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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我的纱布裹得随便,伤口崩了合合了裂,血凝在纱布上,扯下来的时候不住地颤栗,我闭眼咬着牙,不去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

      言淮的动作很温柔,我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说实话,这点上药的撕痛比起在练剑时候的划伤那简直不值一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哭,明明在被师父打得半残不死的时候也没有哭过。

      但我拼命忍住了,我觉得丢人。

      言淮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很疼吗?”

      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像崩了口的堰塞湖,怎么止都止不住,我最后的倔强支撑着我没有放出声来,只是由着泪水从一开始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掉到最后如山间溪涧般成线地落。

      言淮一开始只盯着我的伤口,待我的泪砸到了他的手上时,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沈...沈落摇,对不起我再轻点就是了,你...你别哭啊。”

      他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笨拙地想帮我擦擦脸,又发现手上沾满了血污和药膏,又连忙找帕子去擦,期间磕磕碰碰打翻了几瓶药膏,丁零当啷倒在桌上发出脆响。

      我看他这模样颇为滑稽,等他过来帮我擦脸的时候,我已经止住了泪水,只是有点打嗝。

      “言淮,今...嗝...今天的事情不许...嗝...说出去,太丢人了...嗝。”我侧头看他,有的眼泪没来得及擦,顺着滑到了嘴里,嗯,有点咸。

      言淮仔细帮我擦了脸,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把我搂着,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不丢脸,一点儿都不丢脸。你真的没必要……”但说到后面,他也不说了。

      我反应过来,一下挣开他,挪开了位置。

      “别躲着我可以么,我有分寸的。”

      “我哪有躲着你!”我下意识回道,可脸却还是心虚地望向了别处。

      “罢了,我先帮你把伤口处理好了。”言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给我上药,这一次的动作更加轻柔了,我甚至感觉不到他在动我的伤口。

      我凝着他的发顶,今日他只用一支玉簪松散地绾住侧边的发丝,其余的头发都温柔地躺在他的肩膀上。

      说实在的,我还挺羡慕的,毕竟像我这样要天天挨打的人,只能天天束起高马尾,师父说这种骚里骚气的造型只会影响出剑的速度。

      “好了,不疼了吧?”我只顾着发愣,言淮什么时候上完药我都没发觉,待我反应过来刚想回他话时,他坐到我身边来,轻声道:“沈落摇,你撑不下去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下的。”

      药膏凉凉的,化在伤口上很舒服,驱散了不少疼痛和焦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我已经逃避了五年,可人总要长大的,有些东西哪怕再不喜欢还是要去面对。

      我朝他笑了笑:“我没事,总不能指望着你来帮我吧。”

      “也不是不可以。”

      我看他脱口而出,只当是在安慰我,又觉得气氛有点低落,便回道:“那不行,言美人如此扶风弱柳要是因为我而摧残折堪,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他没有接话,起身去收拾桌面上的瓶瓶罐罐,我有些虚,他早已经不在意别人拿他外貌开玩笑,但今日本是他在安慰我,我这么说会不会让他觉得我不识好歹。

      我也没作声,也不敢动,就看着他用修长灵活的手指把一个一个罐子码好,然后把桌面清理干净。美人做事,哪怕是扔垃圾,也是这样的赏心悦目。

      “你不走吗?”他收拾完后看我还呆坐在这儿,一时也有些惊讶,“这么久没听见声音,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呃...你,没生气吧?”我起身凑过去看他,可能我的样子太过狗腿以致他实在看不下去,一掌推开我的脸,当然,是没怎么用力的。

      “怎么会呢?对谁生气也不敢对你生气呀,我是生自己的气。”

      言淮帮我拾起包袱,送我去门口,正要走的时候,他喊住我:“落摇,相信我。”

      我不知道他口中说要相信他的是什么,但我还是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赶快上山了。若是太晚回去,师父明日又要变着法儿来搓我。

      师父最近和师姐的关系愈发暧昧,师弟是个剑痴,在感情方面的智商几乎为负,明明看到他们俩都这么明显了,好吧我觉得他根本就看不出来,还每天去缠着师姐切磋,结果一下没控制好,把师姐的脸划了个口子。

      这下可麻烦了,师父连着几天都阴沉沉的,我从来没见过师父这般压抑的脾气,倒是师姐还挺宽心的,一直安慰师弟又劝说师父,但我感觉如果不是还有情面上的道德在,师弟怕是要被逐出师门了。

      我也不好过,每次师父来教我的时候下手一点都不留情面,我终于忍不住了,去找师弟。

      找到师弟时看到他正蹲在树下,百般聊赖地叼着一根草,拿着小石子划着地面。我跳过去拍他的头:“早和你小子说了吧要看人脸色要看人脸色,你看,现在咱们谁也不好过。”

      师弟抬起头来,一改平日那憨批欠揍的模样,异常委屈迷茫回道:“我哪知道这么严重啊,之前把你打脱臼了不也没事嘛!”

      嘿你听听,这是阳间人说的话吗,师父,要不还是把这个人逐出师门吧,我绝对双手双脚赞成。

      可又看他实在不开窍,看在他除了比试的时候比较讨厌之外平时还挺可爱的,我就提点一下他:“你没觉得师父对师姐有那么点意思嘛,你还老往师姐那凑,还把人脸给划了,这不是找抽么!你现在赶紧想想怎么把师姐的脸治好。”

      “什么?!师父...师姐...他们……”

      “重点是这里吗小师弟!!!”我恨不得把他脑子砸开瞧瞧里头是不是空的,“你赶紧把师姐的脸治好!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另一个师姐我快被训死了!”

      “可是,最好的去痕膏不是鹤源山庄的吗?”

      咦,好像是哦,但这去痕膏我也只有一盒,之前还拿去给了言淮,还得问他拿回来。但这些日子师父下了死命令,必须要达到六阶以上的水平,加上他这几日心情不好,我不敢偷懒。

      于是我对师弟说:“那你帮我下山去花蓉楼问言淮拿回来吧,不认识就直接问谁是首席琴师。”

      “我吗?”

      我一巴掌拍过去:“不然还是我?要是被师父发现我又偷懒,皮给我剥下一层。”

      “好的。”师弟委委屈屈地摸着脑袋,“师姐你好凶,怪不得师父不喜欢你。”

      要不怎么说可怜人自有可恨处呢!在我尚还有理智抑制暴打他的欲望的的时候,师弟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找言淮了。

      两个时辰后师弟回来了,此时我被师父打得像条咸鱼一样瘫在地上,在北风乍起的深秋出了一身汗。

      我看着师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愁眉苦脸的,我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师...师姐,那个琴师不在,花蓉楼的老板娘让我把洛坊的去痕膏给你,说虽然比不上鹤源山庄的,却也不差……”师弟的声音越来越小,估计看我的脸色从咸鱼一样的悠哉刷地变得面无表情,吓到了。

      我知道我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点吓人,所以我努力挤出微笑:“没关系,你先给师姐拿去吧,记得当着师父的面,哪怕被师父骂。”

      “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去吧。”

      他们手忙脚乱地去帮师姐上药去了,我听到师父对师弟的怒骂、师姐对师父的劝解、师弟对师姐的道歉、师姐对师弟的宽慰……

      可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嘈杂。这句话我许多年前听人说过,眼下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我拖着剑回到了房间,剑锋与地面摩擦发出“嗞啦嗞啦”的声响,若是平日被师父看到肯定是一顿说教,但现在他满眼是师姐,没空理我。

      言淮一般不会不在花蓉楼的,如果是正常出行,柳姨也不会让师弟赶紧拿着洛坊的去痕膏给我。

      他去找秦芜了,虽然我仍然认为他只是恰好出去办事,毕竟我没有亲眼看到。

      秦芜是秦员外的嫡孙女,秦员外在先帝时期曾官至太傅,可在当今圣上登基时急流勇退,据说他在圣上夺位之争中立下汗马功劳,所以虽然隐退到这等偏僻小镇,但分量仍是在的。

      而秦芜,自从两年前第一次见到言淮抚琴,便对他一见钟情,先前我撞破的那次有姑娘送东西给言淮的人,就是她。而在一次出演时,有人来砸场闹事,当时场面混乱,瓷片飞溅,慌乱中有滚烫的茶杯击向言淮,言淮本来能躲,但秦芜先行一步挡在了他面前,然后她的胳膊被灼伤和划伤了。

      当时我不在,等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言淮已经告了几天假去照顾秦芜了,并且把我给他的去痕膏给了她用。

      我知道后很生气,我给他的东西他为什么没问过我就直接转手给了别人,而一个小小的烫伤,又何能要请几日假来照顾。

      我至今仍记得言淮对我说的话,他说,落摇,东西给了我,便是由我来决定它如何使用。如今我的钱已讫清,我做什么你是没有立场来管我的。

      他说的时候很温和,没有半点责怪的神色,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来解释他这么做的理由。

      可这比他打我一巴掌还疼,当然他从不会对我动手,他甚至没有对我高声喝喊过。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我也不明白听了这话胸腔突然涌起的悲哀是为什么,我只记得我是鹤源山庄的小姐,必要时,我不能失了仪态。

      我没有再闹,转过身亦是十分平静地和他说,是我自作多情了,往后会注意分寸,便匆忙离开了花蓉楼,我当时觉得我的背影很潇洒,但现在回想起来,

      一定狼狈至极。

      这些事发生在我的生辰之后。生辰之后很多事都变了,我在慢慢地习惯,我后来冷静地想了想,我着实没有立场去干涉言淮的生活,说到底他只是我的朋友,朋友能有新的朋友,甚至遇上一段良缘,都应该替他感到高兴。

      柳姨一直都知道的,今日她找了洛坊的去痕膏给我,是想快些让师弟回来吧,毕竟师弟那个榆木脑子如果不拿到估计真会在花蓉楼等一天。而柳姨,向来对除了我以外的人无甚关照。

      我坐在房间里擦剑,剑身映着我的脸,这些年来鹤源山庄一直有派人来看我,他们说我愈发长得像我娘,五官立体明艳。

      我从前无甚感觉,只是觉得我长得不丑,倒也不会让我这个喜欢看脸的颜狗看到自己就反胃。可现在我突然觉得我这长相太过媚艳,哪怕我本不爱打扮,都透出一股艳气,站在言淮这种儒雅谦和的人身边,活像狐狸精,倒是秦芜那般碧玉温婉的长相更配得上他。

      师姐的脸敷上了药,师父的脸色好了不少,心情一好便粘着师姐献殷勤去了,晚上便没抓着我训练。

      许久没有这样一个空闲的晚上了,我抱着剑倚坐在门框上,聊以望天。看着夜色渐浓,星月渐亮,暮秋的天高朗,但总透出这么一股萧瑟来。

      我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初仲之际的秋夜,不过一二月而已,便恍若隔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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