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你有心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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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哥你有统计这两天来的回头客吗？多不多？"路遥手臂压在小桌上，上半身向前倾。手捏拳，很急切的样子。
大概路遥的积极情绪影响到了江清山，让他的困意去了大半。"我没有刻意去记住他们的脸，有没有回头客这件事，我无法给你答案。"他直直的看着路遥，熟悉他的人可以从他在自己腿上轻敲的食指看出，江清山现在心情很好。"谢谢你路遥，提醒了我没考虑到的因素。"
"江哥，我想跟你说个事，你先答应我不要因为我的话不高兴好吗？"路遥的背向后拉直，坐的端正，表情严肃。说完话开始盯着桌角瞧，昏黄的灯光从斜上方洒下来，睫毛下一片阴影，融进眼中。
"你说吧，我听之后才能答应。"狡猾的回答。
"我怕让你不高兴了。"
"请讲。"
"我觉得鱿鱼的酱料可以改进一下，啊不是说现在不好的意思，现在也很香的！但是我觉得喃，可以更好吃！江哥你对火候的把控真的很强啊。"平时说话没有什么肢体语言的路遥此时有些克制不住，不够自信的样子看起来像只讨好人类的流浪猫。"如果更完美的话，就会有很多回头客噢？"
"但是我的酱料是按照菜谱完美复刻的。我认为它没有问题。"
路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又一次被江清山哽住。结论倒是有猜到，江清山不愿意改动。
"配比做了多次实验，我有拿给我同事试吃，他们给出了高分。"江清山无声敲打的手指并没有停下。
"同事？"
"嗯。"
路遥懵了。又有点想知道更多那个同事的情报，不如说是，江清山的情报。他用的东西都那么贵，却来摆摊，与人交际像是隔着一层蚊帐，又感觉待人坦诚。聊天一点都不留话口，不是耐着性子的人接不了茬，何方神圣啊您。
不过江清山并没有接收到路遥发射出的八卦电波，他站了起来。"很感谢你的建议，我接受来自其他观察者的疑问，但目前我不会做改动。"
"只看配方没有自己的想法是不行的！江哥，就算你会生气，但是我觉得！同样的食材在同一天，由不同的人来做，味道是不同的。也许是因为火候和习惯，也许是调味料下锅的次序与时机，我也不清楚，不过，它们是不一样的。如果你只是想着轻轻松松抄作业就这样下去，会有一天觉得力不从心。我觉得既然我们收了客人的钱，每一份从手上拿出去的东西，就应该是值得那份收入的。"路遥声音越来越轻，这些话，可能他也在说给自己听。
"你说话逻辑关系不太清晰，对无生命的东西也在用感性思维去看待它们，"听路遥说完一大段话，江清山得出结论。"与我的差异性对我来说很有趣。我也有感受到你对你事业的热忱，做事认真的好品性。谢谢，我要收摊回家。"
对话结束了。
路遥有点生气，他觉得江清山有心魔。
回家思前想后的路遥，觉得江清山肯定不是张叔所说那种家里遇到难题的人。应该与自己最初印象中那类，不知哪儿来的大佛更贴合，应该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才能那么气人，油盐不进。
路遥从小所受的家教一直指导着他待人接物，做好自己，不辜负他人。虽然原本妈妈跟他说的话更零碎一些，但他提炼得很好。每一份工作，他都很认真很勤奋。因为发工资的时候，他看到那串数字会想到很多。每个人在这个社会中都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没有人可以做到轻松，就算有，也是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银行卡里再小的数字都对等着一个片段，他想无愧于心。
从离家到现在，路遥做的工作都非常平凡，平凡到在历史长河里将不会拥有面孔，不过那较真儿的样子，或许会触动与之相遇的人。
江清山也应该是一个认真勤奋的人。路遥想起他说的同事，那么他应该是下班之后再来摆摊的。就算都是勤劳善良的人，个体差异依旧赋予他们特有的魅力。如果有上帝，或许祂是真的爱着人类，才能让每个人都那么有趣。
熟睡后，路遥做了一个梦。是两年没有回去的家乡，小小的家，是童年那个还没被摧毁的家。屋后深林有一汪山泉，从出生他就听着那潺潺的溪水醒来睡去，日复一日。梦里一大家子人都在，离去的跟着他梦中的年纪一起复返，幸存的那样年轻健康。郁郁葱葱的树，在延绵不绝的山脉上，织出的是千年不变的清凉。夏日里，只要躲到阳光找不到的地方，就很凉爽。家人同他说话，但他听着十分不清楚，好似山泉水也淌进了他的耳朵，不过词句中的爱意就算失去载体也能传达。他跑进自家的玉米地，前面远远的站着个人。待他跑得更近些，他想让那个人转过身来，看看是谁那样随意的踩在玉米苗间。他拍了拍那个高大男人的背。
转身的是江清山，他没张嘴，低沉的声音却在路遥脑内响了起来。
"我的配方没有问题。"
接着他身后蹿出了许多敲锣打鼓的环尾狐猴，跑啊跳啊，从四面八方朝着路遥逼近。
"！"
路遥在楼下剧烈的鼓声中猛然睁眼，没开空调就睡去的他在炎热中汗流浃背，坐起时一滴汗水从额头流进眼角。嘶——眼睛有点睁不开。
他好像有点想家了。
"喂？妈妈。"他拨通了电话，母亲的声音听起来精神很好。
"嗯还没有出摊咯。"
"不累不累，轻松啦。来喝冰粉儿的都是知识分子，都是好人。"他没由来想起说话文绉绉的江清山，扯了下嘴角。
“真的呀，那她回去隔离了多久噢？”
"你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
······
到了晚上，路遥先找张叔谈了谈。关于他觉得江清山不需要帮忙的猜测。张叔笑呵呵的，还没回答他的话，就有客人来了。他也回到自己摊位上，看着围着灯转的飞蚊白蛾们，想到了另一种属于夏天的甜食。凉虾，小小的凉虾在红糖水里看起来会很可爱。
凉虾是离家之后吃到的，与冰粉一样，十分解暑。有一个夏天自己学了一下，做起来也不难，味道好坏主要在于红糖水的熬制成果。
回忆凉虾用料的路遥，生出想提前回家做做看的想法，不过马上在扫码付款的提示音中打消了。
"老板，我女朋友说你的冰粉是她最近几年吃到最好吃的了。我们在家里也自己试着做了，但是总觉得没你这儿的那么好吃，你看，我又被支使过来带一碗回去。"说话的人是最近常来照顾生意的熟客，他女朋友特别喜欢水果冰粉，满满一碗，甜蜜好吃，热量也是极高的。
"我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也愿意跑腿的，而且一碗冰粉就满足了，她多爱你呀。"路遥打趣道，加水果时，多给了一勺芒果。记得上次听到他们对话时女孩儿说最喜欢的还是芒果。
"当老板的女朋友肯定幸福噢，你又帅又能干的。"
"哈哈，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路遥把封好的冰粉装进食品袋里，又放进两个塑料勺。"装好了，谢谢啦。"
隔壁鱿鱼摊坐了三位青年，聊着天吃着串儿，各自捏着一瓶北冰洋，影子把桌面都染黄了。聊着聊着有一位跟江清山提议，让其多准备点菜品，除了鱿鱼，他们也想吃点其他的。江清山点点头，回了句好。三位吃着吃着，又朝着路遥那边喊着，"冰粉儿小哥，整三碗简单点的，麻烦你做好拿过来了。"
简单点的？那就红糖冰粉吧。
路遥拿出三个打包中碗挨个儿放好，大勺一捞，分三次带过三勺冰粉放进各个碗中。然后拿出提前敲碎装进盒子里的冰渣，取了适量置于冰粉上，接着是重头戏——红糖水。这一次的红糖熬得稠了点，他用小勺取够了量，又倒了些冰水到碗里。最后在面上撒了些花生碎。他先端过去两碗，然后折回，拿上二维码小牌和余下的一碗，放在山鱿丸小桌上。
"你好，三碗齐了，一共21。请问是一起付吗？"
江清山就倚在餐车门口，看路遥对着三位青年露出营业时的笑脸。实际他回家后，没像之前那样直接睡觉，明明刷过牙了，又烤了两串鱿鱼吃。并没有吃出什么差别，无法从烤串里得出路遥说的那些信息。他应该是个很感性的人，江清山想着，把眼镜摘下来拿T恤下摆擦了擦。
路遥猜测得其实八九不离十，只是江清山没有他想得那么富有就是了。江清山有本职工作，摆摊仅仅出于兴趣，或许兴趣都说不上。他只是想近距离了解一下地摊经济这回事儿，今年条件允许，这些摊主不会再被追着跑了。他可以用更接近的方式来观察。
江清山在小时候就是个有些无趣的孩子，早熟，喜欢的东西很少，跟什么都想要的同龄人有些格格不入。别的孩子在地上打滚撒泼要奥特曼玩具，他只想多看几本书。孩童时是画册绘本，大些了是小说名著，再大点就是专业书和一些硬科幻了。在信息轰炸的如今，能抱着纸质书籍真正静下来的人挺少的，他就是其中一员。不过最近看书的时间很少，都被出摊占据了。有舍有得，万事不能两全。
"江哥。"路遥隔着两臂距离跟他打招呼。
他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