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安三十》行行复行行

18、第 18 章

　　这一日行至陶国境内，金言城外百姓排着长队，其中男女老少皆有，看着穿着像猎户和农户。队伍前面是四张桌子和忙着记录的官吏。
　　金言城听闻使臣借道，早早派了官兵护送。
　　驾着马车的萧风遥觉得稀奇，问边上带路的驿站管事，“这是在做什么？”
　　“嘿，按理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你们找人随便问问就能了解一二，那还不如我说得详细，你们也能安心。”这位当地的大哥，热心又实诚，第一次接待他国使团，开始有点拘谨，过了几天就展露出本来的性子。
　　“大哥请讲。”洛桥听见热闹，掀起马车的帘子，十分积极地递出话头。
　　大哥兴致更高，“也不算丢人，哪个国家没有落草为寇的呢。我们这里因为上一任父母官的错漏，几个山头的人没了身份，进不了城被迫成了土匪，也有些索性占山为王打劫过路商户百姓。”
　　“你们这一趟路，肯定有神明庇护，要是早几日来，说不得也得受点苦。瞧着没，这些是良善的人家，重新登记在册，没问题就和城里百姓一样了。至于作奸犯科的，封大将军已经带兵进山了。”
　　“可是封庆将军？”
　　“对，有他带来的军队驻扎，保证你们使团一切顺利平安。”大哥颇有几分与有荣焉，身子都不自觉挺拔了些。
　　萧风遥笑着接话，侧头看向白九居，“那可真是神明护佑，这么大的好事都能让我们遇上。”
　　马车上，唯希眼眸微垂，神情依旧淡淡，穆夫人目光落在说说笑笑的百姓身上。
　　身旁一大家子人，小孩子在队伍外面嬉闹。本来该针锋相对的官兵，站在不远处维护秩序，守着百姓的安全。
　　神情也多了几分真实的柔和，轻声得仿若自言自语，“真好。”
　　大哥看着粗犷实则心细，大着嗓门说话还能听见后面的声音，转过头来，“这位夫人说得再对不过，能改头换面堂堂正正做人，谁愿意做打打杀杀胆战心惊的日子呢。”
　　穆夫人轻笑，“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
　　“听说封大将军已经向朝廷请旨，减免金言城一年赋税了。”
　　洛桥发出赞叹，“真是个体恤百姓的大好官。”
　　大哥嘴角咧得更高了，“那可不。”开始夸起这位为国为民的陶国战神。
　　白九居看得出穆夫人心情不错。心知不会一路都如此巧，阻碍都被提前清除，虽然她也是为了自己，但使团确实借了光。他既猜得出，就不能不承情。
　　但是，债多不愁，来日方长。
　　进了城，唯希出来驾驭马车往客栈走，其他人都住在驿站，萧伯父上书给自己侄儿在队伍里安了个礼节性的称号，让他能名正言顺地与使团随行。至于洛桥，当然是跟着师父走。
　　洛桥说好放下行囊收拾妥帖，就去客栈找她们。
　　白九居、萧风遥和孔冕在驿站安顿车马，换下风尘仆仆的衣物，与当地官员寒暄客套。定下了翌日接风洗尘的晚宴，一些忙着户籍政事的官员就回去了，负责礼节交接的官员住在了驿站里，方便实时沟通。
　　出门相送时，瞧见洛桥耷拉着脑袋站在不远处。
　　看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过来。
　　“怎么了？”萧风遥问道。
　　“我到客栈，掌柜的说她们还未开间就让人接走了，并留了话，说是封将军在城内的府上。”
　　每座城内都有几座地契在官府手里，常年打理无主人家居住的宅子，供官员往来暂住。
　　萧风遥微微蹙眉，“可是封将军并不在城内，谁派人接的。能这么快把人接走，想必从进城就被人盯上了。”
　　洛桥没想这么多，瞧着变得严肃的气氛，试探道，“她们会不会是，又想把我们撇下，自己走。”
　　闻言一愣。
　　一路走到这里，已经习惯穆夫人和唯希随行，都快忘了她们不安分的样子。
　　“有道理，不过我们还是得去将军府，确认她们的安全。”
　　洛桥点头，“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白九居和孔冕说了几句话，三人离开驿站。
　　将军府门口，站着小吏模样的人，瞧见洛桥往这边走，迎上前几步询问，“三位可是穆夫人的朋友？”
　　“你知道我们？”
　　“穆夫人叮嘱过，几位这边请。”那人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几人对视一眼，跟着他进了大门。
　　长廊下往里走着，白九居开口道，“我们初来乍到多有打扰，应当先向主家见礼道谢，不知贵府现在何人主事？”
　　小吏笑容温和，“是我们将军的长子。”
　　“原来是封小将军。”
　　封念初，人称封小将军，熟读兵书上过战场，年纪轻轻已有战功。大有其父风采，是陶国最有希望继承大将军职务，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将人带到书房，“几位客人，请。”
　　主位上坐着一位身子挺拔的少年人，穆夫人在下首最近的位子，唯希次之，两张桌子上各有一盏茶，两人之间还有盘点心。
　　见人进来，主位上的人站起身，抱了抱拳，“几位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快请坐。”
　　三人回礼，客套几句，坐在穆夫人她们对面，仆从布上茶水。
　　“此次封大将军到金言剿匪甚是辛苦，想必不出几日就能得胜归来。”
　　“为民尽力，不算辛苦。若是使团需要，可以多休整几日，与我大军一同开拔。”
　　若是穆夫人请封大将军剿匪清路，一路同行自然免了许多担心。
　　“先行谢过封将军。与大军同行，是我使团得了便利，就是不知我们他国之使的身份，可会给封大将军添不必要的麻烦？”
　　封念初轻笑，“自然不会，父亲与我，常年与他国人打交道，最是懂得分寸。”
　　“本官需要回去和使团其他官员商议，有了结果定会告知封将军。”
　　“可以理解。”
　　封念初言谈举止间，透着另一人的模样，一样的滴水不漏。
　　白九居想知道封大将军何时回城，又不想担打探军情的嫌疑，旁敲侧击被轻易挡回来，并传递出对自己的意图。
　　上面不一定会同意由封将军带领军队护送使团，一个不慎就有勾结他国官员的危险。久经沙场的将军，会在什么场景下与他国人打交道，自然是战场上，其中分寸是生死，是国家利益。
　　做事周全、笑里藏刀、自信坦荡，像谁不言而喻。
　　萧风遥开口，“还请恕下官唐突，穆夫人与我们一路走来关系融洽，不知此次贵府请穆夫人是为何？”
　　封念初看向穆夫人和唯希，微微抬眉，见其面不改色，“听闻故友远道而来，喜不自胜特邀叙旧。”
　　洛桥问道，“两位姐姐要住在这里吗？”
　　“自然，各位也留下吃饭吧。”
　　“府上只有小将军一位男主人，留两位女子住宿并不方便。”
　　封念初显然没想到这件事，看着穆夫人，“母亲她……”
　　穆夫人心下了然，知道他不说全，是给自己留变动的余地，也知道这几个人盯自己盯得紧，“封大将军如此好客，想来多留几个也是可以的。”
　　封念初诧异，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自然可以。”
　　“多谢小将军款待。”
　　白九居看向穆夫人，原想着要多拉扯几回，才能达成几分，不料她都能做封大将军的主，虽说是暂时的将军府，其中缘由怕是不浅。
　　封念初被这不客气的想法惊到，又多瞧了穆夫人几眼，对她结交朋友的选择有了新的认知。
　　穆夫人的目光由他身上落到糕点上，封念初立刻领悟，站起身道，“各位先去客房歇息，可以打发府上的人去驿站取行李，等下就开席。”
　　白九居他们还在客套，穆夫人神情淡淡，微微颔首往外走，虽然行事缺少礼节，但看得出很满意。
　　管家在门口等着领路，到了客房并未看见先行一步的穆夫人。
　　席间讲着客套话和风土人情，一派和气。
　　作为相邻两国的文臣武将，白九居不好在话里藏太多心思，免得被误认为打探国情，而且一位之隔的那位护得紧，垫话都会被瞪回来。
　　心里觉得好笑，索性开口道，“不知封小将军和穆夫人是如何结识的，瞧着关系甚好。”
　　封念初眉眼弯弯瞧了穆夫人一眼，“年少经父母介绍相识，如今算来也有些年头了。”
　　穆夫人被他少年老成的话逗笑，接话道，“是呀，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唯希和洛桥微微侧头遮掩笑意，白九居萧风遥则面色有一丝凝滞。
　　少年面上发烫，眼神带些可怜的意味看向她。
　　穆夫人夹了块肉放在封念初的碗里，以示安抚他的面子。
　　“听闻明晚安排了接风宴，穆夫人会一起吗？”
　　“以什么身份？”穆夫人面上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大字，去瞧他杯子里的酒，莫不是喝多了。
　　“封府家眷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寂静，所有目光都投向一个方向，唯有那人眼眸微亮，满含期待地等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