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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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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岳帝君出了凌霄殿,就见自个儿麒麟摇头晃脑的。抬眼望见文曲星君定定看着自个儿,也就淡淡笑了。
文曲星君就这麽看着他,但见那一双眉眼这般看过来,唇似笑非笑勾着那麽一丝半点儿的柔情,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太上老君和月老说的话来。忍不住就面上一红,低低咳嗽一声转过头去。东岳帝君自然不晓得他心里所想,故此柔声道:“殿外薄凉,星君还多仔细。”
文曲星君这就定定神:“如何?”
东岳帝君淡淡一笑:“抄完仙规,我自会遣崔判官送还你家帝君。”
文曲星君咳嗽一声:“那女娲神之事…”
东岳帝君微微一皱眉:“你我皆知,女娲神早不在这世间任何一处了。”
文曲星君看他一眼道:“因着神仙台的影壁上有她麽?”
东岳帝君背过身去:“星君若是不信,何妨与我同去一观?”
“却之不恭。”
思扶瑶之九曲,念疏离之飘摇,感浩浩之汤汤,涕肆而意短长。来处云遮雾绕,前途霜雪冰封。香草兰佩之陌路,凤凰狻猊之无双。世苍茫之无穷尽,纷纷落樱桃花春残。霞光半飞天外,长庚斜倚案前。
天庭尽头只见一段曲折之梯,循阶而上,竟是云深不知处。行行复复不知走了多久,方见前头儿一处绝壁,一方石墙凌空而悬。
文曲星君住了脚步,微微一叹:“上次来,还是重归仙班叩头之故。”
东岳帝君淡淡一瞟:“此乃昆仑山圣石所雕,万年不朽。上头刻的,正是仙家先辈,如今…都已化云为雨,融于万物之中了。”
文曲星君掩口一笑:“往日祭拜,也不过是行个过场,谁当真去看呢?”这就放下手来上前一步,凝眸细看,却又怪了,“上头一物也无。”
东岳帝君淡淡一笑,伸手只一拂。断崖之下立时扬起一阵风来,猎猎有声,叫人不敢逼视。文曲星君侧身以袖遮面,却感面前石壁似有异变。这就屏气凝神,自指缝间眯眼打量。
断崖下烈风直击石壁,石壁却完好无损,且将袭来之气悉数吸收,宛如活物一般吞咽下去。石壁自此一变,顿时闪出五彩光华来,熠熠生辉。
文曲星君不觉放下手来,任凭风卷衣带额发,定定望著那影壁,只见石壁上渐渐显出些纹样来,正是一幅一幅的雕画。
“不过是太初之景,想必文曲星君不至陌生。”东岳大帝淡淡一挑眉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文曲星君轻轻开了口。
东岳帝君莞尔一笑:“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星君可是不曾想,竟然凡间的童蒙读物,也有这些见解?”
文曲星君摇首道:“在人间时,自当是神话传说。”
东岳帝君望着墙上雕像道:“天地初开,混沌如鸡子。”
文曲星君亦望着那上头道:“盘古先圣开天辟地…”
东岳帝君手一挥,那石壁慢慢旋转起来,墙上石雕便转至下一面:“夸父逐日,精卫填海。”
“女娲补天,拭土造人。”文曲星君幽幽叹口气,“不想,竟都是真的。”
东岳帝君微微一笑:“自来气玄为清,上浮为云。尘浮为土,下悬为地。”
“神仙万般变化,也不过自此始。”文曲星君若有所思,却又望着后一幅道,“这又是甚麽?”
东岳帝君看了一眼笑道:“有天方有地,有阳必有阴。有神自有魔。”
文曲星君挑眉道:“通天教?”
东岳帝君轻轻一笑:“虽说与他们打交道的是八仙,但也免不得过我这一关。”
“生死轮回之数,岂非皆在帝君之手?”
东岳帝君微微叹口气:“星君以为这阴曹地府是做甚麽使的?”
文曲星君望着他,并不开口。东岳帝君只望着影壁垂目道:“地府,便是既不能上天,又不能回人间的唯一去处。”
“难怪玉帝跟前儿帝君亦是…原来如此。”文曲星君叹口气,“地府宛如另一门户,为何要——”
“为何仍然尊玉帝为圣?”东岳帝君失笑,“这个三界,早不是创世之初了,实在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文曲星君心中默默一想,也就不提这话,转目望着影壁:“上面神魔交战多次,可是因着天地平衡之故?”
东岳帝君只是淡淡一笑:“你以为为何神仙几百年几千年定要下凡历劫?”
文曲星君微微侧首:“自然是为了体恤天生苍生,泽被万民。”
东岳帝君仰首一笑:“不愧是文曲星君。只不过,神仙居天上仙宫,以自身魂魄精神支撑天道平衡,久而久之法力便会逐渐衰竭。定时入轮回,便如…罢了,这个话你自然不会懂,也不必懂。我已经说的够多了。这就回了吧。”
文曲星君暗自一皱眉,颇有些不服气。东岳帝君看他皱起眉头来不觉好笑:“星君,这影壁上的,皆是魂消魄散之辈,现下你可信了?若是信了,将你家大帝领回去,好生看着他,不出三月,他定会忘了。”
文曲星君不觉惆怅:“可是我家大帝…”
“紫微大帝是明白人,不过一时迷惑罢了。”东岳大帝拉拉袖子,转身要走。
文曲星君看着影壁上雕画渐渐隐去,不觉道:“影壁上的画,可是因帝君之故?为何平日里都不曾见。”
东岳帝君没有回头:“那影壁所能回应的,不过是玉帝、紫微大帝,以及本帝君的法力而已。”
“莫非你们三——”
东岳帝君转头一笑:“星君,知道太多不是好事儿。”
文曲星君见他悠然一笑,仿佛万事皆在掌控之中不免气闷,忍不住起了戏弄之心:“那我倒有一事想请教帝君。”
“客气了。”东岳帝君见影壁上画相全数散去,天际闪出一抹银光。
“为何从不见帝君夫人?”文曲星君眯眼一笑。
东岳帝君一愣,抬头望着他:“你说甚麽?”
文曲星君不由好笑:“我是说,为何从不见帝君爱妻?”
东岳帝君不觉笑出声来:“本帝君从未——”却又停住,只觉着仿佛有甚麽自脑中涌出,但却挡在眼前,迷迷糊糊看不真切。这就忍不住垂下头来,凝神再想,却又是一片空茫。
文曲星君玩笑道:“帝君别是忘了吧?您有一子一女,女儿嫁了西海龙王为媳,儿子于人间晋时下凡,甘愿为一凡人…”
东岳帝君摆手道:“这我自然记得…”可他们的母亲…为何本帝君全无记忆?而且,仿佛从来不曾有这人一般。
文曲星君本是玩笑之语,却见东岳帝君微微变了脸色,不由轻声试探道:“帝君,帝君…”
东岳帝君只觉得浑身血气翻涌,一些模糊片段涌上心头。
人面桃花,杨柳和风。巧笑嫣然,美目皓腕。如花美眷,伉俪情深…转眼却又是仙法抗衡,血肉模糊。眼前之敌垂死挣扎,困兽犹斗…灵光闪过,却是一片漆黑…
东宛如万根银针刺来,头疼欲裂。岳帝君皱紧眉头,捂住额头退了半步。
文曲星君不由大惊,急步上前扶住他:“帝君,帝君?”却惊觉帝君浑身冰凉,手指相交,活似捏着块冰。再看他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东岳帝君眼前便又是神仙交错,似乎与何人对战,对方实力还不逊于自己。双方竭尽全力亦不过是平手,最后自己逼不得已使出九雷印击倒对方,可肉身虽死,魂魄不散。此种极大之恶灵怨灵不可放任,无奈之下,只得将对方魂魄封印入自己体内…
可眼前白光一闪,时光交错,天崩地裂,山吐火舌,水行逆流…
东岳帝君不觉再退一步,已至断崖边上。文曲星君暗道不好,正想拉住他,不想东岳帝君身子晃得一晃,便直直摔了下去!
文曲星君大惊失色,皆知这天界边际在此,从不知晓这下面是何处何地,更不曾有人跌落…可不待他想明白,身子早跟着跃下。那一瞬,脑中想的竟是,月老将你我绑在一处,你死了,我怎办!
风声呼啸,云深茫茫。耳边只闻得疾风滑过,眼睛险些也睁不开了。
文曲星君勉力向前,却见东岳帝君只是在前一步,却始终赶不上去。能瞅见他紧皱双眉,嘴角隐隐见红。莫非呕血?文曲星君胸口宛如被重重一击,不知为何竟然深觉愧疚。那话原也不过是一时意起,只因此事确实蹊跷。分明不曾见过帝君夫人,但人人皆知他有一子一女,且人人都不提此事。仿佛大家习以为常不以为然,可不叫人生疑。文曲星君从未与人说过此事,他之前也从未想过此事。若不是月老那厮告诉他,某日一时不查,将两人绑在一处,他也不会想这些…
若不是心觉尴尬,又怎会突地留意起此君之事。分明一个天上一个地府,即便是轮回之所也不见得能见上一面,何来因缘之说?但却不曾想,他会因此…
文曲星君咬牙想使出法力,却惊觉浑身无力,仙法一招半式也使不出来。莫非这断崖之气能吸食神仙法力?无怪此处是天界边际,便是神仙也过不去的了…可莫非,两人便要命丧于此?
文曲星君不觉苦涩一笑,好容易历完上一劫难重归仙界,这没几天就又要下去了?下去倒还好了,怕的就是自个儿也变成那影壁上一员,可就真是…可喜可贺了。
此是东岳帝君毫无知觉,然周身却浮现一道金光,光闪过处文曲星君不觉眯眼。恍惚中似乎看见熊式神身影。不免摇头一笑,当真可恼。这神仙都使不出法力的地界,一个区区式神怎能…
却有一个声音轻道:“星君莫慌,且安心静候。虽说两人勉强些,但保平安不难。只望星君落地后好生照料我家帝君——”
文曲星君来不及回话,那金光早已将两人团团围住,直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