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长歌》洛晚舟

8、叁、一纸协约（中）

　　凤鸣弦跌跌撞撞的向城楼跑着，心里却止不住地想着弈云和傅秋辰。虽然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留在那只会成为他们的负担，可，真的这么跑掉好吗？
　　直到已经到了那座城楼之下。
　　斑驳的老城墙，青灰色的石砖爬满了青苔，她突然有些怕了。
　　有人自身后轻拍了她，凤鸣弦心中一喜，以为是他们回来了。她回头，却怔在当场。
　　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正立在她面前，迎上那人冷冷的眼神，不由浑身一凌。那个人微微歪了歪头，眼中露出了杀戮的笑意。蓦地，一个冰冷的东西触碰到她的颈侧，冰冷得她不禁打了个战，那把架在她颈处的大刀轻轻陷入了她细腻的肌肤中，丝丝的疼痛被放大。
　　在那把刀将要深深切入的一刻，两个声音同时想起。
　　“鸣弦！”
　　“住手！”
　　随即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一个是洛弈云，还有一个，竟是另一个黑衣人。
　　洛弈云提剑，远远看着她，忍不住紧握双手。她被刀口切入处已涌出了鲜血，一滴一滴地流着，她红色的衣襟愈加深了。不能接近，他现在站在这里竟什么事都不能做！
　　另一个黑衣人施展轻功，掠到她身边，低声向着正执着大刀的黑衣人说：“放手，主人说了，不能伤害这个女人。”
　　举刀横在凤鸣弦颈侧的手顿住了，不耐的移开。
　　黑衣人说得并不大声，可当场的人都能听的清楚，洛弈云自是不例外。他不由得舒了口气，却又起了疑心，“不能伤害”原因是何？
　　暂且放下不管，洛弈云看准了他们的疏漏，脚轻点地，腾空而起，在落地的一瞬挑开了横在凤鸣弦身前的大刀，又反手一掌直击另一人的胸口。却不料那人已有反应，长剑出鞘，洛弈云闪躲不及，一剑刺穿右臂，抽出时，他右臂猛颤了一下，满是鲜血的长剑反射出了她苍白的面容，透着担心。
　　“洛大哥！”凤鸣弦什么都顾不得的上前两步，扶住了洛弈云，花容失色的看着他的右臂，几乎已经完全被血浸湿，藏蓝色的布袍一处深一处浅，竟是浑身浴血。
　　“鸣弦，快跑。”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没有害怕，没有失望。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轻轻萦绕在她耳边，“去城楼，找回你该拥有的。”他将剑换到了左手，不让他们靠近。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感觉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了。
　　洛弈云见她没有反应，回头，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在哭，眼泪不知何时涌了出来，划过面颊，一颗一颗的泪珠滴落在他的右臂上。
　　那张精致绝艳的脸，却让洛弈云有种冲动，轻轻的含住她面颊上正欲流下的一滴泪，一滴为他而流的泪。
　　是苦的。
　　他微微笑着。他很高兴看见她为自己流的泪，可，他宁愿不要……他希望她能快乐。
　　凤鸣弦脑中忽然间一片空白，好像有一幅画面与刚刚的一幕相重叠，眼前出现了重影。依旧看不清那个玄衣男子的面容，地上躺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且美艳的女子，双眼紧闭着，却流着泪。男子单膝跪在了她身边，俯身吻在了她眼角上的一滴欲流未流的泪。
　　心疼，心好疼，疼到无法自拔。
　　她不知道是为了画面中的那个玄衣男子，还是为了又一次将她推开的洛弈云。她只知道心好疼，她好怕……真的好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看见了泼洒出的血液，开始四处逃窜。偌大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三个刀剑相向的身影。
　　凤鸣弦一面哭着，一面撑着墙爬了起来，隐身在人群中，最后踉跄而入了那个城楼。
　　踏入的一瞬，全身被一层寒意所笼罩，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用手抹干了泪水，小心翼翼的迈着脚下的每一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想起来，只有漫无目的的摸索着。
　　“啊！”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给绊着了。她下意识的张开了双手，想抓住什么东西，却奈何没有，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触地的一刻，大脑中又不停的闪现出一副一副的画面。她双手抱着头，拼命的回想：到底是谁，那个玄衣男子究竟是谁？
　　她双手垂下，恍惚的望着眼前的黑暗，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墙向一旁走去。
　　如果她刚刚看见那些画面是真实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张桌子。画面中一白衣个女子坐在这个桌上，玄衣男子紧紧的抱着她，不知是他抱的太紧了，还是怎的，她竟觉得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将头埋在了那个女子的颈窝，隐约间听见他一声声的呼唤：“阿凰，阿凰......我的冥凰......”
　　眼前虚幻与现实相交叠，黑暗中朦胧有光，脑海中一幅幅画面如幻影重现。桌上有女子，被男子紧拥。
　　那个女子微微喘息着，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眼中一片死寂，任他紧紧抱着。
　　玄衣男子抬起了头，她看见了他眼中的孤单、悲哀而痛苦，竟是五味掺杂，还有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湿意......他，竟哭了......
　　凤鸣弦用手按住心口，屏着呼吸，难以抑制心口的疼痛，眼睛却一瞬也不眨的看着那里。
　　他细细吻上了那个女子的发丝，然后是眼角，眼睑，脸颊，嘴角，最后是她的唇，他温柔的动作忽然变得猛烈，拼命的索取着，不知道是多久，他还是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的唇，然后深深的看着他。凤鸣弦不知道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在看他，那个死寂的眼神确实落在了他脸上，却又像穿透他一般，没有焦点。
　　就当凤鸣弦以为那死寂的眼神再不会转变时，她忽然望向了自己。无望中爬上了一丝奇怪的笑意，忽的嘴角一咧。
　　凤鸣弦看着她那笑意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发凉。
　　她能看见自己……她能看见自己。
　　玄衣男子身体一顿，朝着凤鸣弦所在处微瞥，猛得放开了桌上的女子。凤鸣弦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见他一脸心痛的向门外走去。恍然间她忘记了刚刚的恐惧，一个名字呼之欲出——“长天！”
　　黑暗中一个一直尾随着她的身影，在听见那一声唤的一刻，身子霎时一颤。抬头看着眼前的那个人，而刚迈出的步子却有力的落在了地上。
　　凤鸣弦被身后的落步声惊醒了，迅速的抽出了右手的匕首，转身向他刺去。
　　刀刃出鞘，掠过一束寒光，恰好闪过了他的眼眸。顷刻间，锋利的刀片划过了他的手腕发出了“咝”的一声，伴随着匕首落地的清脆响声。她猛地缩回双手，向后靠在了那个桌脚边。
　　那个匕首是洛弈云握住她的手时递给她的，让她遇见危险时记着用。刚刚被黑衣人威胁的时候她被惊的忘记了出手，这次却是出错了手。
　　寒光掠过的一时，她看见了那双被照亮的眸子，那双……另她心痛不止的眸子。
　　刀片落地，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寂静中时不时能听见水滴的声音。她知道，滴下的是他的血。
　　“……长天。”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唯有唤他一声。
　　良久，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温润好听，却如流水般寡淡。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得地方…….”
　　他眸子微微一动，再不出一语。
　　“可……傅大哥他怎么办？”
　　他眼神暗了暗，终究还是道：“放心吧，他没事了.....已经。”
　　她还想找借口留下来，迎着他淡到什么也无的目光，忽然发现，她的任何一个借口都不能令她留下。因为，她终究不是他等的那个女子，终究不是画面里的那个女子，即便找着了，也不能拥抱他的孤单。
　　撇过头微微勾起嘴角，沿着墙壁向门外走去，最后还不忘道一句谢。
　　长天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远，不由得苦笑起来。上次是她让他走的，这次却是他让她走了……难道所谓命，真的是注定的吗？
　　抬起手，轻轻覆上了被她划伤的左手腕，苦笑着。
　　如果我让你留下，你还愿意为我留下吗？
　　如果我告诉了你真相，你还会那样的唤我吗？
　　还是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头，再也不要记起我这个人……记住，你唤的那个人，叫做“长天”。
　　“我的……冥凰啊。”
　　凤鸣弦顿住了脚步，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唤她，转过头，有些期待的看向那个门口。可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将头转回，同样苦笑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谁说不是呢？
　　“鸣弦！”
　　凤鸣弦顺着那声呼唤抬首，看见了正向自己走来的洛弈云。他右臂仍然滴着血，脸上也被溅了血，看得她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抬起步子奔向了他。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