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闻录》何葭烟

3、笑歌声里梦也新

　　在不少人眼里，时衣应该是个可怜虫。她今年不过二十岁，年幼时爷爷奶奶被传染性极强的病毒盯上，在她初有记忆时就去世了。没几年，她的妈妈在那极具纪念意义的一年中因雪灾丢了命。两年前，她爸爸参加抗洪抢险，连个尸体都没找回来。那时候，她也不过刚刚结束高考十来天。
　　从齐浪家到时衣家不过二百米远，一路上，不少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在门口晒太阳，见了齐浪都会问他是不是去找时衣，关系好点的就会盯着白遇瞧上一瞧，问这人是谁。
　　齐浪应付起老奶奶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张奶奶”、“周奶奶”、“王奶奶”叫个不停，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白遇看得一愣一愣的，明明齐浪很不耐烦应付自己的啊，难道这就是社会人的社会修养？
　　农村的房子建得并不拢堆，有时候隔了好几米才有下一户人家。齐浪突然转身挥手，示意白遇跟着他走向那长满杂草的无主之地，脸上还带着一种兴奋和神秘。白遇也好奇起来，不知道齐浪将要给他看什么好宝贝。
　　只见齐浪躬身探头，在一堆杂草中目光逡巡，不多一会儿就定住了，伸手从里边摘出个褐色的不明物，看起来和他平时见过的蜜蜡饰物一般大小。白遇本来就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这会自然就凑上去问道：“这是什么？”
　　齐浪却收回手，看起来并不乐意跟他的小伙伴分享，一边走回村里的公路，一边说：“算你小子运气好，以往这时候早没有了。”说着，他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白遇，狡黠一笑，说：“我不让你猜这玩意是什么，你只猜这玩意里面装的是什么，猜中了我就告诉你我三姑父的事。”
　　这话可是挑起了白遇心头的疑惑，他想知道那点大人的往事，可盲猜真的不是他所擅长的。他尝试着讨价还价，说：“你给点提示，这样我至少有个猜的方向。”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齐浪立刻指了指天上，说：“能飘起来，好像有那么一句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还挺适合。”
　　白遇没想到能从齐浪嘴里听到一句诗，把这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简直要怀疑齐浪是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都忘了要猜东西这件正经事。
　　齐浪丝毫不觉，径自走着，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在门前晾衣服的人。他高声说道：“风把衣服吹掉了，快捡起来！”那人忙往地上看，看了一周也没看见掉在地上的衣服，想起这声音似乎来自一个熟人，便转过身来，满脸怒色地说：“齐浪！你姑奶奶一天不打你你就皮痒是不是？！”说完还把视线投向了立在墙边阴影里的捶衣棒。
　　齐浪哈哈大笑起来，比起之前见着老奶奶时的笑容更要灿烂三分，忙走到那人跟前，把手里攥着的东西递过去，说：“给你个好玩的，顺便……”说着就引着那人看向白遇，继续道：“让这个公子哥见见世面。”
　　那人接过齐浪递来的东西，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个未曾见过的人，就问道：“怎么，这还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不成？”
　　齐浪点点头，说：“是啊，他在富贵人家过着好日子，今天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个受苦的哥哥，就来找我了。”
　　那人冷哼一声，瞟了眼白遇，才说：“满嘴里说不出真话的家伙，老娘信了你的邪！”那人朝白遇抬了下下巴，变了变语调，说：“小哥哥，你是被他诓骗来的吧？赶紧打报警电话，让警察来收拾这个黑心肝的！”
　　白遇这时候大概猜出面前人是谁了，就说：“我也想打来着，可是手机被他抢走了。小姐姐，他不是我哥哥，你快帮我报警。”
　　齐浪急了，把炮火对准白遇，说：“你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收留你，你居然帮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来对付我。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白遇立即顺着台阶往上爬，说：“你也没给我介绍这位小姐姐是谁啊，可我就是觉得她面善，比你强。”
　　齐浪觉得白遇真是个好伙伴，暗自决定抽空主动跟白遇分享他三姑父不可不说的二三事。他清了清嗓子，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这位就是我母亲大人提到的仙女时衣，时间的时，衣服的衣，人称‘小十一’，是方圆八百里都有名的大美女，说媒的人都快要踏破她家的门槛了。”
　　这话把时衣说得脸上泛起红晕，也不知是乐得，还是羞得。齐浪见状心上顿时轻松起来，简单介绍了下白遇的来历，就催着时衣赶紧让白遇开开眼界。时衣正好已晾完衣服，便干脆将手里的东西展示出来。齐浪早是看惯了的，白遇却很是激动。
　　那小东西中间裂了个缝，隐隐可见一片白，外壳坚硬，布满风干了的皱痕。时衣从那缝隙入手，将它掰开，霎时间，蒲公英从里面顺风飞出。白遇看得呆了，他没想过，在这么个僻远的地方，还会有这么纯粹而美丽的事物。
　　时衣看起来很高兴，冲着齐浪一笑，说：“我还以为，这时候应该没有了的。”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白遇忍不住发问。
　　齐浪发现这的确是揭开谜底的好时机，便说：“这东西的学名叫萝藦，萝卜的萝，藦是草字头加摩擦的摩。若是往年，这时候是见不到的了。”
　　白遇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脑海里不断回放刚才蒲公英四散飘去的场景，这可是他原本的生活中不可能认识的事物。
　　齐浪又跟时衣聊了一会，才问她要不要帮忙带些粮肉蔬菜。时衣也不推辞，看起来熟练极了，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就把内容发给齐浪了，末了还拍拍齐浪的肩膀，说：“齐浪，党把重任交给你了，你可要保质保量地完成。”时衣才进大学就从预备党员成了正式党员，她早已决定，要像她父亲一样活着。
　　齐浪看了看备忘录的内容，不由得吐槽道：“小十一，你这也太挑了吧，酱油和醋还非这个牌子不要，要是老板没货了，你是打算就着盐下饭吗？”
　　时衣也不恼，笑得像个偷腥的猫，似乎为难一下齐浪能让她开心加倍。齐浪看起来头疼极了，连连啧啧，无奈地招呼白遇跟他回去。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齐浪突然说：“白遇，今天谢谢你，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陪我逗小十一开心。”停了一会后，他又说：“为了感谢你，我决定无偿跟你说说我三姑父的那些事，不过咱们得先去帮时衣把东西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