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杳然》浅酌朝夕

5、第五章 牡丹花会

　　镜中的女孩大概十三四来岁的样子，还有点稚气，一双眼睛大大的亮亮的，透着灵动，而眼眸深处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悠然。鹅黄色的衣裙增添了几分俏皮，腰间系着一条淡青色的腰带别致而不张扬，脖子上挂着一个玉雕的铃铛，随着女孩的动作铃铛作响。我对着镜子吐了吐舌头，镜中人也朝我吐了吐舌头，然后眉眼一弯，笑了。

　　收拾得当后，随娘一起去了六王爷府参加今年的牡丹花会。六王爷北堂凌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六王爷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王爷，很受人们的爱戴，被封为贤王。这次的牡丹会大概是想为郡主北堂瑾选个乘龙快婿吧。

　　娘带着我和大姐一起来赴宴。我们到的时候已来了不少人，六王妃看到了我们就迎了过来。见了礼后王妃拉着我说：“嫣儿也来了，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你瑾姐姐还常常提起你呢，埋怨你不来陪她。她呀没几个说的上话的人，唯独对你这丫头特别上心。”又转头对我娘说，“只是你这女儿宝贝着呢，总是藏着掖着不给人见。今天既然来了就多陪她说说话。”

　　娘忙说：“嫣儿这丫头每日在家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我倒是盼望她能多多像瑾儿学习学习。”

　　六王妃捂嘴轻笑，眸光一转看到了洛青婉，“婉儿也不小了，可有许人家？”

　　大姐神色微微一闪，低头不语。娘笑笑说，“此事还得凭王爷做主，况且这孩子刚刚及笄，我可舍不得早早的把她嫁了。”

　　又聊了几句，六王妃不得不去招待其他客人，娘便带着我们到后院会场歇息，刚刚坐下便见北堂瑾的贴身丫鬟雨儿来请，我随她去了北堂瑾的闺房。

　　“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来参加‘牡丹会’？”刚进门北堂瑾就笑嘻嘻的迎了出来，“你不是嫌这种事最无聊的吗？”

　　“我可是为了姐姐你才来的，若不是瑾大小姐要招婿，你以为我会来凑这个热闹？”
　　她嗔怪道，“呵，那是，要见你一面怕是比见皇上还难！”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说真的，我还以为，你定是愁眉苦脸的发脾气呢。”

　　她美目一转，痴痴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着她脉脉含情的看向窗外，我挑挑眉，“呵，你在看谁啊？这儿是内室，你再怎么望也望不到门口的。不如先告诉我，是哪家的公子？”

　　她白了我一眼，更加羞红了脸颊，嘴角翘起，“你也见过的，是刘大人的外甥刘远声。”

　　“刘远声？”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原来是他啊。

　　北堂瑾刚想说话，就被急急忙忙进来雨儿给打断了，“小姐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雨儿递上一封信笺，“这是刘公子的书童送来的，说是公子不能来了。”

　　“什么？！”北堂瑾大惊，有些失态的抽过信笺，双手轻颤的打开。

　　“那送信的人可还在？”我问。

　　“回四小姐，那人送了信便离去了。”

　　“你先下去吧。”

　　“是。”雨儿无奈的看了一眼北堂瑾，退了下去。

　　此时北堂瑾已泪眼朦胧，信从手中飘飘荡荡落到地上，她摇摇头喃喃念道，“不会的，我不信！”便往外冲去，我一个闪身赶上她，“瑾姐姐，你去哪里？”

　　她脚步不停，“还能去哪里？我要亲自问个明白！他答应过我要来的，如今为何突然反尔匆匆离开帝都？还说什么地位悬殊，配不上我？！”

　　我哑然，欲阻止，可她却已然打开了门，而六王妃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

　　北堂瑾看着母亲，更生悲切，“娘……”

　　王妃叹了口气扶住北堂瑾，拉着她回屋坐下，“傻孩子，为了那种人如此，何必呢？他已离开了帝都，如今你就算追也追不上了，今儿娘为你选个更好的人可好？”

　　北堂瑾猛的抬起头，不认识般看着自己的母亲，“娘，你怎知他已离去的？”

　　六王妃面露不忍，却还是硬起口吻说道，“瑾儿，早在昨日他就已经离去了。娘劝你还是断了这份念想的好。”

　　北堂瑾猛的站起身来，“你说什么？娘，是不是你……”

　　“瑾儿，娘也是为了你好。”

　　北堂瑾摇着头向后退，“娘，你若不愿，当初何不直言，为何要骗我？更何况，刘公子他救过我的命啊！”

　　“他救过你，你便要以身相许么？瑾儿，别傻了，纵使刘公子他学富五车一表人才，可惜他始终是庶出，你是堂堂郡主，他配不上。今儿来了许多公子，论样貌，论学识，都不比刘公子差的。”

　　“不是的，不是的！娘，你不明白，女儿对他，女儿对他……娘，您就不能成全我么？”

　　“哎！”王妃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瑾儿，娘本不想让你知道的。是他自己放弃了你！”

　　“什么？怎么……”北堂瑾猛的抬起头，看这自己的母亲。

　　王妃抬手制止了她，继续道，“你是我们的女儿，爹娘自然是希望把最好的给你。当日，你说对那刘公子有意，我们本就不大赞同的，可你却似铁了心般非他莫属。为娘的怕你吃亏，便试了他一试，叫他与你成婚后，不得借助我六王府的力量做任何事，他要的一切都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得到，而且不得娶任何妾室。可是，他拒绝了。”

　　北堂瑾愣愣的站在那里，“拒……绝了？不会的，他不会负我的！”

　　“娘骗你做甚？当日你爹也在，不信不可以去问。”

　　北堂瑾颓然的坐到椅子上，低低的哭泣起来，“他在骗我么？他爱的其实不是我么？”她掩着面哭着，忽然，北堂瑾捡起了地上信笺，狠狠的撕碎。

　　我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北堂瑾眼里的欣喜和甜蜜，逐渐的被绝望和愤怒所取代，然后，慢慢的变为无波，最后，她拭去泪水，理了理衣衫和发髻，“娘，我们去会场吧，客人怕是等急了。”

　　看着那被撕碎的纸屑，我不知道，自己心里也有些不知名的东西悄然化为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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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悄悄回了后院会场，我没有去母亲那里，只是找了个清净之处歇了下来。站在远处一眼就能看到北堂瑾，她含笑而立优雅而高傲，在人群中就像是一朵美丽的牡丹。

　　“嫣儿，你怎么一个人在此？”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但此时听来却有些不可思议。

　　我诧异的回过头问，“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他环视着四周，“太子和滋国特使——段潜太子要来，所以皇上特别调派了一队禁卫军过来。”

　　“滋国的太子？他怎会来‘牡丹会’？”

　　“是二殿下无意在他面前提起的，他听说后便很感兴趣，皇上便临时安排太子陪他来看看。”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二殿下么？”左肩似乎传来隐隐的疼痛，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扶住。

　　洛墨涵皱了皱眉头，“嫣儿？你没事吧？”

　　“没事。”

　　他关切的打量了我一番，确定没事，看着我左肩叹了口气说，“终究是留了疤。”

　　我眨眨眼，半开玩笑道，“是呀，以后若没人要可怎么办？”

　　“我要了。”北堂岚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满眼的戏谑。身边还有一位年青公子，长的倒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周身带着掩不住的贵气，疏离却有礼的看着我们。

　　我瞪了北堂岚一眼，嘟囔道，“岚哥哥你没事又拿我开心么？”

　　“呵呵，小妹，那我不开玩笑，真要了可以么？”

　　“当然不可以。”我往洛墨涵身后挪了挪，扯了扯他的衣袖。二哥轻咳一声，拉着我一起行了礼。见过礼后客套了几句，他就引着滋国太子去了会场的主宾席。太子与滋国特使到来自然引起了大家的侧目，牡丹会一下子就升了温。

　　洛墨涵说：“嫣儿，我送你到娘那里去吧，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我一笑，“这儿是六王爷府，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还是依言朝娘所在的席位走去。

　　今日的牡丹会很是热闹，我捧着点心，欣赏着来会的公子小姐们的才艺表演，本是很惬意的事情，却被一道似有似无的视线搅了心情，皱了皱眉，抬头在人群中搜寻，不获。心里小小的叹了口气，大概是我太敏感了些。

　　娘看了看会场笑着对洛青婉说，“婉儿今日可带了琵琶？”

　　“带了，娘。”说罢她站起身来，洛青婉今天身着一席绿绸罗缎裙，脖子上挂着一只玉貔貅，头发用三只一模一样的碧玉簪子挽了个流苏髻，并在一侧戴了个白玉金步瑶，举手投足间更胜牡丹。她抱起琵琶缓缓步入会场，素手轻滑，一个个优美的音符飘散到空气中，会场渐渐的安静下来，无数目光投向会场中那个端庄娴静的美丽女子。弹完一首曲子，洛青婉并没有满足众人想再听一曲的愿望，抱起琵琶回了座位。

　　娘亲自倒了杯茶给她，“婉儿弹得很好。”

　　自从洛青婉回了座位，那股视线变得更加明显，我抬眼，正好对上一双炙热的目光，看清那人，我一惊，怎会是他？别开眼，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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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姐姐，我回去了。”我有些郁闷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北堂瑾，起身欲走。她连忙拉住我可怜兮兮的说，“别这样嘛，好妹妹，别人也就算了，难道连你都不愿意陪我了么？”

　　“这种事叫我怎么陪？我在这儿多尴尬！”

　　“你若不在，我岂不是更尴尬？”她突然悠悠的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平静的湖面道，“嫣儿你还记得这里么？那日，我们也是在这里游湖，遇到了他。我们常常偷偷相约在此向现在这样泛舟湖上，赋诗、作画。而如今，我却要在这里与别人相约，你说，这是不是命运的玩笑？呵呵。”

　　我看着她的模样皱了皱眉，“你还忘不掉么？”

　　她抚额微微摇摇头，又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去问个明白？又为什么要答应王妃今日过来见见陈尚书的公子？”

　　她转过脸看向我，忽然笑起来，那个笑很凄然却依然端庄，“问了又能如何，从我姓北堂的那天起，就注定逃不过的。”

　　看着她的样子我觉得心里发堵，“别笑了，这儿又没有外人，你装给谁看？歇会吧，待会有的你装的。”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我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跟谁闹别扭，最伤心的人是她，我不该这样说的。

　　“对不起……”

　　“没事儿，只有你还会这样说了，嫣儿，谢谢。”

　　船舱内一时静了下来，我把头别向岸边，一抹浅蓝华服正缓缓朝这边走来，“他来了……”
　　无可奈何的当了一天的电灯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饭后的糕点实在合我胃口。散席后，谢绝了北堂瑾要送我回去的要求，带着疏影慢慢往家里走，享受着夕阳西下时独特的味道。

　　来到家门口却看到了一架马车正好离去，门前一道绿色的倩影立在那里，她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一盏宫灯，那宫灯做的颇为精细，八个角均雕有一条龙，龙嘴里含着颗珍珠，灯面是用琉璃镂雕而成的牡丹。仔细一看觉的有些眼熟。

　　“姐姐。”

　　她回过头来，看到我骤然一笑，但眼底却并无笑意，说，“嫣儿，我真的真的很嫉妒你。”

　　我不明所以，只是瞥见她死死的搓着手里的宫灯，好似跟它有愁似的，“我有什么好嫉妒的，谁都知道明承王府长女洛青婉才貌双全，你有什么必要羡慕我这个既没品貌又没才情的人呢？”

　　她笑的更艳丽，眼底却冰凉如刀，举了举手里的灯，“你还记得么？”

　　“嗯。”我点头。

　　“你知道么，从我第一眼看到这盏灯时就喜欢上了，那时你把它让给我，我以为我很开心，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一点都不开心。即使常常可以见到，但它和我的房间却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于是我只好小心的把它收藏起来，时不时的偷偷看上一眼便满足。哈哈，可是我还是忘记了，娘亲说的对，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强求不来！嫣儿，你看。”她举了举手上的灯笼，“无论我如何珍视，在别人眼里不过草芥。”说罢她狠狠的将宫灯摔在地上，不再言语，拂袖而去。

　　空荡荡的门前只有我看着一团簇火慢慢燃烧然后慢慢熄灭，一阵风吹过拂过，再无烟痕。

　　几日过后，一道圣旨，姐姐被封为南阳公主，许配给了滋国的太子段潜，一个月后启程赴滋国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