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安三十》行行复行行

19、第 19 章

　　望向酒杯的目光还未收回，微垂的睫毛轻颤一下，再抬眸一片清明，“封小将军想必有些喝多了，月下院中对练，肯定能醒酒。”
　　不等他开口，唯希应答，“是，夫人。”
　　封念初看起来还有话想说，对上唯希的目光，只说出劳驾二字。
　　虽未见过唯希全力以赴的身手，但能护着人从乱军中平安离开，武功必然不低。说的是对练，听起来更像揍一顿解气，恰巧对方也是个练家子，并且血气方刚，正是不断见识磨砺的年纪，哪怕不敌，也求之不得喜不自胜。
　　实际上不知是罚还是奖，即使对方说了在外人看来如此冒犯的话。
　　穆夫人神情淡淡，端起茶杯缓缓饮下，冲淡胸口的酸涩。
　　洛桥最见不得场面冷下来，开口说起别的事来，少女的活泼好奇，和萧风遥的对答，重新带起了主人家的话头。
　　旁人说话时，洛桥悄悄看向穆夫人，离席后意料之中地挽上穆夫人的手臂，在连廊下慢慢走着。封念初因为要处理书信，先走一步。
　　洛桥前后左右瞧个遍，确定没有旁的人才开口，“姐姐，那小子可不像什么好人。”
　　穆夫人略显诧异地看着她，身后的唯希也是同样的神情。
　　洛桥见她还未觉察，有些着急道，“他明知你有夫家，还想让你进他家后院，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五人此刻都站在封府的后院里，微风轻拂吹不清明。
　　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怎么和强抢民女联系到一起的？穆夫人虽然觉得少年人倔强，但也不至于毁了其名声，脑子飞快回想他今日的行为，试图辩解一下。
　　“你明日坚决不能顶着封府家眷的名分出现，实在不行一整天我都缠着你，让他们接风洗尘去，我陪你，不，你和唯希于心不忍富有同情地陪我一个落单的弱女子吃饭。”
　　萧风遥的视线短暂地移到洛桥身上，认真地点了点头。
　　穆夫人张了张嘴，她终于知道是哪句话让洛桥起了敌意，偏过头与唯希对上目光，对方的神情同自己一样，惊诧这句话可以歧义到这个地步。
　　不经意对上白九居的视线，再瞧瞧萧风遥，三人都是一副郑重的表情，大有劝人向善救人于水火的架势。
　　“我们之间，年纪差很多。”她努力寻找可以用的解释，但在旁人看来十分苍白，“但是你貌美啊，见色起意的混蛋多了去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家眷不一定是他后院里的人。”
　　“那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他给自己找……”洛桥突然顿住，声音放低，“不能吧，传闻封将军夫妻很是恩爱……”
　　穆夫人赶紧打断她天马行空，一个没澄清完，再往浑水里推一个，她得跪在封家祠堂里向列祖列宗道歉，“也许只是认个姐妹之类的呢。”
　　“怎么可能？”
　　当谣言太过离谱，原本隐秘的真相都显得不过如此，甚至不值得被相信。
　　穆夫人抬眼望着月光，原来因为不是青天啊。她很想再解释，但他们看出她的信任，似乎更激动。
　　“这样，妾身信任封小将军的为人，你们也坚定自己所听到的，不如我们保留各自的看法，不与外人说，观察几日再下定论。妾身也会多加小心，记着大家的提醒，如何？”
　　几人对视一眼，洛桥点点头，“也好。但是你有危险一定要找我们，萧风遥会狠狠揍他的。”
　　“一定，多谢。”穆夫人看起来很感动，实际上哭笑不得。
　　唯希抬手蹭了蹭鼻尖，她没有说谎，依旧难忍。
　　第二日，伴着凉风和清爽，封念初与唯希喂招切磋了一早上，不远处，穆夫人拿着兵书，在纸上写字。
　　洛桥寻来时就看见这一幕，穆夫人让人把东西收了，起身迎接。
　　随从动作利落，没叫人瞧见文字内容。那边两人也收了势，穆夫人拿出手帕拭去唯希额头的薄汗，封念初十分自觉地站在唯希边上，嘴上也不闲着，“昨晚睡得可好，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白九居还在客气地回着，就见一只素净白皙的手臂出现在视线之中，目光顺着其人移开，只见穆夫人神色自若，封念初也毫不在意那是唯希用过的，微微蹲下身。一旁为他们领路的管家笑呵呵地看着，侍女接过穆夫人的手帕，递上条新的，随即退下。
　　只有洛桥齿间断断续续的姐姐二字，这应该是不寻常的一幕，但接受不了的又好像只有他们三人。
　　“换了衣服再吃早膳。”
　　两个人应承着回了房。
　　回头瞧见少女圆睁的清澈美眸，更像精致的布娃娃了，穆夫人轻笑出声，俯身靠近，直到在洛桥的眼底看见自己的影子，“这是在做什么，给姐姐做一面大镜子？”
　　这还是穆夫人第一次主动靠得如此近，看得清根根分明的睫毛，笑颜如花的香气，洛桥不由得失神，“姐姐……”
　　“诶，传说中的美人计，”萧风遥拉扯洛桥的袖子，无果，又将白九居往前推了推，“放开那个姑娘，冲他使。”
　　穆夫人瞧了他几眼，直起身子，“美人计对正人君子是不管用的。”
　　洛桥挽住穆夫人的胳膊，“别看师父了，他不如我好看。”随即耳朵传来刺痛，白九居笑着道，“正人君子可教不出这样的逆徒。”
　　“疼疼疼，我说的是实话，不然你让姐姐评评理。”
　　“妾身觉得，洛小姐的容貌太过出尘，难有可以比拟的。”
　　洛桥好不容易逃脱魔掌，一只手连忙抓住萧风遥，以至能躲在两人身后，晃着脑袋挑衅，“你听听，多么真诚的言语。”
　　“好啦，去吃饭吧。”唯希不在身边，这位大小姐再招惹下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可拦不住什么。
　　白九居看着人做出请的手势，“你走前面。”
　　“啊，为什么？”萧风遥下意识问。
　　“我仔细瞧瞧，这美人计是怎么勾人勾魂，都不知尊师重道了。”
　　洛桥与白九居走在穆夫人两侧，“可能不是美人计的问题，”洛桥眼巴巴地看着她，听见后半句直接笑出声，“这个师父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结果就收到从天而降的暴栗，穆夫人惊讶回头，对上似笑非笑的目光。
　　高真的了不起，鸡妈妈再怎么灵敏，也拦不住一览无余俯冲而下的老鹰。
　　“这个姐姐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明明承诺会多加小心，天亮了就忘到脑后。”
　　以我之矛攻我之盾是吧。
　　“瞧瞧，妾身就说美人计对正人君子不管用吧，”穆夫人面向洛桥换了一副可怜的神情，“真真是毫不怜香惜玉又咄咄逼人呢，这些年苦了妹妹呀，瞧瞧这单薄的小身子骨。”
　　萧风遥震惊回头，看到穆夫人认真的神情，更觉惊恐，洛桥自己说说就算了，穆夫人还真信了？洛桥一杆红缨枪能挑翻两个大汉，三息之内爬不起来的那种。
　　“是呀。”洛桥又往穆夫人身上贴得紧了些，暗戳戳递给前面一个恐吓的眼神。
　　“美人计对在下管不管用尚未可知，美人的离间计大概不成。”白九居从容地笑着，目光落在穆夫人身上。
　　穆夫人也没想把事情躲过去，只是当面说人坏话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要抓住的，“若是妾身出嫁早，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不是吗。”
　　洛桥抬起头，“可是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你也很喜欢妾身呀。”穆夫人认真道，她不想为了些旁的连关心都要遮掩，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就此浪费掉相处的机会，午夜梦回定然后悔，她太害怕悔这个字了。
　　“可你还抱过他……”萧风遥反驳。
　　“难道你的长辈寒暄的时候不会说，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穆夫人眉眼含笑，在背后揭开孩子的遮羞布。
　　“啊……”所以封念初那个表情，不是羞涩，是羞耻。
　　“那封府家眷的意思是？”
　　穆夫人微微垂眸，感受着内里的酸涩，笑得几分释然，“妾身这一行，不求飞黄腾达，只求祸不及家人，没有的话，会更安心一点。”
　　就像王诚，他因为家人入了这一行，被单城军监视决心抵死不从，却在穆夫人称有计划救下一家人时，选择让步。
　　封家人都是心善的，心疼天下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
　　洛桥面露出不忍和心疼，穆夫人大概不知道那份释然有多流于表面。停下脚步抱住人，“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有唯希，很多挚友。”穆夫人拍了拍孩子的后背以示安慰，往事不可追，眼下还能抓得住，未来还可算上一算。
　　白九居看着穆夫人的背影，毛茸茸的脑袋。在背后盯着人并不礼貌，他应该收回目光，给女子的体己留些空间，但无人注意不是吗。像终究得到了什么答案似的，压下复杂情绪，做了决定。
　　萧风遥转身往前走，“快走，饭马上要凉啦，练武的饭量大，小心被那两个人吃光了。”
　　洛桥哭笑不得，“走吧，人是铁饭是钢，吃饭确实是人生顶顶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