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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沐浴 ...

  •   张校捏着香囊,泻出隐隐的药香令他不由神志恍惚。

      周围明明静的可怕,可张校的耳边却响起纷乱的脚步和叫嚣声。

      时间倒回,张校看见自己拿着染血的尖刀仓皇出逃。官兵在后头紧追不舍,走投无路之下他干脆投进河中屏声静气,可等到找寻他的人走了,他的身子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一直往地下沉……然后张妩的声音远远传来:“是二叔!来人啊!”

      他那时几乎被溺死,想推开张妩,却只拽下了她腰间的香囊。

      见张校许久都没有答话,玄铃似笑非笑,遥遥透过帘纱,侧目看他:“怎么,莫不是冠着这个名字久了,你竟对原先那个张校的至亲们生出感情来了?”

      攥着香囊的力道顿松,张校猝然清醒。
      ——除却这张神似张校的容貌,他只不过是身负命案的低贱家仆,如今借着这张脸苟延残喘已是极限了,哪来的孤勇去和惑乱朝纲的国师硬碰硬。

      一个亡命之徒,何必学寻常人那样去报恩?

      张校在心里自嘲一笑,平息下心中疯狂的念头。一点一点抬起头,他平静道:“国师多虑,我方才只是思虑铲除太子妃的计策罢了。不过陛下已下旨令太子妃随车前去潮州,大局为重,还是等潮州水患平息之后再动手为好。”

      顿了顿,张校继续道:“但无论如何,太子妃绝对不能活着从潮州回来。”

      *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求安板着张脸收拾行李,仍然不敢相信张妩竟然答应武帝随车前往潮州的事实,她叠着衣物,嘴里絮絮叨叨,将宫中诸人都怪了个遍:“小姐你犯傻,老爷则是昏了头才不阻止你!潮州那么远,一路颠簸怎么受的住……王皇后平日疼爱你,也不为你说几句话,陛下也是的——”

      张妩扶额,哭笑不得:“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背地说贵人的坏话了。”

      将手中叠好的衣物狠劲丢开,求安嘟着嘴巴,整个人拱到张妩跟前:“我这不是心疼小姐吗?宫中的日子多舒坦!”

      张妩倚在贵妃榻上笑而不语。

      埋怨归埋怨,求安还是任劳任怨地收好东西,招呼着宫婢将大大小小的箱子搬去东宫外的马车上放好,又仔细地为张妩在车上铺好了床。

      运去潮州的物资已经连夜准好了,整个车队都在等张妩一人。

      倒不是张妩磨蹭,而是还穿着朝服的张少府正红着眼,依依不舍地叮嘱爱女切莫委屈了自己。张妩答应着,正准备上车,不经意间看到正朝她走过来的张校,她微有些诧异。

      张少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睛顿时不红了,气急败坏道:“妩娘你快上车吧,这混帐自从落水后就性情大变,处处和我作对。旁的我也不计较了,但刚刚在大殿上我好容易劝动武帝同意你去潮州,他偏偏又跳出来驳上一嘴,也不知道碍了他什么事!”
      说着他就要扶张妩上车。

      “父亲,”张妩摇摇头,“二叔之前帮过我,临行前他来见我,我于情于理都该拜见一面。”

      此时张校已经走近了,将他们两人的谈话听了大概,便面无表情地冷冷讥讽了一句:“少府大人,你这人小肚鸡肠,太子妃可比你明理多了。”

      “你!”
      张少府指着张校的鼻头抖了半天,甩袖躲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张妩对着张校行礼,后者面色沉沉,没头没脑地开口:“太子妃真是受不得别人半分好意。”
      见她目露疑惑,张校依旧沉着脸,眼中藏着的情绪却更加复杂了,他道:“五年前我帮了太子,不过是举手之劳,太子妃却直到今日都将它记着,还连着往我府上送了五年的名画,每一幅皆是难觅的名品,叫人受宠若惊。”

      张妩这才明白张校在说什么,盈盈微笑:“二叔言重了,我无以回报二叔的好意,只知道二叔私下里喜欢收集名家画作。”

      “好意?”张校重复着,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那我今日再做一回好人吧。”

      张少府本来捂着耳朵不想听见张校的声音,瞧见他竟然破天荒笑了一次,心下好奇,便松开手,脚也往回挪了几步,想听听他能讲出什么好话来。

      只听张校道:“……我少时游历四方,听闻潮州有使人容颜永驻的法子,引人趋之若鹜,”他似乎在揣摩用词,良久才道,“可我倒盼望太子妃娘娘永远都遇不上这个办法。”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张少府简直被这番鬼话给气疯了。
      他又将耳朵给捂住了。

      张妩愣了愣,也没明白张校为什么说这段话。

      可看他的神情……
      张妩回神,认真辨认张校的意思。

      这不像是玩笑话。

      远处有人拱手同求安说了话,求安接过话,急步走到张妩身边,附耳道:“太子妃娘娘,时候不早了,此时若再不走,明日傍晚之前就到不了潮州,又会耽搁一天。”

      为了安全,车队在白日全力赶路,晚上则停下休整,耽搁一天便会误了不少事。张妩明白其中的道理,转身同张校道别。张少府这时才别扭地走近,在张妩上车后,他半撩起车帘,用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低声道:“你前后四辆车上都是张家的侍卫。”

      张妩点头,又低声道:“父亲,替我向母亲道声安。”

      … …

      车队出城前,张妩想了想,还是走了一趟聚仙居。

      赵雀听张妩将要去的地方是“潮州”,眼皮跳了一下,呼吸也急促起来,张妩敏锐地察觉到她面色憔悴苍白,赶忙倒了杯水递过去:“赵雀,怎么了?”

      “无妨,这几日没睡好。”赵雀抿了口水,脸上仍没有血色,但比起刚才的失态,她的脸色已经缓和许多,甚至能重新摆出笑脸,“妩娘,别光担心我啦,潮州水患肆虐,你到了地方要多加注意自身的安全……我瞧你只带了求安一个人在身边服侍?”

      张妩担忧地看着她,但也不再追问,转而道:“是,近日宫内出了点异况,如今东宫内的人我也不敢轻信了。”

      “此事说来话长,等从潮州回来之后我在同你慢慢解释,”张妩蹙眉,轻轻叹息,“这次我身边只带了求安,路上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就想着来你这你借个信得过的婢女,不然求安一个人忙前忙后,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赵雀也皱眉:“要说侍卫,我身边确实有几个信得过的……婢女们大多拿钱办事,我也不是很能拿得准她们的性子,”想到什么,她犹豫了一下,“但也不是没有。”

      朝外头望了一眼,赵雀眼里少见流露出几分疼爱:“婷婷,过来拜见太子妃娘娘。”

      小姑娘探头在门边望了一眼,瞧见张妩,立刻变得规规矩矩。她走进来,大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张妩,对着张妩行礼时也极其周全,瞧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那股怪异的熟悉感又回来了,张妩没想出头绪,倒是一旁的求安惊呼道:“这不是上次在门口差点冲撞太子妃娘娘的小丫头片子吗!”

      张妩目光微动,瞬间滑落到小姑娘的手腕处。
      那里还是带着一个银镯。

      听了求安的话,小姑娘脸色通红,连连道歉:“上次我是去前堂帮工,一时急了,进门竟忘记瞧清楚面前有没有人,不小心就……”

      求安仍然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哼了一声:“莽撞。”

      小姑娘顿时有些无措。
      “妩娘,”赵雀及时拉过她的手,“我同你说,这小丫头是莫严安的妹妹,名为莫婷婷。”
      “其实她早与我说了上次差点冲撞到你的事情,心里也一直内疚着呢,不如这次就让她跟在你身边服侍,也算是将功补过。”

      见小姑娘瞧着不过是十余岁的样子,又是莫府的小姐,如何能来服侍她?张妩笑着摇头,刚想拒绝,就见莫婷婷褪下腕间带着的银镯,捧在手心里递给她:“许多年之前,娘娘曾赠予我一个银镯,我很喜欢,便日日带着身上。”

      银镯的里侧,果然刻着一个“妩”字。

      原来当年她在船舫的宴席中遇到的奶娃娃,竟是莫家的二小姐。
      张妩在心中暗叹。

      “太子妃娘娘赠我礼物,”莫婷婷捧着银镯,恳求道,“便也让我有个可以回报的机会吧。”

      张妩正犹豫着,一旁赵雀又凑了过来,和她咬耳朵:“这丫头特别勤,听话又心细,但毕竟是一家闺秀,总不能天天在我这酒楼里抛头露面吧?你将她带走,也算是帮了我的忙。”

      赵雀都这样说了,张妩也只能应下。

      莫婷婷生性活泼,笑声如银铃般,对任何人都是和和气气的。求安本来还因为之前呵斥过莫婷婷的事情有些不自在,但见了明媚的笑脸,又被她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姐姐”喊得心肝乱颤,这一路上,求安慢慢接受了莫婷婷。

      见她们两人变得融洽,张妩十分欣慰,但同时她也很痛苦——
      虽然早知道舟车劳顿,但她还是没有料到这两天会这样难捱。车中的床榻上叠铺了好几层被子,张妩却仍然无法在颠簸中入眠,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第二天,好不容易在天黑前到达潮州的客栈,车队中的众人面露疲态,将物资转交给潮州的官兵后,一个个进了房间倒头就睡。车队首领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来问张妩有什么别的需求或是不便,张妩犹豫了半天,还是摇摇头,让他先去休息。

      张妩并不想给他们添任何麻烦。
      ……但她实在是睡不着。
      她想沐浴。

      这两日在车上呆着多多少少出了点汗,张妩的身上虽然换了新衣服,但那种黏腻的感觉却怎么都挥之不去,令她难以忍受。

      张妩从未像眼下这样迫切的想要沐浴,可客栈简陋,不仅没有相关的设施,连清水都很缺乏,要净浴少不了要去找水源。一想到会引发怎样的兴师动众,她就开不了这个口。

      张妩睁着眼翻来覆去,突然记起不远处树林里的有一湾还算干净的泉眼,她眼睛亮了亮,翻身下床去找求安。

      … …

      树影重重,求安神情紧张,像做贼一样站在百米之外给张妩放哨,时不时回过头催促几声:“太子妃还是快点擦拭一番吧,夜深人静的,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瞧你紧张的,”张妩慢条斯理地解着衣带,笑她,“出息。”

      求安不服气的想要反驳,却被远远传来的马蹄声吸引了注意力,她呆愣愣的看着张妩:“太、太、太子妃娘娘……有人来了……”

      张妩也是脸色大变,再难镇定。她迅速将脱到一半的外衫穿好,想藏身到树后面,脚下却是一滑,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栽进了泉水里。

      水花四溅,倩影毕现。
      张妩咬着唇,慢慢从水中站起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求安从呆愣中回过神,知道张妩此时的样子不能被人看见,急忙跑开去阻拦住不远处气势汹汹的人马。看到疾行而来的马匹,求安强壮镇定,刚想大声喝令他们停下,但待看清为首那人的脸,她又是一愣。

      *

      看求安孤身去阻拦那路过的一行人,张妩拦不住她,又不敢出声,只能借机藏在树丛后面。

      冰凉的水滴顺着她的脸庞滴下,引得阵阵颤栗。

      站稳脚,张妩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不远处的情形,却发现原本挡在那群人面前的求安不知为什么侧过身子,竟十分安静地放了行。但只放了一个男人,求安就又转了回去,重新挡住其余人的视线。

      会是谁?
      张妩一颗心卡的不上不下,湿发贴在白皙的面颊上,红唇显得莹润诱人。

      月光漏过树枝斑驳地撒在地面的落叶上,而那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披风,踩着月光,一步一步朝她的藏身之处走来,带着寂静的碎裂声,也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男人停下脚步,在距张妩十步外的距离处站定。

      他的声音很沉稳。

      “过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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