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秋月长空

52、番外 孽缘(四)

　　A市是一线城市，生活节奏不像F市那样慢慢悠悠，城市建设也是全国领先水平，陆旸刚来时着实不适了一段时间。林尚川在A大附近有套房子，不知道是刚买的还是先前就有的，总之他想要陆旸和他一起住校外，被陆旸无情地拒绝了。

　　他说：“我是来上学的，大学生的生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要住宿舍。”

　　林尚川不乐意，但又拗不过他，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开学报道的那天晚上，林尚川带陆旸见了自己的一众“狐朋狗友”，他们之中大部分之前都在A市，他并不认识，顾万和刘游就作为中介，一一给他介绍。

　　陆旸不认识人，但多少听过他们家公司或企业的名字，无一例外，都是些名声在外的，之前宋骏说像林尚川这样的家世，跟着一起玩的都不会是普通人，果然不假。

　　那些人只当陆旸是林尚川在F市新交的朋友，对他本人并未有太多意思，只是面上装的好看：“哦，我知道，陆氏的酒店挺出名的，幸会幸会。”

　　简单寒暄了机会，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林尚川身上。

　　“川哥，你太不够意思了。一声不吭地跑去了F市，三年里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顾万和刘游好歹还知道联系，可你呢？哥几个想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说话的这人叫关礼臣，其实比林尚川还大两岁，但平常也习惯叫他哥，是当外号差不多的意思。他和林尚川他们几个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林尚川去F市时他不巧正升高三，家里实在不肯，才没和他们去成，为此每次林尚川回来都得听他嘚嘚嘚地念叨几句。

　　林尚川手里夹着烟，很放松地靠在卡座沙发上吞云吐雾，语带笑意：“你还好意思说，我哪次回来没被你逮到，不是次次都舍命陪君子吗？”

　　关礼臣哈哈大笑，又和他侃天侃地地说起别的话题来。

　　他们说的大多是以前的事或者近来谁谁家又怎样了，陆旸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喝酒，显得格格不入。林尚川的余光一直在关注他，见他又举起酒杯后实在坐不住了，身体向前握住他的手腕，把酒杯拿走了：“你酒量又不好还一直喝，快吃点零食、水果缓一缓。”

　　陆旸看着他，嘴抿成了一条线，显然不高兴他在这么多人面前管他。

　　关礼臣年纪轻轻的也算阅尽千帆了，立刻就觉出了不对劲，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了几趟，笑问：“川哥，你和陆少关系挺好呀？”

　　遮遮掩掩的事林尚川向来不做，他笑着搂过陆旸的肩膀，大方道：“这是我媳妇儿。”

　　“媳你个头！”陆旸一把推开他。

　　林尚川也不恼，转头笑道：“他脸皮薄不喜欢我在外面这么叫他。”

　　关礼臣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再看陆旸时眼神也多了些玩味：“陆少和川哥同岁吧，在哪上学啊？”

　　“在A大读酒店管理。”

　　“哟呵，学霸呀。”关礼臣眼前一亮，转头对林尚川竖起大拇指，“川哥厉害啊，离家一趟找了个宝贝回来。”

　　林尚川总是有意地提及陆旸，其他人看出他的上心，也渐渐带着陆旸聊天，后来的对话就和谐了许多。要结束的时候，陆旸刚好接到宋骏的电话，索性先到外面的车上，林尚川又和他们喝了一轮，也准备走了。

　　关礼臣走在他身边，手臂轻轻点了点他，语气轻快但表情带了认真：“川哥，你们来真的？”

　　林尚川嗤笑一声，不太高兴地看着他：“都多大的人了，你看我是有闲工夫来假的人？”

　　关礼臣抿着唇点头：“成，既然是你认定的人，以后常带出来，大家多接触接触。”

　　“再说吧。”林尚川往门外望了一眼，“他这人简单，不像你们似的爱玩爱闹。”

　　到底林尚川是了解他的，那天回了家，陆旸就和他说了这事：“以后你们的局就别带我了，我融入不进去，干坐那挺尴尬的，倒不如你们敞开了玩。”

　　林尚川没说什么，尊重他的选择。

　　后来正式开学了，因为两人不是一个学院的，平时上课很难凑到一起，刚开学这段时间事有些多，陆旸又忙着竞选学生会，整整两周就没和林尚川见过几面，还每次都是林尚川找的他。林尚川的脸上就差写着抗议两个字了，无法，陆旸只能忙过这段再好好补偿他。

　　林尚川周一到周四独守空房，周五等陆旸一下课就立马接到家去，两人就这么腻腻歪歪地待上两天，等周一早上，林尚川再恋恋不舍地开车送他去上课，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虽然林尚川对此偶有微词，但陆旸觉得还挺好的。

　　那两三年其实是他们最平淡又温馨的日子，就和大学里其他的小情侣一样，平时上上课，中午或晚上一起吃食堂，虽然林尚川自己不爱学习，可时常也会到图书馆陪陆旸。两人周末就在校外的房子里光明正大地黏在一起，偶尔林尚川会开车带他到哪个私房菜馆或餐厅吃饭，结束后去电影院看一部最新热映或者在商场里闲逛。

　　大三那年，陆旸在和袁卉商量后决定考研，他爸虽然还不太和他说话，但在这事上没嘴硬：“趁着我正值壮年还扛得起来，你多学习学习也是好的。”

　　与他不同，林尚川选择直接就业，他爸的意思是让他直接上手接触家里的这些产业，比什么理论都要直接，林尚川本来就不是愿意搞研究的人，父子俩这才难得意见相投。

　　于是到大四那年，陆旸整天泡图书馆，林尚川跟着林泉出席各种活动、酒局，时不时还得出差，两人别说平日，就连周末也很难碰面，有一次，他们一个月才见了一次面，林尚川当时紧紧抱着陆旸，一边闭着眼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一边骂道：“这狗屁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其实这么长时间，陆旸也想他了，但还是笑道：“再忍忍吧，再不到半年，大家渐渐步入正轨就好了。”

　　林尚川不愿意也没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陆旸拐上床，从黄昏到深夜，不知疲倦地抒发压抑了许久的相思之情。

　　后来陆旸成功考上了A大的工商管理，林尚川也渐渐在林氏落了脚。毕业典礼那天，林尚川带他到一家山顶的私房菜馆吃晚餐，在窗外绚丽的烟花中给陆旸套上了一个镶着碎钻的铂金戒指。他们在璀璨的夜空和斑斓地烟火下接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林尚川显然动情了，将鼻子蹭着陆旸的，柔声笑道：“这下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媳妇儿了，回头你的同学要问，你得说你已婚。”

　　陆旸轻声笑了笑：“好。”

　　陆旸后来回想他们这些年，最留恋的除了高中校外那段短暂的同居日子，就是这几年的大学生活了。有时候他也会感慨，可能当时所见的美好本就是片面，比起一帆风顺，后来的坎坷曲折虽然令人疲惫，但这反而才是不加修饰的真实生活。

　　读了研究生后，陆旸就搬来和林尚川一起住了，但林尚川时常出省甚至出国，两个人从头到尾待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一年多后，林尚川升到了总经理的位置，出差的时间少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应酬。大部分人没有资格和门路直接和林泉接触，所以这些各界人士、公司的人都纷纷找上了林氏的太子爷。那段时间A市所有知名的私人会所和高尔夫球场林尚川都办了vip卡。

　　应酬说白了逃不过‘酒色’两个字，林尚川自己不好这口，其他人也知道他洁身自好，不会自讨没趣，在这样的环境久了，他摸索出了门道，对人对事也更圆滑了。陆旸其实不喜欢他这样，可出于尊重他的工作，到底没说什么。

　　快毕业那会儿，陆旸纠结着工作的事，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对方表现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敏感地捕捉到，林尚川明显察觉到什么：“你最近在怎么了，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

　　陆旸愣了愣，状若无事：“没什么，最近在忙着找工作的事。”

　　林尚川突然想起他是快毕业了，思路顺利地被带走了：“有看好的吗？”

　　“还没。”陆旸突然想起他妈之前在电话说的事，适时提道，“前几天和我妈打电话，她和我爸的意思都是想让我回F市。”

　　说到这，林尚川不得不上心，语气有些急：“你要回去？”

　　“还在考虑。”

　　“宝贝儿，我觉得你还是留在A市吧。”林尚川一本正经地跟他分析道，“你看你在A市读书，了解的大多是A市的情况，A市的平台比F市大，机会也更多啊。”

　　陆旸无奈地看着他：“可我爸妈不是在F市吗，我弟还在上高中，目前来看，他对企业管理这方面什么兴趣，以后要选什么专业还是未知数，家里的酒店我总不能不管吧。”

　　“你爸他不是……”话刚脱口而出林尚川就反应过来，换了个策略，强行装惨，“那你回去了，我怎么办？”

　　说完他还特意举起手展示自己的戒指：“我们可是正儿八百的关系，你可别想抛夫弃子啊。”

　　陆旸不禁失笑：“哪来的子？”

　　“就是一个形容，你别打岔！”

　　“我再想想吧。”

　　之后林尚川真将这件事上了心，时不时就问起这事，挂心程度比陆旸自己还甚，在他不遗余力地枕头风下，陆旸最后还是选择留在A市，他爸知道后又气个要死。

　　他们之间的很多问题是陆旸真正步入社会后，才渐渐暴露出来的。他发现自己和林尚川不论是爱好、朋友圈乃至很多看法，都有了分歧。例如他下班后喜欢一个人看看电影或者书，而林尚川喜欢和他的那些朋友聚会，和还在上学时不同，二十多岁的富二代们聚在一起喜欢叫上嫩模、明星们一起玩，林尚川自己不玩但他也不反对，陆旸曾经和他去过一次，没待多久就忍不住先走了。

　　还比如，林尚川成为实实在在的上位者后，性格里那种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彻底暴露了出来，他对与自己无关的人，以及处理某些事时简直已经冷漠到了无情的地步。那冷若冰霜的眼神陆旸从前也见过，当年他在巷子里悠然地抽着烟，袖手旁观地看何传杰被打时也是这样不以为然的眼神，这眼神里甚至还饶有意味。

　　陆旸后知后觉地明白，林尚川和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知道自己和林尚川在渐行渐远，这种感觉让人很无力。林尚川也察觉出了他们间的不对劲，即使陆旸不说，他也隐约明白是因为什么，他能做的只有每天夜里牢牢地抱住陆旸，像怕被人抢了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