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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莫总和殷总 ...

  •   “大四啦,你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有意义吗?华山自古一条路,回头是万丈深渊,只能一如既往地往前走,不能轻易言败退缩不前,你还能复读重考咋地?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负责嘛。”刘庆东心里是恨铁不成钢啊,埋怨儿子太不成熟啦,“你总是怪我和你妈没有填好志愿,你要学建筑我们也没有反对吧?可你这分数,不够重庆大学的建筑系,和老八校前面几个更是差着一大截,而比一般院校又多出三四十分,报低了不是浪费嘛。医科大学多好啊,毕业做个白衣天使,社会地位、薪酬水平都是让人羡慕的。”

      儿子气哼哼地回了一句,“你们不明白时代趋势。”

      “啥趋势?我毕业的时候,银行、电力火得一塌糊度,大家都削尖脑袋往里钻。你爷爷是黎明飞机发动机厂的高高工,两个月不开资;你妈分配到医院,那时医院挣得也不多,一个月才四百块钱,当时我是她的五倍。可如今呢?别说二十年后,就是十年后的事谁又能看得准呢?我就知道眼下的医院效益好,看病的乌泱乌泱的,人吃五谷杂粮都得生病,这个行业啥时候也错不了。”刘庆东开导劝慰儿子太多次了,对儿子的车轱辘话早就听烦啦。

      “时代都变了,还谈那个干啥?”小光不服气地打断父亲,“就是你们没把好关,报了这个性价比最差的专业,学了儿科就改不了专业啦。”

      当爸的压住火气,耐心地与其掰扯,“儿科怎么啦?是,如今医患关系紧张,尤其是给小孩看病,是纠纷的‘高危’科室,儿科又叫做哑科,不容易了解病情。我们做父母的都有感受,治疗不见好转是真着急呀。你不干,他不干,可总得有人干吧,什么职业干好了都能出成绩,钟南山的父亲不就是著名的儿科专家嘛,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不要鼠目寸光只顾眼前,一步一步来呗,当个小大夫先拿病房,还能毕业了就让你主刀啊?你会拉啥呀?猪肉绊子都拉不好。别此山望着彼山高,要干一行爱一行,既来之则安之。”

      “都是自己瞎想的,儿科就是个坑。”小光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眼圈又有些红了,把耳塞插到耳朵里。

      “这是谁在吃烧鸡呀?一闻这味就知道是张久礼的,还有农家酱,高铁上不让吃气味大的食物,太不知道自爱自律啦。”刘庆东转移话题缓和着气氛,“你听的是谁唱的歌呀?”

      “什么歌呀!交响乐,《拉德茨基进行曲》,我们沈阳老乡指挥的交响乐。”从小光舒展的表情可以看出,播放的乐曲使他很陶醉,“人家是享誉世界的指挥大家,被誉为世界三大东方指挥家,这是他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指挥的曲子。”

      “谁呀?咱们沈阳还出了这么有出息的指挥家?在世界上这么有号!”这还真令刘庆东大呼意外,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个家喻户晓的人名,“是朗朗!不对,他是弹钢琴的,不是干指挥的。”

      可能是怕父亲累出皱纹吧,儿子直接揭晓谜底,“是小泽征尔。”

      “哦,日本的小泽征尔呀,大名鼎鼎啊。听说他似个老顽童,有着感情丰富的目光和会说话的双臂。怎么他在沈阳呆过?”刘庆东吃惊地瞅着小光。

      “大师是一九三五年在沈阳出生的,他的父亲叫做小泽开作,是个牙医,还是个狂热的满洲拓殖、满洲建国的鼓吹者,是当时的满洲国协和会的创始人之一,跟九一八事变的主要策划者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是好朋友,取了他们名字中的各一个字,给自己的儿子命了名。三六年举家搬到北京去了,战后反思悔过,爷俩都是中日友好人士。”孩子做什么都那么认真,把指挥家的履历研究得透彻。

      看儿子陶醉在音乐的海洋里,刘庆东心想还是不去打扰为好,“别只顾听音乐,把旅行包看住喽,我去接点儿开水。”他拿起黑漆水杯,起身走向车厢间的链接处。

      “红光!红光。”靠近车厢自动门的座位上有人在大声嚷着。

      “红光!是在喊自己的儿子刘红光吗?”刘庆东闻声一惊,听这声音还有些耳熟,难道在高铁上遇到熟人啦?他感到格外的好奇,为此向前紧走几步。特意抬了抬宽边树脂近视镜架,调了调焦距,向那边仔细地瞅了一眼,辨出那人是个瘦小精干的中年人,正兴致勃勃地跟同伴聊着。

      “是李红光,我们朝鲜族人。他是东北抗联的参谋长、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一军参谋长兼第一师师长及政委,他带着部队就在南满东边道打游击,把铁杆汉奸、伪军头子邵本良玩得团团转,咳,后来在战斗中不幸牺牲了。杨靖宇最后把邵本良包了饺子,伪军的日本顾问先前战场装死躲过一劫,后来要故技重演再使这招,被抗联战士发现后乱枪打死。姓邵的负伤逃回沈阳如丧家之犬,日本人看他是个草包,用毒药把他毒死了。”

      “狗汉奸!民族败类没有好下场,罪有应得呀。日本人就爱下毒,霍元甲、聂耳、吴佩孚、溥仪的贵人谭玉玲都是给毒死的,不仅给人下毒,自己也服毒,可能是比剖腹来得容易吧。邵本良!没听说过,是司机小邵那个邵吗?关东军也是的,怎么重用这么个饭桶?我要是有这样的手下,立马把他撤了,用人也是门艺术啊。日本人统治东北时有一套,以华治华,高压政策。”说话的同伴在四十岁开外,长着个大圆脸,下巴颏刮得却青,正用一只手掐着一大块烧鸡鸡皮,另一只手攥着“朝日”啤酒易拉罐。两只目空一切的肿眼泡左右扫视着,像要从暴龙纯钛近视镜后面琢磨透所有人。

      部下连忙点头称是,“莫总说得真对,能者上,庸者下,理所当然。对底下人要狠一点,有压力才会有动力,金字塔是怎么建成的?是法老用鞭子抽出来的。”

      “殷毕呀,你老家在延边啊?伪满时被日寇设了个间岛省,是抗联的根据地。在深山老林里与鬼子兜圈圈,藏粮食武器的密营不是被汉奸捣毁了,就是被叛徒出卖了,没有吃的,没有穿的,不易呀。当年南有杨靖宇,北有赵尚志,而且赵尚志是黄埔四期的学生,与□□同期,都是人才呀。”大圆脸喝得面红耳赤,大舌头啷叽地絮叨着。可能是不胜酒力,也可能是过于激动了,使得他的脸愈加显得又大了些。

      瘦小个子看来是没喝多少,他突然看到了刘庆东,呼地站起来惊喜地问道:“刘三哥!你也坐这趟车啊,这是去哪儿呀?”

      “呃,殷毕殷部长,刚才听说话声猜到是你。”刘庆东认出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原本是负责修窗户修门的修缮分场专工,如今升任为生产部的部长了,“我带孩子去五龙背旅游,你们这是出差呀?”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大圆脸。

      “出差,出差,我陪莫总去东港华能开会。”多年的同志还是很热情地回答他,不忘向自己的上司介绍着,“莫总,这是我们公司发电运行的刘庆东。”

      对于被称作莫总的中年人刘庆东是知道的,新近调来的总经理助理莫通,他的所做所为已成为基层职工们的议论焦点,这还是头回与其见面,“哦,你好。”对方仍然坐在座位上,略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好,你们忙,我去打些开水。”刘三哥最不愿意与领导打交道了,尤其是高高在上惺惺作态的家伙,便晃了晃手里的水杯找了个借口。

      “爸爸,这里的厕所好大呀。”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车厢入口跑进来。看他三四岁的年纪,小胳臂小腿瘦成了皮包骨,煞白的小脸没有血色,长着稀稀疏疏发黄的头发。

      “欢儿,别乱跑,跑丢喽。你妈呢?”原来是大圆脸的孩子,他正拿着大葱蘸着农家酱,两只眼睛全集中在葱白上。

      “我妈在厕所呢。”小孩子没有老老实实地坐回座位,而是淘气地来回出溜着,弓着背猫着腰兴奋异常。

      生产部长满脸堆笑地招呼着,“欢儿,来吃鸡腿。”可那男孩子理都不理,厌恶地扭过头去,“孩子,看你瘦的,缺乏营养啊。”

      “他挑食,都是我岳母给惯的,喂饭得哄着,追着喂。”上司无可奈何地掰下鸡头,又管手下要了听凉啤酒,“殷毕,你想的真周全,凉啤酒准备得太好了,我这阵子为公司的事操碎了心,着急上火呀,就想喝点凉的。”

      “是呀,莫总,一天到晚把你忙得脚打后脑勺,什么事情都得过问,否则真出问题呀。尤其你那三把火烧得好啊,严控现场照明,单控室按摄像头狠抓劳动纪律,规范工作服着装,从根本上提振了我厂的精神面貌。”部下把朝鲜拌菜往莫通那边挪了挪,又不失时机地奉承道。

      走出车厢的刘庆东听到了,不屑地撇了下嘴,“不从技术革新上下功夫,光做表面文章,说是节能减耗,把全厂房的照明灯给关了,上炉顶得打着手电筒,瞎么呼哧眼地摸黑去,没摔伤人是万幸啊;在单控室装监视摄像头他是首例,要知道摄像监控设备不是刚刚才发明的,不从思想上找根源,更激化了职工的抵触情绪;还有,要求工作服着装规范,铁面无私地一千元一千元地下罚单,可轮到职工发现他本人违反规定,穿着旅游鞋满厂乱窜时,质问他却霸气十足,置之不理。”落地的玻璃自动门缓缓地关上了,那边再如何大放厥词是听不到的。

      为有如此不称职的领导郁闷之际,刘三哥走向车头的方向,来到厕所旁边的热水器前。不巧,加热灯亮着,离水开还得等上一会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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