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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情不断犹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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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往外的路主要有三条,其中两条已经被封住了,另一条就是齐浪母亲提到的小路。这条小路是很多年前人们用脚踩踏出来的,后来政府派人往上面铺了一层碎石子,就当作是一条正常的通道了,只是没法让车辆经过。又因为这条路串联起了两个县,算是一个交界处,所以没人来管。
齐浪犹豫地站在自家门前,望着那条畅通无阻的小路,心里盘算着今天从哪条路出门。白遇被他母亲叫去家里吃些特产,此刻也没法给他一个建议。
他是想走那条小路的,那边的货更充足,质量方面更有保证一点。只是听说那边街上好像开始戒严了,即使到得了,怕也见不到开门了的超市。
突然,他放在睡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只以为又是老板来催加班了,掏出来一看,见是村里的群聊消息。他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往被封住的路那边出去。
他招呼着正在门内坐着吃东西的白遇,说:“跟哥走,带你兜风去。”
白遇往门前的空地上左右看看,似乎在问用啥兜风。齐浪转身去了屋旁建的车库里,推出了一辆白色国标款电动车。
白遇有点失望,却也带了点果然如此的意味。早上已经听齐母说齐父去给自家妹妹送东西了,这会要是开出了一辆小汽车,那这车库可就跟叮当猫一样了。
齐浪拍了拍电动车的后座,示意白遇往那坐。白遇看起来瘦弱,却也是个接近一米八的大男孩,他一看那后座就觉得憋屈,真坐上去还不知得多难受,面上露出了几分拒绝。
齐浪等得不耐烦了,就说:“你赶紧坐上来,不然不带你了,也不给你讲故事了。”
白遇感觉自己似乎被故事套路了,却没法拒绝故事对自己的吸引力。他委委屈屈地坐上去,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后座卡死了,最难受的是腿曲着的无处安放感。
齐浪随即发动,带着白遇一下子窜出老远。村里的路已经修了近十年,难免有些坑坑洼洼,这便可怜了在后座的白遇。所幸车速够快,颠簸感被消减了不少。
这条路并不经过时衣家,所以齐浪一点也没有停留,就连遇见在路上说话的人都没有看一眼。白遇一开始还没有适应,这会却感觉非常好了,暖暖的风吹在脸上真舒服。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被泥土封住的外出通道边上。齐浪减慢速度停下来,冲着守关卡的人笑笑,说:“我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那人却没有让开,只说:“那边也查出来有几个,不能去了。”
齐浪觉得不对,他刚才明明在群里看到有志愿者出去帮人购物了,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又见那人虽带着口罩,却看得出在强忍笑意,便明白了,说:“你骗我吧?赶紧让我走,我也是志愿者。”
那人呸了一声,说:“你这是小十一专属志愿者,算什么正经志愿者,赶紧回去。”
齐浪脑中闪过一个细节,顿时恍然大悟,从车前筐里翻出口罩,给白遇一片,自己一片,都装备好了,才冲那人说:“这下可以了没?”
那人没立即让开,补了一句“下次可要长记性”才让他们出去。
白遇此时才知道守关卡的人原来是一片好意,就问齐浪:“你们关心人都喜欢这么转弯抹角吗?”
齐浪起初没听太清楚,还让白遇再说一遍,之后才回道:“关系好的人就爱这么闹,也不是转弯抹角,单纯是爱看对方跳脚。”
白遇想起自己时常把家里养的猫气得炸毛,然后自己乐不可支,便理解了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可惜他从小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朋友,也没有结交什么知心的朋友,他真羡慕这些人啊。
“为什么他说你是小十一专属志愿者?”白遇随口问道。
齐浪沉默了一会,突然停住电动车,说:“风太大,又戴着口罩,我怕你听不清,咱们先停一会儿。我之前不是说,媒人都快要踏破小十一家的门槛了吗?这可不是假的。女性结婚的法定年龄已经降到了二十岁,不少人都在打她的主意。一来她家确实祸不单行,娶她很容易,娶到手了也好拿捏。这不是我的看法,是其他人的看法,我想你也不会认同。二来的话,就是因为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是为国为民而死,娶她将会有利于仕途。我妈知道那些人爱在小十一面前献殷勤,就让我出面拦一拦。我和小十一打小就认识,她把我当哥,我把她当妹,那些人也不敢为难我。所以,我就成了小十一专属志愿者了。”
白遇还在自己的童话般的爱情世界里,陡然听到如此功利的婚姻态度,满心里都是抗拒,连忙说道:“没有爱情的婚姻算什么婚姻,没有恋爱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只想着仕途,根本没有明白婚姻的真谛!”
齐浪嗤的一声笑了,说:“白遇,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就像诗意只适合在心灵的角落里栖息,而不会是一个人的所有方面。”
白遇还想反驳,齐浪却已经发动了。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也不知是在寻找真谛,还是在反思过去。
突然,白遇倒吸了一口气,扯了扯齐浪的衣服,却没有立刻出声。约莫过了三分钟,白遇才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乞丐吗?”对方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脏污,一脸的胡子,满面瘦黄,实在不像个偶然被封住而不得不流浪的他乡人。
齐浪一直都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应该说十里八乡都认得出那个人。这条路是那个人来回往返的路,只要从这里经过,十之八九会跟那个人碰上。齐浪第一次遇见他,还是在十一年前了,看得多了,便没了白遇初见到的惊奇感。
但是,那个人的故事却时刻刺痛着齐浪。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都还算顺风顺水,也没有遇到什么难以迈过去的坎,那个人身上正是他未曾经历的人生苦痛。
齐浪回道:“我小时候听过他的故事,他其实是个有钱人,后来家里起火,他的妻子孩子都被烧死了,他一时没承受住,就精神失常了。他一直在这条路上走,是因为他以前经常带他女儿在这里散步,目送他女儿从这条路走去学校。”
白遇有些同情那个人了,他说:“没有人管他吗?”
齐浪笑了,说:“怎么可能没有,这个给他端碗饭,那个给他过冬衣物,这条路上的人都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