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闻录》何葭烟

2、由来欢乐在梦中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还是齐浪他母亲叫俩人吃饭了，他们才结束这种无言的对抗。
　　下楼的时候，齐浪瞥见白遇的衣服上有块泥土留下的黄斑，下意识伸手给他拍去了，还问道：“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再吃饭？”
　　白遇摇摇头，可他其实疑惑好一会儿了，怎么这边把吃早餐叫做吃早饭？难道是要吃饭吗？他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一只脚才走下最后一级楼梯台阶，就回过头来说：“你们这边早餐是吃饭吗？”
　　齐浪本来差点被他的猛回头给吓着，这会一听却乐了，他知道，广东人的早餐可是很讲究的。看来，白遇在他家免不了要开开眼界，感受“民生疾苦”咯。他得意地笑，又猖狂地笑，还用两根手指比着说：“我们家一天只吃两顿饭，早餐当然是吃—饭了。”
　　白遇的脸色变了变，可想到自己如今算是寄人篱下，也没那么多穷讲究。但是见着齐浪那过分的表现，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要知道，他从小到大，只允许他爸这么对过他。而且，这个人真的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幸灾乐祸起来真让人想把他往死里揍。
　　齐浪笑得正欢，突然就像被呛着了般咳嗽起来，显然是笑岔气了。
　　白遇没管他，径直走向了已经摆放得满满当当的餐桌。齐母正在厨房收拾碗筷，见白遇过来了，回头笑道：“白遇来了，你随便坐，他爸有事出门去了，就不等了，咱们先吃。”
　　齐浪这会已经缓了过来，走到餐桌边豪放无比地坐下，对他妈说：“老妈，老头子又干嘛去了？最近封锁得那么严，他能去哪儿啊？”
　　齐母端出两碗饭，分别放在白遇和齐浪面前，小声说：“你三姑姑不是放假了吗？你爸去给她送东西。”
　　齐浪的三姑姑是个护士，家里人因为疫情为她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本来前几天就放假了的，可不想这边封锁起来了，她压根回不来。
　　“不是封起来了吗？怎么送？”齐浪小时候没少去那家医院，童年的记忆里必须有的阴影都是在那里补齐全的。
　　齐母拿出三双筷子兼带一碗饭，把筷子分给他俩，自己留了一双，招呼白遇别客气，想吃什么就多夹点。说完这些，她才低下身子，悄声说：“你三姑姑说有人开了小路，小车可以通过。她在那边啥也买不到，全靠同事接济，不让你爸送点东西过去，吃的穿的都不够。”
　　自从他们村子封起来以后，他三姑姑工作的医院也封起来了，只许进不许出。他三姑姑仗着自己身体好，早先压根没带过冬的衣服，这会肯定后悔死了。
　　“三姑父什么时候能回来？一天天的借口真多，不想回家就直说呗。这家里没个人，估计都爬满虫子了。”
　　齐母白了齐浪一眼，说：“尽说些讨嫌话，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回得来。再说了，你三姑父怎么你了？没事别道人短长。”
　　白遇是个外人，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只好保持沉默。可是齐母最后说的那句话却让他颇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乡下人都是很粗俗不讲理的，齐母展示的却是很有素养的一面。继而想起不久前齐父不加怀疑地带他进门，还对他多有关心，他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齐浪，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齐家爸妈从垃圾桶里捡的。
　　齐浪不明白白遇为何突然看向自己，但他没忽略那若无似有的嫌弃，便说：“你小子以后可别学我三姑父，不然我隔着网线都要举报你。”
　　白遇不好问为什么，心里偏又无比好奇，脑补了好久也凑不出全貌，简直跟被数十万只蚂蚁挠心肝一样难受。齐浪的恶劣，从此在他心里埋下了深深的种子。
　　齐母听他这么说，立刻教训他：“少说人闲话，教育别人的时候像个人样，你自己还不是个猪样！”
　　齐浪感觉自己今天起床没看运势真是失败，他母亲大人今天胳膊肘拐得有点太不对劲了。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原来是回家的第二十三天了，难怪跟看见了菜地里的杂草似的，直接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对待自己了。
　　白遇闷头发笑，这可是在他家里绝对不会听到的话，分明是说着骂着，却缠绕着无人能比的亲近。笑完了，他便觉出一分感伤，他和父亲之间太像公事公办了，明明幼年还很亲密的。虽说他实在看不顺眼齐浪，却不妨碍他起羡慕的心思。
　　齐母说：“你吃完饭记得去看看时衣那边要不要帮忙，她年前买的东西估计快吃完了，你看着去给她买一些回来。”
　　齐浪点点头，看向白遇，问道：“你去不去？”
　　白遇觉得有哪儿不对，不是封起来了吗？怎么还可以买东西？他的疑惑太过明显，以至于齐浪一看便知，齐浪就说：“我跟那几个志愿者挺熟的，方便出去。而且，还有一条小路没有完全封死。”
　　疫情正是紧张的时候，白遇一听还有一条没有封死的路，瞬间变疑惑为害怕，他问道：“没有封死的话，岂不是常有人走来走去，这不会传染吗？”
　　齐浪嗤的一笑，说：“刚才我妈说有条路可以去医院送东西，你没听见吗？这会咋就害怕了？”
　　齐母看不过去了，就说：“死兔崽子，好好说话不会啊！”说完看向白遇，一改方才的凶狠，接着说：“那些志愿者多半是关系户，等着在村里入党的，有几个更是看人下菜碟，所以有些人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宁愿自己去买。至于那条去医院的路，是一些村民自愿在自家田里开出来的，他们心疼医生和护士，所以管理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白遇之前的世界一直是黑白分明的，这会听到齐母这么说，其实带给他不小的冲击。他一直以为，大家都是乖乖地坚守在家里，志愿者也该是纯粹无目的的。
　　齐浪本来被自家母亲大人怒怼后很不爽，可一看见白遇那副倍受打击的小模样，心里又乐了。他觉得，有白遇这个“傻白甜”在，他的“假期”不会无聊了。
　　吃完饭后，他便以带着白遇感受生活为名，拉着人去了时衣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