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出摊吗》长眠狮

4、他人其实挺好的

　　在日光照耀下醒来的路遥洗漱完吃过饭，准备下楼去超市买点东西。他想凭记忆做做凉虾。
　　很热，阳光撞上他皮肤，刺刺的。
　　回到家洗好手，找出几个干净的玻璃罐，把用料分装进去了。粘米粉、玉米淀粉、豌豆淀粉，用标签贴写好分类，方便使用。
　　路遥分别从三个玻璃罐取了少量粉末，混合在了一起，加入了温水搅均。接着，他把筷子自混合液中提起，好似从液体滴落的速度中看出些什么，追加了一小勺粘米粉。再次调和之后，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起了一锅水，置于灶火之上。等水烧开的时间里，他在一旁用平底锅炒起了芝麻，水烧开时，芝麻也炒得差不多了。
　　在水冒泡的时候，路遥把混合液送入了锅中。浑浊的一锅，慢慢在热水的扑腾与木勺的搅拌中，变得越来越黏稠。他渐渐感觉到了木勺顺时针搅拌轨迹中开始承受的阻力，接下来不能停下了，在成型之前必须保持手上的动作。受热不均或是搅拌不到位，锅中将不会有成果，只有失败品。
　　“啊忘记准备凉水！”惊讶到自说自话的路遥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直到迎来了他觉得可以停手的瞬间，路遥关掉了火。紧接打开了水龙头，用旁边的铝盆接了半盆冷水，端到了锅旁。然后他用漏勺捞起了锅中的糊糊，它们从漏勺上的孔掉进冷水那瞬间，被带走热度的身体变成了一个个小小凉虾。
　　路遥特别开心的笑了起来。动作开始越来越熟练，直到完成了所有糊糊到凉虾的转变。他盯着凉虾看，担心自来水会影响到食物的安全。一边觉得倒掉材料浪费，一边担心食品安全，权衡轻重后他拿另一个铝盆起了盆热水。不过这一锅做好的，也是舍不得倒掉的。等待热水温度下降的过程中里，路遥吃起了刚刚做好的凉虾。因为还没有经过冷藏，只加入了红糖水，吃起来少了凉爽的感觉。他又从冰箱拿出冰块，放进纱布袋，拿擀面杖敲碎，取了一勺加入碗里。混着碎冰，再次尝了起来。嗯，这下就对了。
　　吃了一大半，剩下的被放进了冰箱，他还贴上了小标签，写着“不可出售”。
　　路遥开始重复之前的工作，温水已变凉，他开始调糊糊。在出摊之前要把凉虾做好冷藏，这锅不出问题明天能试卖看看反响。
　　在他忙忙碌碌之间，太阳开始朝地面靠近，阳光变得不那么刺眼。保鲜盒盖“啪”的一声扣在玻璃器皿上，路遥把大大的一盒凉虾放进了冰箱，接着开始准备出摊需要的东西。看到被敲了一大块的老冰才发现自己吃了不少，于是又拉出下一层抽屉，多取出块老冰放入纱布袋里，开始敲冰。做完这些准备，他已热得头晕，没时间休息的青年又是上下楼两趟放好食材工具准备出摊去。
　　出门后一路上很通畅，基本没有遇到红灯。
　　路遥看着头顶的火烧云，觉得今天肯定会有好事。

　　并没有好事。
　　从放好桌椅板凳开始，路遥就一直觉得腹部有些疼痛。不过还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只是无法轻松展开营业时的微笑了。他坐在摊位后，手捏成拳头，放在膝盖上。牙床用力，面部都快有些紧绷，看上去与平日差距甚大。路遥觉着周围的声音比平时更嘈杂，也许车辆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响动都会让他不舒服。
　　「还有两桌客人，等他们走了就收摊吧。」
　　路遥在给自己打气，在极用力的忍受不适。
　　仅剩最后一桌客人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冒冷汗，浅浅的指甲在手心掐出了月牙般的红印。路遥想站起来跟客人道歉，表明需要他们提前离开的请求。当起身的一刻，他发现自己没办法直起腰。疼、太疼了，好似有人在他肚子里用钉子锥刺着内脏。路遥左手抵着腹部，右手撑在摊位上，险些站不住。他感觉脑子发懵，刚才觉得嘈杂的四周现下好像隔着什么东西般，声音传不过来了，他只觉得太疼了。身体所有的资源都用在了抵抗疼痛之上。
　　仿若过去了一个世纪，实际却仅有几秒钟，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如此急迫的情况下可比拟天籁之音，“小路你咋了？没事嘛？咋回事？”张叔伸手扶住了他。
　　“…叔……”路遥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如蚊。“痛…”
　　“哪儿痛？肚子疼？”张叔看着路遥皱在一起的眉头，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度。“不行，去医院，你这样不对头，我们去医院。”张叔放下左手捏着的锅铲，架着路遥往路边走去，同时往他十点钟方向大声吼着，“文明！来这边帮忙给客人结个账，我带小路去医院！”
　　“哦！”
　　听到声音的江清山朝那边望去，看到了倚在张叔身侧的路遥。张叔很矮，目测只有一米六多一点，但他有些胖，撑起清瘦的路遥也显得并不违和。
　　江清山盯了几秒路遥栗色的后脑勺，转过身跟客人说话去了。

　　出租车在急需之时总是闪着“有客”的红灯，路遥疼得不想说话，张叔因为他受罪的样子变得更焦急了。
　　“张叔，怎么回事。”江清山几步上前，看清了路遥紧皱的眉头，他眼睛闭上、睫毛都在微微打颤，左手死死地抵住自己的腹部，呼吸很用力的样子。江清山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不晓得啊！今天小路一直不是很舒服的样儿，我先就问了他的，他说么得事，现在这样儿哪儿像么得事嘛！又紧到打不到车，你说好急人啊，万一他出了啥事，他妈咋办嘛天老爷哦！”张叔急得完全讲起了方言，脸上全是担心。
　　“我带他去，我车在对面小区停着。”江清山伸手去扶路遥，接过病号之后又对张叔讲，“我和路遥的摊位麻烦张叔照看下。”
　　“我跟你一起去！”张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空了三个摊，旁人大抵帮不过来。张叔，只得麻烦你。”江清山手环住路遥的腰，拉着他的右臂靠近自己，路遥的头靠上他左边胸口。“我先带他过去。”
　　张叔权衡利弊后只得回到人堆里去了。
　　“…哥……谢…”路遥的声音跟蚊子一样飘了上来。
　　“疼得厉害？”江清山看着路遥的发旋，也许是张叔的焦急跟着路遥的身子一起转移到他胸前，他吐词都快了几分。
　　路遥脚下都发虚，江清山的声音就在他头顶嗡嗡地盘旋，他虚着眼看地上的砖转移注意力，妄想缓和一丝一毫的受难。
　　“嗯……疼…”
　　江清山的步子更快了，手上带着劲儿，让路遥的移动更轻松些。
　　“坚持一下，很快到。相信我。”
　　怎么到的停车场路遥不知道了，只记得中途他干呕了两次，江清山的手掌特别温暖。他被扶到后排，上车之后马上就趴在座位上。“嘶…”路遥控制不住，出了声。
　　正在驾驶座系安全带的江清山回头看了眼趴在后座、面色苍白的路遥，关掉了车上的冷气。刚才他注意到路遥的双手都是冰凉的。
　　一路狂奔的黑色轿车在测速仪下超速通过，江清山以前从没违规。一向惧热的他在39度夏夜里，汗流不止。
　　到医院后江清山给路遥和自己戴上口罩，架着路遥去挂了急诊。还好路遥没发热，不然还得先去发热门诊做核酸检测。内科的值班医生就一位，是位看上去极犀利的中年女士。她让江清山扶路遥躺下，开始询问情况。
　　医生捞起路遥的T恤下摆，露出了他麦色的腹部，除拇指外的其他手指用力按压在路遥的肚子上，用力极大。“是这里疼？还是这儿？”一边换位置按压一边向路遥提问。路遥摇着头自己指了个位置。
　　江清山看到医生的手就像要埋进路遥肚子一样用力按压，然后路遥抖了一下，叫出了声。“…啊…疼”
　　“这个时间点比较麻烦，有些检查没办法开，都下班了。你症状有些像急性肠绞痛，今天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有没有喝大量的冰水？吃了过多生冷的食物？”医生坐回了自己的椅子，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说完看向被江清山扶起的路遥。
　　“冰的…吃了很多…”路遥的声音还是蚊子一样。
　　“到大厅挂号那边缴费，现在不能排除是急性肠胃炎，你先去三楼做个腹部彩超，做完彩超去二楼采血做血常规。我开了个茴香药包缴费后去护士站领，让她们帮忙加热一下。做完检查茴香药包捂肚子上，能稍微缓解下你目前的不适。等报告出来拿我这儿来，流程记清楚了吗？”医生语速放慢，柔和的态度仿佛能让路遥的疼痛少几分。
　　“好的，谢谢医生。”江清山点点头帮路遥应下，扶着他出了问诊室。
　　带路遥到靠椅边坐下，江清山让他等候在此，自己前去排队缴费了。缴费之后江清山又扶着病号做完检查，忙忙碌碌出了一身汗，两人回到路遥先前坐下的靠椅，江清山跑去护士站拿茴香包。过会儿他就带回了加热好的茴香包，把它递给了路遥，看着路遥将茴香包捂在腹部，他好似松了一口气。
　　温暖的茴香包靠在肚子上，味道香香的，不过这满满一大袋，香得有些发闷了。他从来不知道，茴香还有这作用。「是温度的作用还是茴香的作用呢？」路遥轻飘飘地想着，疼痛得到了缓解。
　　“好些了吗？”江清山一直在观察路遥的表情，这会儿路遥好像没刚才那么难受。
　　“好多了，谢谢江哥。真是麻烦你啦。”路遥虚弱又勉强地笑了笑，满眼的感谢都要溢出来了。
　　看起来跟只耷拉着耳朵的宠物猫似的。江清山在心里想着，面上什么都没说。
　　深夜的医院人不是很多，来来去去大多是病人家属，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砖上踱步。医院的冷气不会开得很低，怀里抱着茴香包的路遥觉得温度刚刚好。他没什么力气地瞧着江清山，看江清山在手机上敲打的手指。屏幕散发出的冷光映到江清山的镜片上，镜片后的瞳孔、镜框下的鼻梁，也被打上了高光。
　　「他人挺好的。」
　　路遥捏着茴香包下了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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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叽里咕噜，应该没什么问题不会被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