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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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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不能闲下来的,一闲下来就瞎想,一瞎想就冲动。我就这样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突然就特别想见言淮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哪怕他正和秦芜在一起。
我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所以趁着夜色我溜了下山,如果第二天师父发现了要罚我再说吧。
花蓉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丝竹声、调笑声、还有桌椅杯碗丁零当啷的碰撞声……充斥着整个堂厅,两个月来很多东西变了,但这里依旧奢靡的欢闹让我恍然觉得回到了从前那泼皮顽赖的日子。
我隙着人群朝言淮的方向走去,但不对劲的是,越走人越少,耳边的人声逐渐稀小,到最后走到言淮台子那边时,只看见围了一圈人,言淮正跪在地上,我能看见他死咬的牙和发红的眼,以及虽跪着却笔挺的腰。
我心里一阵揪痛,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就被柳姨拽住了:“你别冲动,他们从京城来的。”
“到底怎么了?”
“他们想让言公子伺候,”柳姨说着拽得更紧了,生怕我一下冲了过去,
“我也和他们好话说尽了,说着花蓉楼里有专门的美人公子可以随便挑,还特别会伺候。可他们就是要他,还说他姿色上等又会琴艺,不会伺候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柳姨,你放开我吧。”
“你要干什么?!”
“迟早的事,择日不如撞日。”
“你真的要去吗!且不说你有多不愿意回去我是知道的,你现在能在这里多呆几日就多呆几日,这样你也好多些准备。”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了他,你以为他们非要选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他姿色上乘?他们在京城见过多少更美的美人?”我叹了口气,“这就是冲着我来的,这一天总该到的。”
柳姨的手一点一点缓慢地松开,我知道她很担心我,但这是一定要面对的事,我把手一下抽出来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宽心。
“民女沈落摇见过袁大人,许久不见袁大人倒觉着大人愈发精神了。”我朝着那张油腻肥硕的脸拜了下去。
袁思哲像是才注意到我,一下站起腆着肚子扶我起来,“哎呦沈小姐当不得当不得,啧啧,几年不见,倒是出落得越发娇俏了。”
他满手虚汗沾到我的手上,色黏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让我感觉像被毒蛇盯缠,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袁大人,我……从,你放过她,她不懂事。”一直沉默的言淮突然开口了。我很久没听见这温润如玉的声音了,虽然我很怀念,但绝不是想在现下这情形听到。
“哟,不错!”
“你闭嘴!”
袁思哲和我同时出声,袁思哲有些诧异地瞧着我,我没等他说话便抢先一步说道:“我跟你们回去,放了他。”
袁思哲瞧瞧我,又看看言淮,有些玩味,“看不出沈小姐倒是个重情义的。”
既然决定了回去,我也没必要再给他面子了,袁思哲那副猥琐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袁思哲,你最好给本小姐放尊重些,本小姐决定要回去了,便搞清楚往后是你求我而不是我求你。”
我看了看言淮紧拽我衣袖的手,继续道,“你在房里等我一下,我和言公子说几句就来。”
袁思哲听后一下也就规矩了,老老实实跟着柳姨去房间里候着。
我回头看着言淮,他还跪着,只是扯着我的袖子,眼睛仍凝着袁思哲离去的地方。我心里头不知哪来的邪火,一把把他拉起来,拖着他去了琴室。
可等我到了琴室,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他一身白袍蹭上了灰,头发有些凌乱,我心一下软了。我想,什么秦芜还是梁芜都不计较了。
“这剑跟了我五年,你拿着吧。”我把剑解下递给他,“你的生辰我等不到了,这个,算是礼物。凌剑派的剑,至少在中原,能保你一命。”
言淮没有接,我便把它放在了桌上,又仔细擦了一遍,嘴里还叮嘱道:“你好好对它,我虽然用着暴力,但你不许把它弄坏了,更不许把它弄丢了……”
“那你呢?”他打断我,“那你怎么办?”
“我?嗨,我一个鹤源山庄的大小姐用不着,若是连鹤源山庄的名头都保不住我,那这凌剑派的剑也没有什么用了。而我那半吊子剑术,拿什么无甚区别。”
“我是说,你今后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跟着他们的计划走,我没有办法。可以我看着言淮有些发红的桃花眼,却怎么也自嘲不起来了。平日里我总做足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在他这里,我却觉得一切的勉强都显得幼稚。
我低下头,闷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走一步看看一步吧。”
他突然上前抱住了我,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沈落摇,等我。”
等待是最不值得信任的承诺,但我嗅着他衣服上好闻的冷香,理智早就滤到了脑后,我没有推开他,而是抱紧了他的腰身,应道:“好,我等你。”
我把该说的说完了,便赶紧去找袁思哲,他一开始那神气的模样,想来不只仅抓了我一条软肋。
袁思哲递过来一个盒子,“沈小姐节哀。”
我望着那个漆黑的盒子,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虽然我一向知道他们狠辣,但不知道他们能做得这么决绝。此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跑回去找言淮拿回我的剑把他们都杀了,即使我知道这不是他们干的。
柳姨替我接过了那个盒子,帮我开口问道:“何时启程?”
“最好明日,要知道,圣上等不及了。”
“好。”我胸口似压了块巨石,有些透不过气来,声音沙哑得可怕,“袁思哲,这一路上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五年前的账,我们还没算。”
袁思哲脸色不太好看,但他是个识相的人,再不爽在这时候也只得憋着,他规规矩矩给我告了礼然后领着众人退下。
房间里一时寂静,只剩我和柳姨二人。
“沈小姐,节哀。”柳姨只叫过我两次“沈小姐”,一次是五年前我初到此镇,她来接我,另一次便是现在,或许以后她都得喊我“沈小姐”了,她是鹤源山庄的人。
“柳姨,京城真的是吃人不吐骨头呢。”我跪坐在地上,虽然有毯子,但我觉得一片冰凉,可能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吧,“你瞧,我爹爹一去京城十八年,回来只是个盒子,连全尸都保不住。”
柳姨搂着我没说话,我好久没闻到过她身上的胭脂味了,将近一年,她都十分忙,很少再陪我一起鬼混了。我知道鹤源山庄的情况不妙,但我一直在逃避这件事情。
“我虽然很少见过爹爹,可是,他究竟是我爹爹,你瞧,他每年还不断给我寄桂酒,琼仙窖不出桂花酒后,他便自己酿,他在信里同我说,桂香里出生的姑娘应配这最纯美的桂酒,他还说刚到京城的时候给我做了一坛酒,那是他做的第一坛酒,可能做得不好,但他想在我嫁人的时候拿出来给我喝,还不许我嫌弃。”
我想起爹爹一本正经把这些话写在信纸上就很好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笑得满脸泪水,擦都擦不完。
“他一直都不知道我沾酒即醉,而我也不忍心扰了他的兴致,我想着我迟早要到京城的,到时候去和他说这事,他的反应会不会很精彩。”
但很快我就从地上爬起来赶回师父那里,毕竟还有很多东西等着我去收拾,没有太多的时间给我浪费。
当我回到凌剑派时已经月上中梢,令我惊讶的是师父就站在门口等我,转念一想,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们早就来了对吗?”
师父闭了闭眼,点点头。
“这段时日多谢师父指点,徒儿自知根骨不佳令师父操心不少,从此往后将不会再烦扰师父了。”我朝师父叩首,许久没有行一次正正经经的师徒礼了,一时做的有些生硬。
“摇儿,你可曾怪我?”
“为何要怪师父,师父授我以武功,教我以仁礼,我对师父没有半分责怪。”
我看师父还是皱着眉,一脸自责的模样,便笑道,“师父何时变得如此斯文伤感,五年来我早已将师父当做亲人,真的,我若撒谎,往后必没有烤鸭、烧肉、卤牛肉……”
“行行行打住打住,”师父头疼地看着我,“往后到了京城可得长点心了,唉,快回去收拾收拾吧,有什么缺的和师父说。”
“好咧!”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在这里的五年,最值得纪念的就是那把剑,但我已经给了言淮,再就是把言淮送我的那些生辰礼物给带好。
我把东西码好放在一个木箱里,便开始坐在窗边看月亮。盈满则亏,今晚的月缺了一个角,暗淡地悬在暮夜中,周围的星辰的光亮似乎可以盖过月色。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怪师父,我没有怪这里的任何人,他们在这五年对我照顾得很好,京城要来人的消息又不是什么秘密,师父实在不必对我抱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