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秉烛》习以拾笑

2、长思可望

　　院中的守卫看到来者，纷纷行礼，“沐将军。”

　　沐寒看也不看那些人，只顾着怒气冲冲地往房子里走。

　　留下一众人等窃窃私语，“将军这是怎么了？”“怕是殿下又闹事了吧。”“什么殿下啊，他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尊上护着，他能在魔界待到今天？还当上了魔尊。”“我听闻这个墨衍其实不是纯血魔族……”“嘘！小点儿声，将军若是听见了绝饶不了你。”……

　　长长的走廊后是墨衍的房间，走廊上挂满了烛灯。

　　烛灯虽多，却并不凌乱，即便是夜晚，这座宫殿定然也是灯火通明。

　　墨衍的寝宫由整个魔界以及人界各种最稀有的奇珍异宝筑成，怕是人界最奢靡享乐的王公贵族也不曾制过这样一般的宫殿。

　　天冰蚕丝制的帘子，灵貂毛的地毯，“魔中旖旎”魅魔眼泪制的吊顶，只生活在边界深海中的圣鲸油脂制的蜡……此时此刻这个价值不可估计的寝宫被翻得一团糟，墨衍正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

　　看见他沐寒就气不打一处来，“墨，以，泽！你来给我说说，这又是在闹什么？”沐寒拎起墨衍，咬牙切齿道。

　　墨衍听得出来对方是真生气了，但仍是拗着不低头。

　　“你放开我。”沐寒松手，墨衍一下没站稳，“砰”地一声，实实在在地跪在了地上。

　　“疼！”墨衍皱眉大声道。

　　沐寒不忍心，刚想伸手拉他起来，想了想又收了回去，“别装模作样，我和你说什么来着，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没给你？魔界不够你闹的？你就不能乖乖听话，往人界跑什么？”

　　“沐寒叔叔，不，沐寒哥哥！我这次又不是去找那些人麻烦的，你放心，我绝对不惹事。”墨衍揉着摔疼的膝盖。

　　“那你去干嘛，造福苍生啊。”沐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墨衍却兀地认真起来，“造福谈不上，总有一日会灭了他们。”

　　这回丝毫没有留情，沐寒一掌过去，墨衍往后一躲，光是掌风就让他摔了出去。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懂！和平来之不易。你若再抱有这种想法，尊上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只有在面对墨衍时，这位魔界第一执政者才会出现感情过激的行为。

　　在夜北昱刚去世的那几年里，墨衍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但以当时的情况，谁先按捺不住便是谁输。仙界忌惮魔界的噬魇令，而魔界没有夜北昱统领和守护也只是个空壳。两界僵持不下，倒是维持了百年的和平。

　　一开始，他希望墨衍做一个清正廉洁、安定民心的一代天骄，后来，他想墨衍有点傍身的修为，再然后……墨衍便是平安长大就好，再有什么事也有他担着，魔界内的任何事他都有信心帮他摆平，即使，不合礼法。

　　可是他忘了，总有一天墨衍会走出魔界，他已经有些年岁了，他没办法护年纪尚幼的他一世周全。

　　墨衍强行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收回，“我错了。”

　　见墨衍认错，沐寒轻叹，语气也柔和起来，“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想都不要想。”

　　“我听婉宁说了，你要去找他？”墨衍的眼神坚定起来，“恩。”

　　沐寒叹了口气，这犟脾气，他才和尊上待了几百年？这脾气却是随了他，仿佛是终于下定决心，“好，你去，但找不到就必须回来。”也好，让这孩子死了那条心。

　　“去了后，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是这一代的魔尊。”墨衍用力点头，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沐寒……”“五年，不，十年，我给你十年，够了吧？十年找不到也得回来。”墨衍不喜欢这样规定时间，那个人也说一百年就回来，结果呢？他不想轻易许下诺言。

　　墨衍没说话，沐寒当他默认了。认命般地过来帮他收拾行李，一字一句地叮嘱着到人界的注意事项。

　　墨衍一边听一边点头，突然，他搂住沐寒的脖子，放声大哭了起来，他抱得很紧，沐寒拉开他的手，“小祖宗，你……”

　　“沐寒，你一定要照顾好魔界，不然他回来一定会怪我的。”墨衍抬头，鼻子眼睛红通通的。

　　沐寒刮了下他的鼻子，“阿泽是大孩子了，男孩子不要总哭哭啼啼。”搞得像这位小祖宗在时管了什么一样。

　　“你不也是一样。”墨衍哭的声音更大了，他已下定决心，找不到夜北昱就不回来了。反正他答应那家伙的只有一百年，他还多当了百年，剩下的，有沐寒在，他会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好了，被外头侍卫听见了以为我欺负你。”“就是有！”“没大没小的。”“不许哭了。”

　　墨衍的离开并未让任何人知道，但这不是什么瞒得住的秘密，作天作地的小魔王突然不见，消息很快传开，墨衍走了，魔界中有人感慨，这小祖宗再不走怕是要炸了魔界了，有人不安，墨衍走是否带走了噬魇令，目前唯一能保护魔界的……

　　大多数人抱着百年的不解，夜北昱临终前怎么会把整个魔界托付给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而不是功绩卓越的沐大将军。就连这小娃娃走了以后，将军都没有取回他应有的权利称帝。

　　人生一场，终是有许些不解，魔也是一样，有些事情，本也没有必要追根究底。

　　……

　　三年后，人界。

　　来到人界的第一年，墨衍什么都不懂，四处碰壁，受人拐骗，得罪他人，他花了很长时间去学习为人处世之道。

　　第二年，他已经足够了解人的思维方式，走遍了很多地方，不见夜北昱的踪影，人界，说大不大，御剑而行，无需多少日月便能看遍河山。说小不小，在这样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唯独没有那个自己想找的人。

　　两年很快过去了，这是第三年。

　　墨衍拉开被单，打了个哈欠，又是新的一天。他趴在窗口上向下望去，人界的三年似乎格外漫长，比他在魔界的三百年还要长，三年了，他还是没找到他。墨衍自嘲地笑笑，这个结果不是早就该预料到的吗。

　　墨衍走出客店，这块边边角角都逛过，连街上几条狗都被他摸清楚了，明天该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老板，一个糖葫芦。”“好嘞，两铜板，拿好。”

　　魔界种不了山楂，他自然也没吃过糖葫芦，这东西味道有点奇怪，说不上喜欢。

　　墨衍在街上走着，如果不是有目的而来的，这样看，这个镇子真的很美，镇中心有一个小河，河上是一座桥，连接两岸人家。旁边还有很多小铺子，在这里生活一定是一件美好而惬意的事。

　　一家商铺在买各色灵石，灵石这种东西颜色各式，蕴含微弱灵力，一般被作为饰品，还挺好看的，墨衍想着，走向那家店。

　　墨衍绕有兴致地挑拣着，好好看，这个我要，那个也是。

　　“老板，我要这边这些。”像一个从其他时空传来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墨衍的身体好似瞬间凝固，这声音带给他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墨衍僵硬地回头，看见了声音的主人，那是一张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却因为太久不见而不敢确认，糖葫芦从墨衍的手上滑落，摔在地上，碎成几块。

　　终于，墨衍伸手，手和声音都在颤抖，“夜，北昱？”

　　当你魂牵梦绕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你眼前，往往感觉到现实才更像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