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长歌》洛晚舟

9、叁、一纸协约（下）

　　她深深的看着洛弈云脸，上面满是鲜血，两只深邃的眼眸透着疲惫却又有着欣喜。他伸出左手遮住了她的眼，声音有些嘶哑，无力：“不要看了……不好看的……”
　　凤鸣弦微微一怔。
　　不好看又怎样？他还是她的洛大哥！
　　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她轻轻的将他覆在自己眼眸上的手掰开，用力的握住。
　　他明明常年拿着兵器，手掌上却只有薄薄的一层茧子。温润的感觉握在手里，尤其安心。
　　她眼中有泪却未流，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眼里心里都有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顺着他的手抱住了他。
　　洛弈云身子微微一僵，轻轻叹了声，终是伸手回抱住了她。不管右臂伤得多深，拥抱依然用尽全身的力气。
　　凤鸣弦感觉这个拥抱有点疼，身子疼，心也疼，疼的有些颤抖。她想，刚刚城楼里的幻影中，长天的拥抱，是不是也如此的紧，如此的疼。
　　凤鸣弦又想起城楼前洛弈云将自己推开，小巷时他将自己推开，忽然有些怕，怕他像幻影中的长天一样，下个动作就是推开她，转身离开。
　　“洛大哥，再也不要推开我了好吗？”
　　洛弈云颤了颤，微不可闻的叹息：“好……不推开。”
　　城楼上的人，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寡淡的眼眸终是染上了抹浓愁。

　　凤鸣弦呼吸着洛弈云身上的味道，早已将时间抛在了脑后。直到逃走的人群又渐渐走回到街上。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比之来时，似乎少了个人，不由开口问：“傅大哥呢？”
　　拉着她往前走的洛弈云脚步倏的一顿，撇过了脸：“他被黑衣人带走了。”
　　凤鸣弦脚下的步子没再抬起，有些不知所措：“那些人是来抓我的吗？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摇头：“抓你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调虎离山，他们要抓的是秋辰。现在要做的，递协约。”
　　“可你的伤……”凤鸣弦忧心。
　　“不碍的。”他顿了顿，又说，“你就……”
　　“我陪你去。”
　　洛弈云微愣：“好。”
　　两人确认了协约无恙后，凤鸣弦便寻了家成衣店，随意挑了两件。给洛弈云的依旧是袭青袍，自己却选了件最为简单的白色长衣。因为，那个女子穿得就是这个。
　　一旁巷中，洛弈云一身血渍的等着去买衣的凤鸣弦回来。心里想着，傅秋辰是他从小到大最在乎的朋友。
　　他是孤儿，父母很早就被青鸾的军队杀了。五岁那年的一天，他饿昏在街头时傅秋辰救了他。那时侯傅秋辰正和他师傅一起行医，看自己可怜，便收留了。师傅是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虽无名在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神医，不仅如此，武艺更加出神。傅秋辰和他一般大，做什么都在一起，很快便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傅秋辰随着师傅学医，他就随着师傅习武。他还记得当初自己来投军，傅秋辰一直不同意。可洛弈云却一直认为，好男儿就应当挥血沙场，为父母报仇，为国壮志。于是，不等他同意自己便报了名，为此傅秋辰整整一个月都没和他说过话。可当阅兵的那天，洛弈云却发现了傅秋辰的身影。洛弈云笑看着他，可傅秋辰却板着脸冷声说：“不要以为我是担心你才跟着来得，我是怕哪天你死了没人帮你收尸！”他笑：他还是担心他。
　　看着凤鸣弦换了一身白衣回来，怀中还抱着件与他身上一般的青色长袍，不由微笑。
　　此时洛弈云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不用力过猛便也不会再裂开。换好衣裳，万事打理妥当，执了凤鸣弦的手，往青鸾城内城主府邸行去。
　　凤鸣弦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心下不由惊慌。昨天，她便是从这逃出去的，而今，她竟自己又回来了。
　　洛弈云握紧了凤鸣弦的手，向她微微颔首，示意万事有他在。
　　心底微松，她回之以一笑。
　　走到府门处，执了门环不轻不重的扣了三下。
　　未几，门开。
　　大白天，小厮却提着油纸灯，在两人面前晃了晃，问：“火凤的洛大将军，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来这有何贵干？”
　　洛弈云看着那小厮暗淡的双目，难掩心惊，这小厮怎的识出了二人的身份。自己不奇怪，可凤鸣弦就……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在下有要事，请你们城主一见。”
　　小厮又来来回回打量了几眼，方道：“你们等等。”
　　这一等便是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洛弈云仍旧平静，可凤鸣弦却是越等越没底，刚欲开口问，这门却恰好大开。
　　依然是那个小厮，依然提着把油纸灯。
　　跟了些许步，凤鸣弦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点灯？”
　　小厮脚步未停，只答：“太黑了，看不见。”
　　“这大白天，有何看不见？”话出口，洛弈云却拉住了她，向着小厮面上微微颔首。凤鸣弦这才恍然，原来这小厮竟是个瞎子。
　　这虽能解释为何他说“太黑了，看不见”，可纵然他点了灯，也亮不起来啊。
　　谁知小厮脚步突兀的停下。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这人心始终是黑的。”
　　两人心底皆是一惊，刚欲探究，便听小厮又道：“我家主人就在主厅。”言罢，便提着灯沿着原路回去了。
　　正厅的门被侍女拉开，厅中席地而坐于几前的却不是青鸾城主，而是白墨。
　　而凤鸣弦却自然而然的，将小厮口中的“我家主人”，也就是眼前这位气质不凡的翩翩白衣公子当成了众人口中神秘的“青鸾城主”了。
　　他……就是长天？可为何与幻影中的还有城楼上那时的他……感觉不一样？
　　虽然同样是一双清淡到一切都可有可无的眼睛，虽然这双眼睛同样在看着自己。
　　本以为见着他时，会有些克制不住的反应，却没有。
　　洛弈云自然不会犯这等错误，只是皱了皱眉看了白墨一眼。
　　“两位请坐吧。”白墨淡淡开口，“二位若是来寻人的，恕在下无能为力；若是二位是为两国和谈而来，那便请出示协约。”
　　看着洛弈云与凤鸣弦二人微怔的模样，白墨不由想，城主他当真是把一切计较清楚了，可这样活得这样清楚，难道不累么。他明明想见她。
　　接过洛弈云递来的协约，连展开一看都省略了。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只看似是雕鸾歌凤舞的羊脂白玉镯，却又比镯小上好几圈的物什，恰恰好套在了协约之上。
　　洛弈云大惊：这是代表鸾凤盟约签订的标识，约卡若套上了协约便再拔不下来了。除非约毁。若纸烧，则代表递约一方毁约，若约卡碎，这代表签约一方毁约。可……他竟连协约内容看也不看一眼便定下了，更何况此人还并非青鸾城主本人！
　　白墨不给洛弈云机会辩驳什么，只将协约递还，道：“此约已缔结，把它带回给你们巫，他自会明白。”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