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梦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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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过了哪些街道游又戈并不清楚。路过有光亮的地方，他看见自己手掌上沾满了鲜血，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其实，他感觉不到疼痛，可能是情绪过头的缘故。
他晕血，哪怕是情绪过头也会。
是心理性的晕血，是8岁那场车祸留下的心理阴影所致的后遗症。
血对于他来说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他不怕死亡，不怕鬼怪，就怕进医院和看见血。不管是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血，他都怕。
游又戈跑进一处网吧。这里已经开启了通宵模式，光线很暗，但是足够看清他身上半干不干的血迹。
网吧里通宵的人不多，基本都是无所事事的社会人，就读的学生少之又少。
游又戈刚走进网吧就发现有人盯着他，还有细微指指点点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那些人在讨论他身上的血。
挂了血没有人过问，他也不想让人过问。
这些人就像习以为常似的凑热闹。他没有多的精力去想这些人为什么只看不问，他只想快点走到洗手间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
网吧最里侧很空，灯光更暗，较隐蔽的角落有五人团坐于一起，其中两人身上也沾染了血迹，不多，稍微注意一点能看出这些血迹不是他们自己的。
这五个人聚集在一起谈论什么。说话的那个人正是其中一个身上沾血的人，他叼着烟，声音不大，但是能听出一丝炫耀的余味。另一个身上沾血的人满脸惊悚，眼神迷离，像受了极大惊吓失了魂，低着头微颤不停，一句话也没说。
“这次只是放放血。”叼烟的那个人翘起嘴，十分享受地吐出一口烟雾，抽烟的动作如吸.毒一般，“不听话就算了，还敢举报，没弄死那逼算不错了。”
“可以！你他吗又给老子惹事！”说话的这个人气势很足，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是大哥级别的社会混哥。他又将手指向一旁低头微颤的人，“还有你，抖什么抖，敢做还怕？怕就不要搞事。”
“生哥，我，我我们走的时候，他好像死，死了。”那人抖了半天才说，然后突然跪下扒着生哥的腿，“生哥，生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我完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叼着烟的人拎起来，并实实地挨了一个大耳巴子。叼烟的人怒骂道：“什么地方说什么话，你这孬孙再乱说试试！”
骂完后他看了看周围，发现游又戈正路过那一片区域，脸色突然就变了。
游又戈本来没注意到那边有人，因为被人用凶狠的眼光盯着，他自然而然地转了头，瞟了一眼那边。
随意看了一眼他就奔向洗手间了。于现在的他来说，就算那边打群架，他也能立即收了目光转头就走。
他没有心思关注其它事，神游似的拐进厕所，将头抵着水龙头哗哗冲水。
快凝固的血遇水顺着脸颊流下眉骨、鼻尖、唇上，坠成一串串水珠。水腥味和血腥味交融，游又戈闻得想吐，不知是不是情绪的影响，他干呕了好几次才慢慢缓过劲。
顾不得后脑勺破成什么样，也顾不得冷水冲洗伤口会不会被感染，他只想洗掉头上和手上的血。他不想去医院，也绝对不会去医院。
血的气味于他来说太敏感了，医院的气味也同样让他敏感。
这两者都会让他身临其境那一夜——那个血雨夜所发生的事。
相对于以前，现在的他似乎好了很多，至少比以前冷静。
换做以前，他大概会出现中邪的状态，就像高一被摩托车撞伤的那一次。
高一那次，校门外有混混凑热闹，骑着噪音摩托耍酷失败撞向了郝苗子。游又戈推开郝苗子承受了撞击，说了一句话后就失了意识。
送到医院才知，他头破了，臂折了，腿折了，肋骨也断了两根，还有点轻微脑震荡。到了晚上他没醒，戈雨急得不得了，医生解释说他是因为没休息好，才一直昏睡。
其实呢，没休息好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他自己。
他昏睡过程一直在重复做梦，梦到的是一名小男孩和一场车祸。这梦很奇妙，梦里的场景是他8岁车祸的场景，但是后面的内容不一样。
从见到小男孩的父母开始，后续的发展就不一样了。
小男孩蹦蹦跳跳地拉着游又戈走。没走多远，刚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小男孩就指着前方说那是他的爸爸妈妈。小男孩的父母正在吵架，还有要动手的趋势。
“哥哥，我能跟你回你家吗？”小男孩望了望吵架的父母，又望向游又戈，“我不喜欢爸爸妈妈，我喜欢哥哥。”
“乖。”游又戈给了一个笑，“小崽崽，哥哥没有家了，你还愿意跟哥哥走吗？”
“愿意。”
小男孩主动拉上游又戈的手。两人相视而笑，无比灿烂，如暖阳一般。游又戈带着小男孩，走向了另一条路。这条路在黑暗下就像天堂之路，又长又亮。越走，两人越高，直到小男孩比游又戈还高。
光线太强，他看不清长高后的小男孩的体型外貌，只能瞧见一双约是45码的红鞋。
这一场场相同的梦，于他来说太美好了。所以他一直昏睡着，睡到月假结束，郝苗子被戈雨赶去学校上课了，他还是没醒。
轮了N遍的梦，不知为何，突然就变了。
长高的小男孩突然顿下脚步，并拉住游又戈：“哥哥，我们不要在这里走，我们回去吧，好吗？”
“回哪去？”他看不清面前人，用手遮着光，用力睁眼聚睛看仍是看不清，“你不想跟哥哥一起走了吗？”
“我想。”长高的小男孩踏前一步抱住游又戈，低头侧在他的耳边说。声音温润、柔和，还带一滴低沉的水磁性，听得人酥酥麻麻的，“哥哥，你别怕，只管走出去，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会陪着你走，用各种方式，从无形到有形，甚至再到无形，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在。”
说完后，他一把推开游又戈。游又戈猛地惊醒，然后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一阵才回了魂。
游又戈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打着点滴。右边胳膊骨折动不了，他便将左手移往嘴边，用牙咬掉了手上的针头，然后发疯似的挣扎。
那时是深夜，他住的病房只有一个老大爷，看起来睡得很沉。病房外的走廊上也没有人。
他立不起身，就猛地挣扎摔下了床。
第二日天微微亮，戈雨来到医院发现游又戈不在病床上。床单皱成水波纹，如一个小型‘战场’。
看情形戈雨以为游又戈被绑架了，急得到处找人，闹得医院鸡犬不宁。一名护士在散步的草坪边找到意识模糊的游又戈，众人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应了戈雨的要求查监控。
监控里显示游又戈是自己爬出病房，再滚楼梯下楼，最后磨出住院楼，拐到一处草坪才没了动静的。
医生表示这个人有这样的行为简直不可思议，对自己太狠了，还暗喻他有精神问题，可以做个检查。
游又戈受了很重的伤，身上多处骨折，还能忍着痛不停地移动自己。滚楼梯对于骨折的人来说是二重伤害，痛，自然不亚于第一次骨折的时候。
从监控里看他的脸时，只能看到他面目平和，看不出他的痛苦。若是不看脸，单看身体，能看出他在发抖，像是身体在跟大脑抗拒。
信邪的人看他这样会在心里猜想这个人是鬼附身。
游又戈低着头冲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来水，胀血的头轻松了很多。血的味道随着水流逐渐淡去，他的脑袋愈发清晰。
也不知是不是破的地方都是头，他突然回想起上次被摩托车撞破头昏睡时，小崽崽在梦里跟他说过的那句话：“哥哥，你别怕，只管走出去，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会陪着你走，用各种方式，从无形到有形，甚至再到无形，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在。”
自来水依旧哗哗不停，看着水沉默了片刻他才抬起头，用手撑着台面，望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的自己问：“小崽崽，你在哪呢？我尽力了，我努力在走，我感觉我要失败了。”
自言自语完，他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头一下掉了90度。
游又戈无神地瞧着自己的黑色帆布鞋，突然想起别寻和他同款的买一送一的红色帆布鞋，又猛地抬起头喃喃自语道：“红色帆布鞋，红色运动鞋，红色鞋？小崽崽，鬼崽崽，崽崽？是你吗别寻？”
真的是你吗别寻？
你是来陪我一起走出去的吗？
是吗？
如果是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很难受……
想到可能是别寻，游又戈的眼睛突然瞪大，盯了自己几秒后，他长叹一口气又无语地哼声一笑：“游又戈，你想什么呢？”
虽然游又戈不是唯物主义者，他也相信鬼神，但是鬼能成人形并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他还是百分百质疑的。
打消了是别寻的念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着。
原谅我自私。
崽崽，我需要你陪我，梦里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