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别跑》敛舟

4、书院

　　星坠成群，死伤无数。

　　温无影低眉垂目，并非因为生命的逝去而悲悯，只是看透生死的淡然。众生皆苦，生死无常，只要看开了也就那么回事，不因生而喜，不因死而悲。书院的弟子总说她温柔，却不知道她温柔的外表下是对众生的漠视。

　　“师父！”冷微之到底还小，记忆中这是第二次看到大规模的星坠，“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你好奇，去那边看看吧。”温无影指着一个方向，率先飘了过去。

　　山的深处，住着一伙山贼，专门靠打家劫舍过日子。自从来了新的县令陈大人，他们的日子就格外难过。陈大人联合守备军组织了几次围剿山贼的活动，逼得他们一退再退，退进了山的最深处，只能靠每天打猎采野菜过日子。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抢了一把，银子没有多少，也没伤人，却把官兵招来了。

　　一次围剿，死伤遍地。

　　温无影和冷微之赶到的时候，官兵正在清理战场。遍地的尸体，山风一吹，满是血腥气。

　　“死有余辜！”冷微之嘀咕一句，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天道公允，好人歹人，都会有一颗本命星。”温无影抬起头，此时天色大亮，已经看不到星星。她突然笑了，可见老天也知道这些是坏人，连他们的星坠都不让一般人看到。

　　飞叶津书院，位于风国、庆国、荥国和历国四国交界的一座山中。因此山为流水环绕不得进出，唯有山下渡口能往来行舟。渡口名飞叶津，故书院名为飞叶津书院。书院中所有人皆是女子。专门教导各国公主、郡主和世家大族家的小姐文史礼仪、女红厨艺、琴棋书画等等技艺。久而久之，飞叶津书院已经成为各国名门贵女们的专有书院。飞叶津出身的女子，就被人打上了知书达理的标签。

　　书院中的老师都是很神秘的人。即使是书院的学生也很少有人清楚这些老师们的来历和过往。而书院的掌院，更是一个神秘到很少有人知道其姓名的女子。

　　在书院中，每年都会招收大量来自各国的名门贵女，但是能否进入各院老师门下，成为入室弟子，就要看个人的资质和造化了。在这里，最没用的就是身份。这里的公主郡主不是按个数，而是按批数。

　　名门贵女们大多是幼年被送入飞叶津书院，一般学习五年以上可以出师下山。各院入室弟子多半学习十年左右才会下山离开。当然也有受不得苦学了一两年就离开的，这样的并不算出师，将来不得已飞叶津书院学生自居。

　　温无影是飞叶津书院隐堂的夫子，在书院里教弟子们观星的知识，当然和教授冷微之的并不相同，对于其他弟子，她教的只是皮毛。学习观星术，不仅需要天分，也需要机缘。天命不允，谁教都没用。

　　两人一回到书院，就有弟子送来点心，此时还不是饭点，书院的饭堂还没有开饭，大师姐得知二人回来，让她们送来一些点心。

　　冷微之打开食盒，书院里的点心不比外面的差，饭堂的大师父周纤是个能人，红案白案都是高手。“师父，要不要吃？”

　　温无影坐在床边，闻言看都不看，“不好吃。”

　　冷微之笑，温无影喜欢甜食，不仅她这个入室弟子时时监督，书院里的其他人也都注意着。周纤专门做了无糖的点心，温无影是完全没兴趣的。

　　她低头咬了一口手上的点心，“是甜的哦。”

　　温无影抬头，“真的？”

　　“假的。”

　　温无影炸毛，一闪身人就没影了。

　　冷微之也不去追，总归她师父从来没丢过，也不会坏事，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热闹罢了。

　　等她帮着师父收拾了房间，将包袱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安置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抬起头，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飞叶津书院虽然有着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但是对于时间的要求是比较严格的。弟子们用饭的时间是半个时辰，早到没有，过时不候。夫子也一样。

　　冷微之一路去往饭堂，沿途有寻常弟子不断和她打招呼。她虽然不是书院首徒，却比书院首徒易迦辰絮要年长。真正以年龄来论，她才应该是大师姐。

　　不过易迦辰絮是掌院的入室弟子，而且夫子们私下议论，掌院是有意让辰絮做接班人的，这重身份的重要性不是她能比的。

　　“湖儿师姐，回来了。”寻常弟子们还在她和打招呼。

　　冷微之点头回应。在飞叶津书院里，根本没有冷微之，只有湖儿。

　　“看到我师父了吗？”放到饭堂门口，冷微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把抓住问。

　　被她抓住的黄衣少女回头，“湖儿师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少女一脸笑意，眉眼生得漂亮，却透着一份慵懒随性，正是艺堂教授棋艺的夫子聂裁冰，聂剪雪的入室弟子关雪净。

　　“才回来。”冷微之回了一句，还要问温无影的去向，旁边凑过来一个少女，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朝着后院努努嘴，“去撸猫了。”

　　大眼睛少女是教授书法的夫子云醉墨的入室弟子许惟书，书院弟子中最大的八卦传播者，无论有什么小道消息，问她准没错。

　　“谢了，惟书。”冷微之转头要走，刚一转身，被人拦住。

　　“湖儿师姐，不吃饭了？”一脸笑意拦住她的少女叫景含幽，是掌院门下的入室弟子，书院首徒易迦辰絮的亲师妹。

　　“含幽啊，我去找我师父过来吃饭。”冷微之胡乱招呼了一句，见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逆向而行比较麻烦，干脆飘了起来，直接飘向后院。

　　面对这么诡异的情况，书院里的弟子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大家不过看了两眼，继续进入饭堂吃饭。

　　“含幽，大师姐呢？”关雪净的眼皮耷拉着，似乎快睡着了。

　　还没等景含幽开口，最八卦的许惟书笑道：“雪净你还不知道啊，大师姐在古卷阁里都忙疯了，估计没工夫出来吃饭了吧？”她转头看向景含幽，最后一个调高的尾音是在等待景含幽的证实。

　　景含幽无奈摇摇头，“我吃完饭给她带去一份，她最近几天都没时间出古卷阁了。”

　　一向懒洋洋的关雪净都忍不住好奇，“翻什么呢？”

　　古卷阁，书院里藏放典籍的地方。古卷阁有专门的人负责看守，整理，查阅，无论是寻常弟子还是入室弟子，都没有进入古卷阁的资格。据说里面放了掌院多年搜集的孤本典籍，尤其是有好多早已失传的武功秘笈，那是无数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书院成立几年，也不是没有遭遇到袭击，且古卷阁每次都是被攻击的重点，但是依靠着书院夫子们的保护，书院至今无恙。

　　这两天，掌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让辰絮进入古卷阁查阅典籍，至于具体查什么，景含幽问了几次都没问出来，显然是保密的。

　　“师姐不肯说，应该是师父不许她说。”景含幽叹气，她和师姐感情最好了，她想帮师姐的忙，而不是现在这样干瞪眼。

　　如果连景含幽都打听不出来，她们就更别想了。关雪净觉得无所谓，她才懒得思考那么多，多累啊！可是许惟书不同，不知道真相的她抓心挠肝的难受。

　　书院的后院有一个院子专门用来养猫。这里最开始只有掌院养的一窝猫，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野猫，几年下来，猫生猫，猫招猫，越来越多。

　　温无影此刻就在用手挠着一只白猫的下巴，白猫舒服得躺在地上露出雪白的肚皮，喉咙里呼噜呼噜，眯起漂亮的蓝眼睛一脸享受。

　　其他的猫咪或坐或站，或者追逐打闹，根本没有因为多出来一个人而受到影响。

　　“你一回来就来这里，可见是有心事了。”院门口，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容貌绝美的白衣女子。

　　同样是一袭白衣，温无影穿着仙气飘飘，此人穿着却睥睨万物。

　　温无影听见声音回头，见是掌院舒云慈，她笑道：“听说辰絮在古卷阁里忙了两天了。她还是个孩子，你也舍得？”

　　掌院弯了弯嘴角，“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谋划江山的时候，可比她还小呢。”

　　温无影却不认同，“你是有野心的人，可辰絮不是，不要拿来比较。”

　　掌院竟然也认可这个观点，“我当然不会拿辰絮和我比较，她会做得比我更好。”

　　温无影将白猫抱到膝盖上，“不要拔苗助长哦。”

　　掌院沉默了一下，深邃的眼眸望着面前神仙一般的女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教徒弟的。”

　　温无影垂眸，并不去看掌院的眼神，“我这样有什么不好？”她家湖儿挺乖的。

　　掌院凉凉地说了三个字，“费师父。”

　　温无影倏然抬头，两个女子相互对望，没有人说话，眼底却都是一片清明。

　　良久，温无影轻轻舒了口气，“你就是为了这个让辰絮去查阅古卷阁？听说她快忙疯了。”她真心觉得那个小姑娘可怜。

　　“疯了也得查。”掌院转头，朝着院墙上站着的一只狸花猫勾勾手，狸花猫立刻跳下院墙跑到掌院脚边，用头去蹭掌院的小腿。

　　温无影：……

　　掌院总是这样，即便喜欢猫，也从来不肯放下身段逗弄猫，都是猫咪主动跑来让她逗弄。即便喜欢辰絮，也从不肯对辰絮放松半分，反倒比旁人，甚至比她另一个徒弟景含幽更加严厉，仿佛她的喜欢是一种施舍。

　　冷微之赶到的时候，掌院已经离开了。方才那只狸花猫此刻正趴在墙上一脸幸福，大尾巴甩来甩去，仿佛在和同伴炫耀。

　　“师父，怎么不去吃饭？”冷微之像是个来叫孩子吃饭的亲娘。

　　温无影看看天色，又低头摩挲着怀里的白猫，“湖儿，我好想看看自己的星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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