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归宁》蓝色的星

14、回忆

　　军营里，叶穆朝正在射箭的萧纪喊道：“萧大人，我给你带来一个人。”

　　萧纪闻声转头，放下手中还未拉满的弓箭，注视着从前方走近的二人。

　　“叶将军，这是？”萧纪疑惑地问道。

　　叶穆拍了拍徐子言的肩，笑道：“这是徐因大人之子，徐子言。”

　　徐子言也顺势抱拳行礼。

　　萧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徐子言的大名萧纪也是有所耳闻的，不学无术，纨绔风流，在吃喝玩乐上与他有的一拼。

　　萧纪迎上笑脸，说：“这就是徐公子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

　　叶穆咳一声，略显尴尬。

　　“萧大人，徐因大人将徐公子拜托给我们，我平常政务繁多，恐怕没有时间去指导他，萧大人平常看着倒是清闲，不知大人可愿收下子言？”

　　萧纪假意咳嗽两声，似是在思考，片刻后笑着应下：“将军所托，徐因大人之子，我怎有不愿之理呢？”

　　徐子言满脸不在意，不过是应付他父亲而已，跟谁不是跟。

　　萧纪把叶穆拉到营帐中，问道：“这徐小公子我也是听过的，向来自由散漫惯了，徐因大人怎会突然想将徐公子拜托给我们？再说徐大人也是向来不愿麻烦别人的，这么做不就与我们扯上关系了？”

　　“徐大人老来得子，也只有那一个孩子，那孩子又从小就没了母亲，眼看也快到成家的年纪了，徐大人为朝廷也算是心力交瘁了，如今不同往日，陈承得势，徐大人孤身一人，处处被打压，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既然徐大人先开了口，我想他也是有考虑过的，以后在朝堂上我们应该会多一份支持。”叶穆解释。

　　萧纪会意地点点头：“陈承那老家伙我早就看不惯了，处处针对我们，以后再加上徐因大人的支持，看他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叶穆点头：“那孩子年龄不大，应该和你更投缘些，你平常带带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叶将军放心吧，一个毛头小子而已。”

　　营帐外，徐子言四处张望着，从小的锦衣玉食、逍遥自在，哪里体会到过将士们的疾苦，如今亲眼所见，训练场的将士们拉弓射箭，排兵布阵，训练有素。烈日当头，粗布衣衫早已湿透。徐子言皱着眉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萧纪走出营帐，咳了一声：“徐小公子，这军营可不是容易待的，你应该也看到了，这里的训练强度你一天都受不了，所以你平常就待在我身边吧，我教你一些基本的技巧和武功，不知徐公子可愿意？”

　　这既是徐因安排的，徐子言跟谁学武功都是一样的，比起叶穆，徐子言觉得萧纪或许更合适一些。

　　如此看来，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徐子言暗自揣度：“那从今日起，大人就是我的师父了，徒儿必定听从师父的话。”

　　弯腰，双手抱拳，行礼。

　　师父？萧纪没想到那矜贵的徐家小公子那么爽快，没了那高傲夺人的姿态，一声声师父叫得倒是痛快，谁知那是否发自肺腑还是处于戏弄。

　　“嗯，你自叫我一声师父，我也受下了，一日师徒，终生情分，从今日起我们的缘分算是续下了。”

　　自陈承离开后，顾北辰辗转思踱，他不知道陈承是不是对他有所怀疑了，那话里话外都暗藏玄机。

　　“他是不是对当年的事知道些什么？惨遭暗算？遭谁暗算？难道陈承也和我一样相信父亲是不会叛变的吗？不可不可，不到最后关头，万不可以身犯险，自爆身份。”

　　顾北辰暗自想着，却不知额间早已细汗晶莹，青筋暴起，他犹豫，担心，急切，若是陈承当真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顾北辰会去找他查清楚的，就算是丢了性命。

　　苟活于世，他背后的亡魂太多了，他不单单为自己而活，更多的是为那些白白死去的人而活。但此时他有牵绊，叶将军曾瞒天过海，救他于火海，若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弃叶家于不顾，他也是做不到的。

　　思虑至此，顾北辰只觉心烦意乱。

　　“北辰哥哥！”

　　一只青葱玉手拍上顾北辰的肩头，顾北辰转身，那甜如蜜般的笑容似是阴暗潮湿世界里的太阳，令他一时看出了神。

　　“小宁，你怎么来了？”顾北辰回神问道。

　　叶小宁搓了搓手，紧了紧披在身上的鹅黄斗篷，道：“娘亲做了几身冬衣，让我带给你。”说罢往手心呼了几口气，贴在被寒风刺得雪白的脸上。

　　“天凉，北辰哥哥怎么还在院子里坐着呢？我们快些进屋吧。”说着就拉起顾北辰的衣袖往正堂走去。

　　顾北辰命人烧着炭火，不消片刻，暖意涌上屋子。

　　叶小宁脱掉斗篷，坐在炭火旁，双手覆上明晃晃的炭火，脸上也逐渐升起红晕的血色。

　　顾北辰看着那小小的人儿，一时心疼不已。

　　“你最怕冷了，何必亲自来送冬衣呢？给小差说一声，我命人去拿就行了，要是冻病了，夫人又该为你忧心了，我也……”

　　顾北辰没再往下说，只觉自己的言语似是不领情，但他心情的复杂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不是不愿意叶小宁来，只是这寒风不留情，冻坏了他在乎的人儿他会很自责的。

　　好在叶小宁一心在取暖上，对顾北辰的话只听了三分。

　　“北辰哥哥，”叶小宁抬头，一脸认真：“娘亲和父亲说你最近很忙，都不让我来找你，他们说我会耽误你办事，会吗？”

　　说来顾北辰前几天才安顿好，叶小宁那时若来，他还真没时间去照看她。

　　“自然不会……”

　　话虽违心，但他乐意。

　　叶小宁展颜一笑：“娘亲也说你会这样回答我。”

　　顾北辰忽觉被面前的小丫头逗弄了，一时哭笑不得：“你不信我？”

　　“我当然信，北辰哥哥何时骗过我。”

　　“……”

　　顾北辰无言，只觉面前的女孩很是聪明，与小时候那个做不好泥人而哭鼻子的小姑娘不为一人。

　　不知是感叹还是欣慰，顾北辰静静地注视着叶小宁，一些往事涌上脑海。

　　“北辰哥哥，我写不完了，你快帮帮我，求求你了。”

　　叶小宁眼眶微红，奋笔疾书。

　　“夫人布置的诗书本不多，你早该完成的，何必聚到今日。”

　　顾北辰说着摇头，但还是坐下，拿过纸笔，沾墨，默起诗书。

　　“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那曲子我还没有学会，娘亲要回来了，我肯定要挨罚了，北辰哥哥你一定得帮我。”

　　叶小宁双颊通红，声音因着急而有些颤抖，朝着顾北辰眨巴眨巴眼睛。双瞳剪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顾北辰无奈，沉默了一会：“这是最后一次帮你，如果以后你再这个样子我就告诉夫人了，你放下吧，我帮你写，你去练曲吧。”

　　似是正在等这句话，叶小宁放下手中的笔，飞速站起，提起裙摆，移坐到木琴前。

　　叶小宁皱着眉，极力回想着那曲子是如何弹的，很后悔那日没有认真跟随先生学习，而是将思绪都飞到九霄云外中去了。

　　一曲下来，听的人头昏脑胀，叶小宁看向正在替她抄写诗书的顾北辰，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只是不太熟，多练几遍就好了……”

　　顾北辰看透叶小宁的心思，没有戳穿她，直到最后一句诗抄完，才放下笔，活动活动手指，抬头注视着临阵磨枪的叶小宁。

　　“小姐，夫人过来了。”慧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原本以为娘亲上香傍晚才能回来，谁知这正午刚过就回到了府邸，叶小宁努力隐藏内心的心虚，笑盈盈地跑上前挽住叶夫人的手臂，柔声道：“我正想着娘亲，娘亲就回来了。”

　　叶夫人揉揉叶小宁的发顶，对她的反应已是了然，根据以往的经历，准是坏事前给的甜枣。

　　“很远就听见你的琴声了，不知这几日练得如何，你坐下，给娘亲弹一曲。”叶夫人直奔主题，根本不吃叶小宁撒娇的那一套。

　　“啊……”叶小宁犹豫片刻，知道该来的还回来，也就放弃了挣扎：“好好，娘亲你到那儿坐。”

　　结果可想而知，入不了耳的曲子还没有弹完就被叶夫人打断了：“这几日是不是没练？弹得断断续续，先生就是这样教的？这抄写的诗书我看了，倒是写得很好。”

　　说罢看向顾北辰：“北辰啊，手酸不酸？小宁那孩子越发任性了，你别由着她。”

　　顾北辰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叶小宁走过去站在顾北辰旁边，忽地开口：“娘亲，你别怪北辰哥哥，是我逼他帮我写的，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什么时候怪北辰了？我不知道是你让北辰帮你写的吗？你这孩子，好了，仅此一次，不许有下次了。”

　　叶小宁立刻笑魇如花，不住点头。

　　思绪至此，顾北辰垂眸：许是那个朝夕相处的女孩一直很聪明，只是从小把她当作不谙世事、需要人保护的小丫头罢了。

　　“落雪了，落雪了，小姐，外头落雪了！”

　　慧儿提裙跑进来，满脸惊喜。

　　上阳地处南方，冬季很少下雪，雪景在叶小宁的记忆力已经非常模糊了，如今又见飘雪，自是欣喜万分。

　　叶小宁没顾外面的寒冷，只身跑到庭院中，双手缓缓抬起，感受着雪的触觉。

　　顾北辰没来得及阻挠，只得拿起那件放在椅子上的斗篷，紧随其后，披在叶小宁纤瘦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