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出摊吗》长眠狮

5、夏夜的医院

　　晚上值班的医务人员数量比不上白日里，出报告速度并不快。大厅里来来往往的病人与家属换了两拨，路遥手里的茴香包高温褪去，变得温温的。江清山摆弄了会儿手机，给他买来了瓶矿泉水。又怕他喝常温的水不舒服，问值班护士要了俩纸杯，去开水房接温水了。路遥隔老远用视线寻着江清山高高的身影，嘴里小声念叨“其实常温就行的啊。”
　　江清山捏着叠在一起的两个纸杯，按下开水器正中的温水字样。为了避免水洒出来，他在水线上升到纸杯壁五分之四的时候及时地关闭了出水按钮。接好落下的最后一滴水珠，他满意的往路遥歪歪靠着的座椅走去。
　　“你试试烫不烫，第一口慢些。”江清山坐下，把纸杯递到路遥面前，“我隔着纸杯感觉温度适中。”
　　“谢谢江哥。”路遥单手接过，听话的慢慢用嘴唇轻靠在纸杯边缘，手臂带动纸杯缓缓倾斜，温水漫过了他的上唇。
　　又喝了两小口，抬着眼在江清山的视线中说了声不烫。
　　两人没话说了。
　　路遥觉得这样坐着不说话也不玩手机的两人属实有些尴尬，药包放在腿上，纸杯左手换右手，想找些温和的话题冲破这种使他不自在的凝固。但是除了鱿鱼之外，好像跟面前的黑发青年，没有什么能聊的了。想到那个梦，他有些不太敢提起鱿鱼。
　　对比起来，江清山仿若没有一丝不适，只是静静地坐着，时不时看看大厅中央的挂钟。路遥发现，他看什么都是直直的，想关注什么的时候，好像都不转视线的。路遥做不到这样长时间的直视，他与人交谈时，总是说上几句就看看自己的脚，看看别人的肩膀。就连在公共场所看什么东西，也是看一会又看看其他的，再转过来继续看。对人，他是觉得一直直视他人的交流方式不够温和，攻击性太强了。对物，实际上是儿时养成的习惯，一直盯着什么物件看，妈妈会给他买下来。家里不够富裕，他很早便知道怎样让长辈少些负担。
　　“还难受吗？”江清山突然就转头询问他，没有防备的，视线撞到一起了。
　　“嗯...不难受了。我觉得再坐会儿就可以回去收摊了。”
　　“拿报告，听医生怎么说。”
　　“对不起啊江哥，耽误你这么久的时间，谢谢你，真的。”
　　“没事，不可抗力因素。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看报告出了没。”说完江清山起身去自助报告打印机那边了。
　　“麻烦你啦。”路遥坐着没动，症状缓解了，但他浑身没什么劲儿。
　　三五分钟后江清山捏着几张报告过来，示意他回医生那边询问。江清山的手虚放在路遥手肘下，没有靠上去，以防他突然不舒服。这些微小细节，路遥都有留意。隔着空气，那双手的热气也传递过来些许，跟手中茴香药包一样，用温度抚平他之前紧皱的眉头。
　　医生拿到报告翻看了两遍，头也没抬，敲打着键盘说道： “嗯...看报告没有想象中严重，我这边先开五天药，之后你根据自身感受决定要不要复诊，不舒服就来，如果觉得完全没问题了就不用吃药了。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饮食，忌生冷刺激，忌暴饮暴食，饭后散散步，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在腹部顺时针缓慢按摩。药房那边会把每种药怎么吃都贴在药盒上，有不懂的你拿了药再过来问我。”她又突然抬头对着江清山说，“今晚要多注意一下你朋友，如果他有不适你们还是得来医院，有问题不要拖。”
　　打印机“滋滋滋”吐出两张印着几排三号仿宋体的A8纸，医生递给江清山后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去吧去缴费取药。”
　　“谢谢医生，这个茴香包还可以加热再用吗？”江清山右手接过药单，左手手背往路遥手里的药包上靠感受温度，收回时小指边缘不小心触到了路遥的拇指。他的黑瞳往左边晃了一下，却没有看过去。
　　“那个可以反复利用的，微波炉加热五分钟就行，等不疼了再扔掉吧。”
　　“谢谢。”
　　“谢谢医生了。”
　　两人一起去缴费取药，等着拿药时路遥询问起江清山之前的挂号费和检查费用，准备转账给他。
　　“这些是□□，不急，你先拿药吃了再算。”江清山把几张粉色的□□给路遥，带走了纸杯去开水房帮他接温水。路遥将茴香药包放一边，拿手机打开计算器，生怕算少了钱。药师喊号嘱咐他吃药次数及注意事项、打断了第二次计算，他又再算了一次。江清山握着纸杯看他认认真真的样子，没说什么，也没有误解他这看起来像是计较的行为。
　　“先吃药吧。”只是催促了一声。
　　“嗯嗯好，江哥你把你收款码点出来一下。”
　　“你加我微信吧，万一你晚上不舒服我可以帮帮忙。”江清山没有点开只负包，解锁手机后划到右边页面，点开了绿底白标的App。“转我微信就行。”
　　“应该不会再疼了，我现在都好多了。”路遥摇摇头，切换到微信，扫了二维码给江清山发出了好友申请。然后捏出几颗药混着温水吞了下去。
　　“小路冰粉可预约。”江清山念出路遥的微信名，看了一眼他含着水点头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
　　“..？”
　　路遥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这是第一次见江清山笑。
　　不过这个笑，让他感觉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就拉进了。他咽下温水，赶忙也露出一个傻笑。旁边药师见两人没什么疑问的样子，看窗口外也没别的人，就坐回了自己的座椅。

　　两人走到停车场，相比来时的慌乱，平稳淡定的上车了。路遥坐到了驾驶位的后排，座位遮挡住江清山的身体，露出他半个脑袋和头顶从不服帖的碎发。
　　“刚刚医生的意思是，你晚上还会有出现腹痛的可能性。”江清山坐稳启动汽车，内燃机带着车体极轻微的颤动起来。他头往右边转动了一下，开口询问。“我可以开冷气吗，不会很低。”
　　“开吧开吧，我也觉得热呢，我没事了江哥。”路遥把药放在身旁，盯着驾驶位上方遮不住的碎发看。“谢谢你，如果不是张叔和你，我肯定疼得晕过去都到不了医院吧。那个茴香药包真的太有效了，我又学到新知识了。”
　　“我觉得并非所有腹痛都能这样处理，有病到医院，这种知识最好用不上。”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停车场。
　　“以后我一定注意入口的东西，一定。”
　　“嗯。”
　　“江哥，现在还得麻烦你把我送回夜摊那儿，真不好意思啊。”
　　“我也要去收摊，先送你到那边，我把车停回小区再过来。”
　　“对不起啊，因为我的原因你晚上都没办法做生意了。”
　　车在出口停下来，江清山按下车窗。
　　“你好，停车三小时十八分，缴费10元。”收费处估计也开着冷气，就露出一只手拿着二维码伸到他们能看到的范畴。江清山付款后说了声谢谢，关上了车窗。
　　车子右转顺着小道直行，他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如果难受别硬撑，有情况晚上联系我，刚刚给你发过去了。”修长的手指捏着方向盘轻轻往右一带，他们毫不扎眼地汇入了主道的车流中。“我的电话。”
　　“嗯？噢好。”路遥低头解开手机锁屏。
　　毛茸茸看不出什么动物的头像上有个小红点。
　　「青山勿改：196xxxxxx32。」
　　路遥新建联系人，停顿了会儿，正正经经的留下了江清山的名字。又划到下方的备注栏，拇指在屏幕上点了八下，盯着救命恩人四个字看，觉得配方的事、还是得聊聊。于是又在四个字后面加上了，鱿鱼大佛。

　　到夜市附近江清山把他放下，再近些车不好去，人多。张叔看到他身影，丢下大勺就过来了。
　　“小路，没得事了？啊？把叔吓到了你晓得不？你先前脸色恰北(白)，真的吓人！”
　　“没事了张叔，还好你发现我不舒服，真的谢谢你们呀。”
　　“谢啥子我都没帮到忙，还好小江有车，哎呀不说了不说了你快把摊摊收拾了回去休息了！”张叔皱着眉头拍路遥的肩膀，下手特别轻，生怕他受不住似的。“对了那几碗冰粉钱你收到了嘛？文明喊他们扫的你二维码。”
　　“嗯收到了，就是那会儿痛得厉害，听到提示音没力气管。谢谢你们。”
　　“莫说谢了哦，今天晚上忙，都没办法帮你们两个的摊摊，我都直接用布遮了。我才是不好意思哦！”张叔的表情是真不好意思，觉着自己没能帮上忙，俩小孩儿今晚没什么收入。
　　“说什么啊叔，改......”
　　“嘿老张！你锅要糊了！”远处突然吆喝了一声。
　　“嗨呀来了！”张叔马上就跑了过去，炒的河粉，糊了。
　　「改天请你们吃饭。」路遥在大脑里把没说话的话接上了。
　　他有些抱歉地挠了挠头，慢慢走回自己摊位，开始收摊。收拾完了江清山那边还没回来，对这漂亮餐车不熟悉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就坐在山鱿丸的小凳子上等。实际他腹部还是隐隐作痛，但这种疼痛是能忍受的，吃过了药，忍忍就过去了。浑身都没什么劲儿，路遥觉着从今天开始他对收摊回家躺床这件事有了新的认知。现在特别想躺着，用热乎的茴香药包暖上肚子，39度夏夜里他竟有种发冷打颤的感觉。
　　他又回忆起江清山在领药窗口前那个笑。
　　笑得跟自己很不一样。
　　路遥笑起来，有感染力，露出白白的牙齿，眼睛像弦月。江清山笑得较含蓄，只是两边嘴角弯了弯，眼睛也没眯起来，弧度不大。
　　为什么感觉他一下就鲜活起来了呢？
　　「可能人有表情看上去才有感情吧。」
　　没头没脑想着这些、右脸颊靠在小桌子上的路遥，一点没发现江清山已经走到自己身后了。
　　“还没回家？”
　　路遥吓一跳地支起脑袋，看到额前有些汗珠的江清山没什么表情地俯视他。
　　“...马上回了。江哥我帮你收摊吧。”他站了起来，差点把旁边小凳子碰倒。
　　“快回家休息吧，不用帮忙了。”
　　“...啊...噢。”
　　……
　　忍着不适回家的路遥，这天凌晨并没有出现之前那样的剧痛。倒是醒来几次，用微波炉加热茴香药包，压下腹部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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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你为什么不邀请这倒霉孩子去你家aaa，这不是就不用担心他晚上肚子疼没人帮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