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归宁》蓝色的星

12、道歉

　　回家的途中，叶小宁一直想着灵可的话，有些不明白，所有人都说她被保护得太好了，从未遇到过风雨，可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天色阴暗下来，看来要下雨了。

　　叶小宁带着慧儿加快了脚步，终是在雨落下来之前回到府中。

　　这雨下的没完没了，断断续续连着好几天没停，连空气都带着几分湿寒。叶小宁倚头坐在檐下，注视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任由雨水溅湿裙摆。

　　叶夫人远远地就看见女儿略显落寞的背影，缓缓走近，说：“宁儿，天寒，不要坐在此处，随我进屋去暖暖，否则身体会受不住的。”

　　叶小宁闻言转头，唤了声：“娘亲。”

　　屋内暖意袭来，叶夫人拉着叶小宁的手坐在椅上，柔声问道：“宁儿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否说给娘亲听听？”

　　叶小宁不是不愿意说，她只是不想让娘亲为她担心。叶夫人的身体很孱弱，自叶小宁记事以来就知道她经常要服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所以叶小宁从小也很乖巧，没让叶夫人费过心。

　　犹豫片刻，才开口：“娘亲，父亲又要去打仗吗？灵可说长荣使者要来上阳。”

　　叶夫人爱抚地摸着叶小宁的发顶，说：“娘亲没有听说这件事，若是真要有使者来上阳，应是来示好的，怎会又要打仗呢？”

　　叶小宁所有所思。

　　“小宁这是长大了，会关注朝政大事了？”

　　“我只是不想父亲再离开我们，我想陪在娘亲和父亲身边。”

　　叶夫人笑了笑，但笑容略显苦涩：“小宁，你不可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的，等再过一两年你就要嫁人的。”

　　这个话题叶穆和叶夫人都很少提到，因为他们确实舍不得这唯一的、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终有一天，他们爱惜的女儿会离开家，在这仅有的时间里，他们愿为她奉上全部的爱。

　　叶小宁摇摇头，握住叶夫人的手：“娘亲，只要你们舍不得我，不想让我嫁人，我愿意永远陪着你。”

　　“真是傻丫头啊，”叶夫人拭了拭眼眶中的泪水。

　　屋外的雨渐渐停了，显得格外安静。

　　慧儿推门进屋，行了个礼，说：“夫人，将军让我叫小姐过去。”

　　叶小宁拜别娘亲，随慧儿走出房间。

　　大堂中，叶穆正喝着茶，旁边坐着一个人，那人留着胡子，两鬓有些斑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垂着头，像做错什么事一般。

　　叶穆抬头，正巧看见叶小宁走进来，挥挥手说：”小宁，快来。”

　　闻言，那一坐一站的两人也纷纷抬头，看向走来的叶小宁。

　　叶小宁蹙眉，与站着的那人眼神相接，暗想：他不是那个登徒子吗？

　　徐子言把叶小宁的表情看在眼里，知道她一定想到了那日他醉酒时做的风流事，不禁脸微红，立刻又低下了头。

　　“父亲，”叶小宁唤道。

　　“嗯，小宁，来，这是徐大人，这是徐公子。”叶穆介绍着。

　　叶小宁转身，屈膝准备行礼。

　　“姑娘不必多礼，”徐因大人伸手虚扶：“该是小儿向你行礼致歉。”

　　说着看了一眼依旧低着头的徐子言。

　　徐子言会意，有些不情不愿地抱拳作揖：“当日我因醉酒口不择言，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原谅。”

　　叶小宁知道他定不是自愿来赔礼道歉的，如此不乐意的模样，但也不必要说破，因为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叶小宁垂眸，抿嘴笑了笑，摆摆手说：“徐公子言重了，当日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再说徐公子冒犯的也不是我，大可不必向我道歉，在此小宁还想要问一句，徐公子是否已经向那日你冒犯之人赔过礼了？”

　　徐子言皱眉，顿口无言。

　　如此已是明了。

　　叶小宁又转向徐因大人，还是屈膝行了一个礼：“徐大人公正，小宁有所耳闻，徐大人领公子亲自登门致歉，更是难有的宽阔胸怀，但大人实则不必对我抱有任何歉意，因为受害的并不是我，而是雅乐阁的灵可乐师，我想大人也应是知道的。”

　　此话一出，在座的和站着的皆一怔。

　　徐因拿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硬是又缓缓放了下来。

　　“小宁，不得无礼。”

　　叶穆率先打破寂静，想要缓解这尴尬的局势。

　　叶小宁知道为何他们都是这般反应，徐因大人正直是真的，清高固执也是真的，若是说向将军之女致歉是正直的体现，那么向小小乐师放下姿态，就是将他多年的清高踩在泥土里。

　　“你不要得寸进尺了，本小爷破天荒地因为此事来向你道歉，你还不领情，还想让我去向那什么破乐师道歉，不可能！大不了你就当我没来过！”

　　徐子言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炸了毛，脸儿也涨得更红了，说完转身就想走。

　　“站住！”徐因用力放下茶杯，摔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回来，莫不要给我丢人。”

　　叶穆坐在那也确实为难得很，一面是爱惜的女儿，一面是敬佩的大臣，此时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只得暗自从心里打鼓，希望时间过得快些。

　　只见气氛又再次凝固。

　　“徐大人，小宁无礼，还望大人海涵，这些都是小宁自己的微小的看法而已，取决与否还要看大人与徐公子，如有冒犯，小宁在此赔礼了。”

　　叶穆也笑着解释：“小女不懂事，说话可能有失分寸，徐大人见谅啊，我想不过是小孩间的玩闹罢了，他们可以自己解决的，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子言年纪也尚小，难免和朋友喝酒没把握好量，才导致醉酒误事，徐大人切勿动气。”

　　徐因的脸色未有什么变化，良久才捋了捋胡须，开口说：“叶将军有一个如此正义敢言的女儿，叶姑娘说话有理，不卑不亢，实属将军教导有方，何来不懂事一说？”

　　“说来惭愧，小儿从小跟着府中奶妈，我也一心投身于朝政，几乎是从未管过他，才形成现在这无法无天的样子。要不是昨日在府门口听到有人议论，我还不知道犬子如此风流呢。叶姑娘说的极是，我必定让他去向那雅乐阁的乐师道歉。”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仅让叶小宁一时很是诧异，连叶穆也瞪大了眼睛，这自入仕就自命清高的长者，竟因别人的三两句言语而向下者低头，实在是百年未得一见啊。

　　这不禁让叶穆想起徐因大人曾经在朝堂上的孤傲，很多别人不敢说的话他都说，别人不敢做的事他都做，从不拉帮结党，一个原因，他曾是先皇朝中的重臣，与魏征一样敢谏敢言，先皇很是器重，也是先皇遗旨中唯一提到的大臣，命其辅佐继位的新皇。

　　奈何新皇不争气，徐因虽依旧竭尽所能，但仍旧阻止不了墨轩的我行我素，近些年来更是受到丞相一党的报复打压，上的奏折多半被他们压下，好多次因心中有气而称病不去上朝。

　　“叶将军，”徐因打断叶穆的思绪，说：“徐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可愿一听？”

　　叶穆没有犹豫：“自然，徐大人请讲。”

　　“子言纨绔，我为朝廷之事也是身心俱疲，实在无法再去管教他，所以……徐某想将小儿子言交于将军手上，将军可将其带入军营，让他吃吃苦，学学本领。”

　　“徐大人是想让令公子参军吗？这对于大人来说不是难事啊……”

　　叶穆不解，以徐因大人的官职，只要向兵部说一声，自然无人会拒绝，为何要找他呢？当然也并非觉得麻烦，只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叶将军，正因徐某并无意让犬子入军籍，只是想让他到军营历练历练，所以才劳烦将军，”徐因解释：“我也知道将军军机繁忙，将军也不用多费心在小儿身上。他若是闹事，叨扰军营纪律，你尽管罚。”

　　“徐大人言重了，此事并不难，只要令公子愿意，随时都可以随我去军营。”

　　徐子言早已怔在原地，眉头紧皱，明明是满脸的抗拒，但碍于徐因大人，硬是半句话没说出口。

　　许久，才从嘴巴里咬牙切齿蹦出几个字：“一切听父亲和将军的安排。”

　　叶小宁看徐子言吃瘪的表情，觉得甚是好笑。之前那放浪爱胡闹的徐府大公子，如今低头不敢言，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这估计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身处如此囧况吧。

　　徐因告别叶穆，留下略显无措却强装镇定的徐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