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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会合 ...

  •   话音落下,苏谌与谢淳的脸色顿时黑了一半。
      尽管面前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作战背心,全身上下除了一把短刀就再没有什么武器,就连那张看似不好惹的脸上都是成片的血污,狼狈得不成样子,但他的眼神异常狠绝,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每一个人,仿佛只要回答得令他稍不满意,下一秒他就会张开利齿,毫不犹豫地咬断手中猎物的咽喉。
      一个人类以这种饱含威胁的姿态出现在这里,还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轻而易举地挟持了铃伽,这对苏谌等人来说,绝非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
      谢淳当即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率先亮出了锋利的犬牙,后腿往地上使力一蹬,以迅雷之势攻向那人面门。
      那人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将手中的短刀径直掷出,擦着谢淳的面颊飞过,刀刃逆风切断了他的一根胡须。
      谢淳怒不可遏,一跃数米,凌空抬起前爪,朝下拍向那人的头顶。
      与此同时,恢复意识的铃伽化腿为尾,在谢淳将对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后,扬起尾尖往后一甩,直击下盘。
      她这一击用了七分力道,足以将一棵百年老树拦腰铲断,更别说是肉骨凡胎的区区人类。
      而那人显然不是第一次与妖怪交手,自然不会硬接下这一招,但当他腾空跃起,避开了那截蛇尾时,藏在肉掌下的利爪又破空而来,对准了他毫无防备的后颈。
      眼看顷刻间他就要被撕成肉碎,画面却在这一瞬静止了。
      谢淳维持着挥爪的姿势悬在半空,数条难以用肉眼识别的细线从他身体下方交错伸出,将他整副身躯牢牢架住,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而那柄短刀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那人手中,此刻正抵在铃伽的颈侧,在被黑色鳞片覆盖着的肌肤上压出了一道白痕,刀柄末梢闪着一点金光,赫然是一截金线。
      ——他早在挟持铃伽之前,就将金线系在刀尾,并用独特的方法掩藏了金线的踪迹,临到关头再将短刀掷出,利用四周凸起的石块凭空画出一个牢笼,困住了谢淳。
      但凡这条金线露出一点气味,谢淳都不会就这么扑上去,但这人做得十分细致,如果不是刀尾留着一截金光,恐怕还得费一番心思才能猜出这其中的缘由。
      不远处的苏谌敛去了眼中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位仅凭一人之力就制住了龙栖滩两员大将,且全身上下只有脸颊被劲风刮出一道口子的人类,藏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捏成一诀。
      弥漫在周围的雾气顿时仿佛有了意识,一层接一层地绕上那些看不见的金线,那人感觉手上蓦地一空,原本坚不可摧的金线竟然转瞬就被雾气溶解殆尽。
      他再定睛一看,雾气已经顺着刀柄爬上了他的手掌,被腐蚀掉的地方露出森森白骨,一阵钻心的疼痛直直蹿上他的头顶,不过片刻,豆大的汗珠便从他额角滚滚落下。
      一只素白纤细的手不知何时覆上了他的手背,只是轻巧地一握,便让他调转刀尖对准了自己,这时他才发现,被雾气侵蚀得只剩白骨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像是已经洞悉了他心底的恐慌,一道轻柔温和的声音在他耳畔悄然响起:“别怕,闭上眼,很快就结束了。”
      这嗓音男女莫辨,每个吐息间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勾人媚意,从一侧耳蜗钻入,沿着神经蔓延到大脑深处,诱惑着人依言放松了四肢,缓缓闭上目光开始涣散的双眼。
      下一秒,原本紧紧握着刀柄的手无力地垂下,短刀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刺向那人的咽喉。
      一抹微笑无声地绽放在苏谌的唇角。
      然而,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见那柄短刀就要没入那人的咽喉,一击切断他的气管,但那人竟在这时挣脱了幻术控制,微一偏头,便让短刀擦着他的颈侧飞了出去,插进了倒悬着的钟乳石里。
      苏谌一时间也不能判定这只是巧合还是他们错估了这个人类的实力,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在以他为首的龙栖滩众妖眼中,这人的所作所为都是对他们乃至是对龙君的挑衅。
      他眯起眼,朱唇微张,吐出的气息渐渐与周遭的雾气融为一体,使得本就萦绕不散的浓雾更显黏稠,几乎要将所有人都裹入其中。
      原本还在缠斗的一人一虎一蛇也被这股雾气分隔开了。
      这雾气斩不断也破不开,层层叠叠环绕在身侧,竟成了一处天然的牢笼,无声地将这里唯一的人类禁锢在原地。
      那人心知不妙,眼下却也没有脱身之法,只得以不变应万变,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了后腰处。
      此时,在他身后一道寒光乍起,以肉眼难及的速度破风袭来,那人早有准备,侧身一避,让开了这道刀影,却见它转瞬便消散在空中,他暗道不好,再一抬头,只见数不清的刀刃高悬于溶洞顶部,每一处刀尖都对准了他的头顶,不等他反应就尽数直直坠下。
      刀影众多,他无处可藏。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闭上双眼,几乎是凭着本能和直觉,决然地将手中藏着的墨玉令牌扔向这阵“刀雨”的中心。
      “哐——”
      堪比精钢的利爪划在蕴含法力的令牌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霎时所有刀影尽数散去,露出白雾之下的巨兽身影和那道泛着金色微光的墨玉令牌。
      只见两道以金光刻成的字符从墨玉体内飞出,放大数倍后悬浮在半空中,众人定睛看去,赫然是篆书的“国安”二字。
      “逢督察司并国安局下特调组出行……”
      在场所有妖类都不约而同地回想起甫一露面时这人所说的话,一时间神情各异,谢淳更是直楞楞地浮在空中,伸着那只爪子不知该当如何。
      而在他们愣神的这一刹那,闪着金光的两个大字突然炸开,四散在令牌周围的每片碎屑都化作一缕金线,被这块令牌牵引着,争先恐后地朝着离得最近的谢淳冲去。
      谢淳躲闪不及,眼看金线就要缠上他的前爪,他怒吼一声,接二连三被这些金线牵制的恼怒终于在这刻爆发出来,锋利的爪尖倏地巨化数十倍,带着迫人的压力轰然挥下,竟斩断了其中几条金线,爪尖带出的劲风打在令牌上,墨玉牌面的正中央当即出现了一道裂痕。
      “吼——!”
      谢淳虎目圆睁,瞳仁渐趋妖化,他见一击未能打碎这道该死的令牌,怒火更甚,不顾已经被金线紧紧捆住的半边身子,嘶吼着再度扬起前爪,拍向摇摇欲坠的金线中心。
      这阵爪风霸道至极,残破的令牌显然扛不住这一击,在空中瓦解成点点碎末,露出了背后半跪在地上、早已是强弩之末的男人。
      眼见那阵爪风下一秒就要劈裂他的脑袋,只听远远地传来一声轻语:“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刹那凝滞了。
      随着话音落下,缠绕在谢淳身上的金线尽数消散,即将劈下的爪风也被乘风而起的雾气一一化解,周遭一切都在眨眼间归于平静。
      当浓稠的白雾渐变稀薄,露出双方四妖一人时,谢淳也变回了原身大小,耷拉着耳朵蹲坐在后方,皱成一团的虎脸上写满了懊恼。
      苏谌与铃伽则分立于玄御身侧,此时两人皆微微向内躬身,神态恭敬,不敢言语,全然没了刚才在争斗中的那股狠戾。
      他人可能分辨不出来,但苏谌三人却是再清楚不过,方才那声听起来轻飘飘的、仿佛没什么力道的“止”,便是从龙君玄御口中说出来的。
      龙君既然发话了,那接下来的事就由不得他们擅作主张。
      “能以一己之力对上龙栖滩三大将,”玄御缓缓开口,“没想到国安局下特调组竟比督察司更令人期待。”
      听闻“龙栖滩”之名,那人明显怔愣了一下:“龙栖滩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自督察司“禁止通行南海”一令颁下后,龙栖滩的安保级别就已经提升到了顶级,除非是持有姜周两家家主手令,否则哪怕是国家掌权者也无法轻易出入。
      对外是如此,对内亦然。
      虽然他对被列为国家特重SSS级目标的龙栖滩诸妖来此一事毫无头绪,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姿态甚至还比之前更加戒备——龙栖滩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是个令人向往的神庙,但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这座“神庙”却是全国上下所有妖异的老巢。
      而这群妖怪的“首领”此时此刻正站在离他不足五米远的地方,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丝毫不把他身上那点戒备放在眼里,只说了一句:“若非他们被封去六成妖力,你安能留有一命?”
      这话说得倨傲至极,但落到那人耳中,却平白多了几分落寞与不甘。
      “受孙副局所托,我等来此只为搭救特调组一行,”苏谌适时接上了话,将来意告知对方,“若只剩你一人,即刻便能随我们返程。”
      说完,他从袖中摸出一方银制印章,隔空抛了过去。
      那人接住一看,其上刻有孙廷褍的字,确是国安局高层的贴身印信,心中大半疑虑顿消。
      他抹去半边脸上的血污,收起了满身如利刃出鞘般的气势,生平第一次冲妖类自我介绍道:“国安局下特调组组长秦樾,之前不知道其中缘由,出手冒犯了。”
      他这一句“冒犯”说得诚恳,龙栖滩诸妖却并不买账,尤其是一时大意而被擒住的铃伽,她脖颈上至今都还残留着一道红痕。
      “不分青红皂白先拿法器招呼一通,末了就用一句冒犯了事?”铃伽冷嘲,“对救命恩人竟是这种态度,尔等此番行事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秦樾不作声,俨然一副将此事认下、绝不还口的模样。
      铃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怒气撒了一半,剩下的只能再原路咽回肚子里,竟比之前还要憋屈。
      苏谌倒是多看了秦樾两眼,默默地将这人的姓名记在心里,等此行归去,定要派人好好查一查。
      见众妖已将此事揭过,不再计较,秦樾才开口说:“除我之外,还有两队特警在里面待命。不过……其中大多腿脚都受了伤,不方便移动。”
      言下之意便是救援恐怕比想象中的更有难度。
      只是孙廷褍所求乾卦是救援特调组一行,既已应允,那么对玄御而言,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微微颔首:“带路罢。”
      秦樾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龙栖滩竟然这么好说话,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不由得将目光移到这位身着古装长衣“发号施令”的男人身上。
      纵使秦樾见识过诸多妖异,在这一行浮沉数十年,也还是很难将面前这个男人与“妖怪”一词联系在一起。
      妖类大多貌美,有的仅凭一个眼神就能勾人心魄,但无论是何方妖异,身上始终都带着烟尘味,与世上的芸芸众生一般,脱不去人情世故的那层裹挟。唯有面前之人,仿佛周身环绕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这一切红尘纷扰都隔绝在外,如遗世独立,如仙灵出尘,教人心神皆往,又满怀敬畏、不敢亵渎。
      然而,当他对上那双黄金竖瞳时,忽然呼吸一滞,紧接着有一股奇异而又陌生的感觉从心底呼之欲出,几乎是同时,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到达沸点,在血管之中肆意流窜。
      体内这番惊天动地的变化不知持续了多久,秦樾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半跪在地上,手紧紧地攥在胸前,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玄御,嗓音低哑却无比肯定地说:
      “龙君……玄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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