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别跑》敛舟

3、黑店

　　两人入住后，小二殷勤地送来饭菜。既然是黑店，想来这饭菜里都是加了料的。冷微之不吃，温无影却打开挨个尝了尝，点点头，“味道不错。”

　　“师父您不怕菜是人肉做的吗？”冷微之硬邦邦地问。

　　“怎么会呢？人肉不是这个味道。”温无影又吃了一口菜，似乎在确认。

　　冷微之看窗外，“说得好像您吃过人肉似的。”

　　温无影终于放下筷子，看着徒弟的别扭劲，她露出好奇的神色，“你怎知自己没吃过？”说着又去摸冷微之带来的点心。

　　“师父……你……别吓我！”冷微之从小被师父养大，她很聪明，也很懂事，两岁就记事了。可是两岁之前呢？

　　看到徒弟微微发白的脸色，温无影咬了一口点心，甜腻腻地化了满嘴。让你吓我，哼！

　　冷微之果然不说话了，她起身将饭菜各倒出一些藏在床下，这样看起来两人都吃了不少。小二来收碗盘的时候眼睛格外的亮。

　　吃了三块点心又被徒弟没收的温无影扶着头，“有点头晕。”

　　“让您吃菜。”冷微之说归说，还是过来查看，“真的头晕？”

　　温无影抬起头，一双眸子温柔如水，两排白牙整齐好看，“假的。”

　　冷微之：……

　　哪有这么当师父的？这种小把戏从小玩到大都不会腻吗？偏她每次都会信，总怕哪次是真的，自己疏忽了。

　　“湖儿……”温无影的声音如糕点，腻腻的。

　　“干嘛？”冷微之没好气地问。

　　“生气啦？”师父低头看徒弟的脸色。

　　冷微之冷着一张脸，“师父您好幼稚。”

　　温无影摇头，耳垂上的坠子在摇晃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是你太不幼稚了。”她有些烦恼地掰着手指，“你看，你都不会害怕，也不会无理取闹，还有，你总管着我，明明我才是师父呀。”

　　冷微之起身靠在床柱边，看着师父一根根掰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历数她的“罪状”。

　　直到温无影收起手指，抬头望着她，一双眸子如湖水一般，清粼粼的，看得她心底一阵慌乱。“师父，我已经及笄了，托您的福，也成了观星门的掌门。”她脑补了一个幼稚至极的掌门模样，觉得有点可怕。

　　她说完，发现温无影依旧看着她，她故作淡定地咳了一声，不知道自家师父又要怎么来骗自己。

　　“所以呢？你成了掌门就不是我的小湖儿了吗？”温无影笑眯眯地问。

　　“咳……”冷微之觉得房间里有些热，“小湖儿”这个名字听着就特别幼稚。“好热，开窗通通风吧。”她说着打开了窗子。

　　开窗的一瞬，师徒俩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天边一颗流星划过。寻常人看到流星多半要许愿，观星门弟子却不同。

　　观星门以星象入命象，认为天上每一颗星对应着地上每一个人。星象运转预示着人的命运翻覆，如此窥视天机，未卜先知。

　　流星，在观星门中叫做星坠，代表着有人离世。

　　师徒两人共同看着窗外的夜空，今晚的星星比昨晚要多一些，冷微之虽然从小由温无影养大，但是之前很多年两人一直主仆相称。起初冷微之以为是温无影高傲，觉得自己不配入观星门。直到后来去了飞叶津书院，她才正式被温无影收入门下，如此算来，也不过五年的时间。

　　五年，她学到的东西已经不少，只是对于观星，她还差了很多。

　　想到如今自己已经是观星门掌门，却只会看一些最基本的星象，冷微之就觉得惭愧。好在师父还年轻，要不然将掌门传给自己这么个半吊子，师父下去后恐怕没法对历代祖师爷交代。

　　温无影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星坠，她已经看到过无数次，在感慨生命逝去的同时，她也会顺便看一眼自己的本命星。

　　天上的星星千千万，那颗本命星并不明亮，更多的时候即便是温无影自己也很难看到，但是她知道，本命星始终在那里。

　　师徒俩又聊了一会儿观星的事，大概只有这种时候温无影不会逗徒弟，之后就各自回房间睡觉了。她们知道，重头戏在半夜。

　　夜里，冷微之睁开眼，她根本没睡，只是在床上闭目养神。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出现在房间外面，她翻身坐起，隔壁还住着她师父，她得去看看。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门的时候，脚步声已经消失一会儿了。借着天上的月光，她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大汉，看不见伤口，也看不见血，但是一个个都躺着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师父！”

　　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温无影走出来，“走吧。”

　　又……全解决了？

　　冷微之想起小时候，她和师父生活在山中精舍里，师父不事生产，貌似在外面也没有产业，但是她们总是有银子生活下去。每隔半个月左右，师父就要出山一趟，带回来过日子用的东西，但是买这些东西需要银子呀，银子从哪来呢？

　　最近几年她有时会跟着温无影下山，每每遇到黑店，土匪，山贼，温无影总是十分感兴趣地全都收拾了，以至于她怀疑师父那些年是靠着打劫歹人黑吃黑把自己养活大的。

　　观星门有一种十分独特的轻功，人可以飘在空中，别的不说，赶路十分方便，就是有点吓人，所以昼伏夜出是最好的选择。

　　飘在空中的好处就是不必兜圈子，不管下面有路没路，师徒俩都会朝着目的地的方向笔直飘过去。

　　冷微之年纪小，内力不足，没办法像温无影一样长久在空中飘着，总要下来休息的。这个时候温无影就会在空中飘来飘去，像水里的鱼。

　　“师父，您先下来吧。前面有个村子，您这样被人看到吓死。”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话音刚落，温无影嗖的一下藏到了冷微之的身后。

　　“又干嘛？”冷微之觉得师父又要来逗自己了，瘫着脸准备接招。

　　“有人看见我了。”温无影还挺委屈的。

　　隔了一瞬，远处果然听见一声震天的惨叫。

　　冷微之回头和师父确认，温无影一脸无辜，藏在徒弟身后不出来，仿佛受到惊吓的是她。

　　师徒俩悄悄凑过去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坐在地上，身边散落了好多木柴，他举着斧子立在面前碎碎念，大意是求菩萨保佑之类的。

　　冷微之眉梢微挑，这人她认识，之前回家的时候走岔了路，还是跟这人打听路线出了山，临走时她还告诉对方未来几日会有祸事，让他不要出山。她见状露面想和这人解释一下，青年人一看是她，吓得“妈呀”一声掉头就跑，连斧子都不要了。

　　“哎哎！”冷微之伸手叫了几声，对方反倒跑得更快了，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搞什么啊？”冷微之尴尬地收回手。上次问路好好的，这次怎么就吓跑了？

　　她回头，就看到自家师父上下打量着她。

　　“看我干嘛？”冷微之低头，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啊。

　　“你对人家做什么了？看把人家吓的。”温无影指着地上的斧子，“吃饭的家伙都不要了。”

　　冷微之：……

　　面前这人要不是她师父，早就满地找牙了。

　　“我回家的时候跟他打听过路，还……嗯……”冷微之突然顿住，眼睛开始四处瞄，就是不看温无影。

　　温无影等着听下文，发现徒弟像是被人堵了嘴，根本不打算再开口了。

　　“还给了他几句忠告对不对？”

　　冷微之低头，用鞋子碾着地上的石子，不抬头也不回应。

　　温无影又等了一会儿，见徒弟完全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她叹了口气，“赶路吧。”说着，人已经飘了起来。

　　冷微之赶紧追上，“师父，您生气啦？”

　　“没有。”温无影满脸都写着“我生气了”。

　　“我一时……没忍住，刚好看出来了，就对他说了，我……我就想着给他一句忠告权当道谢了。”冷微之说得很没有底气。

　　虽然她跟着温无影学了观星术，也能够窥得一些天机，可是温无影却严禁她随便说出来，尤其是对于陌生人，更是一句都不许多言。

　　温无影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生气了。别看冷微之平日里管着师父，温无影若是真生气，她是真害怕，当下不敢多言，只是默默跟在师父后面飘着。

　　此时天色又亮了些，天上的星星若隐若现，已经很难辨明了。飘在空中的师徒俩正在寻找落脚的地方，准备找地方休息。

　　温无影似有所觉地突然抬头，天边一颗流星划过，因为天亮的关系，很难察觉。

　　冷微之跟着抬头，眼前的天空让她张大了嘴，一时间没有了言语。

　　那是很多很多颗星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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