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东南未沿海

3、第三章

　　乌云层层叠叠压在突厥都城的上空，天色越发昏暗，惊雷之声由远及近在城中炸开，瓢泼大雨随着疾风而来，将本就稀少的树木打得东倒西歪，街上少有行人，偶有人经过也是步履匆匆，低头疾行。
　　韩清戴着斗笠，着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打，贴着墙根快步穿行在狭窄的巷子中。不多时便到了一座简陋的宅子外，宅子的大门斑驳，两侧贴着的红色对联历经风吹雨打颜色浓淡不一，字迹模糊，勉强能看出“佳偶”两个字。她屈起手指在破败的木门上扣了三下。大门从里面打开，她闪身而入。
　　院子泥泞，韩清一边听着手下的汇报一边往屋内走去，三间茅屋阴暗简陋，但打扫的还算整洁，正堂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针线筐，里面有双做了一半的虎头鞋，韩清随手拿起手指随意拨了拨老虎的触须，若有所思。
　　“韩统领，都调查清楚了，这老妪是寡居的。这份送饭的活是她在牢房里当班的侄子给她找的。今早我们过来时她刚将饭食准备好，手下已让人将她绑在灶房了，只是这老太婆什么都不肯说。”
　　“嗯，带我去看看”
　　韩清走进灶房便闻到一股米粥的清香，锅里的稀粥噗噗的冒着热气，她将掏出一个小瓷瓶，将药粉撒入锅中，搅拌了几下。然后望向旁边的老妪，老人被绑在柴火堆旁，花白的头发散乱着，佝偻的四肢蜷缩起来，头低垂着，只能看到爬满皱纹的额头。
　　韩清走过去蹲在老人面前：“老人家，多有得罪，在下只是想请您帮个忙？”
　　“你们不是突厥人，到底想干什么”老人抬起头有些警惕看了韩清一眼，嘴角红肿着。
　　“我们想去地牢见一个朋友，还请您帮忙？”韩清盯着老人的眼睛道
　　“去地牢见朋友，你这是哄我老婆子呢？”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瞪着韩清毫不畏惧的回道。
　　“你个老骨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身旁的暗卫怒气冲冲的踹了老人一脚。
　　“住手”韩清立刻制止，身旁的暗卫不敢再动，韩清看着老人慢条斯理的道：“老人家您女儿今年刚成亲吧”
　　“你怎么知道？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老人浑浊的眼睛，闪出些畏惧。
　　“我想说什么老人家你心里不清楚吗？这牢里送饭到底需要什么手续呢？”韩清步步紧逼。
　　“通行符”老人家说着低头看向自己右侧的腰间，立刻有暗卫手脚利落的掏出了一块小小的木牌递交给韩清。
　　韩清并未接过，她的眼神牢牢的盯在老人脸上，上下逡巡着目光渐渐阴狠。
　　带队的暗卫长摸不透韩清的想法，有些试探的问道：“韩统领，我们不走吗？”
　　韩清并未回答他，反而从腰间随手拿出一只做了一半的虎头鞋来，手指拨弄着虎须，忽然五指用力，一把扯掉老虎的头部，柔软的虎头砸在老人的手上，丝毫不痛，却让她害怕的抖了起来，她颤颤巍巍的爬起跪在韩清面前，抖着声音道：“求求您放过我女儿，放过我外孙吧！我什么都告诉您”
　　“说”韩清冷漠的道
　　“进入地牢除了需要通行符，还要对暗号”老人说着凑到韩清耳边耳语了几句。

　　送饭的车子伪装完毕，破败的木门被打开，几人鱼贯而出。
　　韩清穿着老妪破旧的衣裳，化了防装的脸上爬满皱纹，惟有那双眼睛显出些清亮和冷漠。
　　“韩统领，那老婆子怎么处理？”
　　“三级清理，毒哑留命”韩清说完推起送饭的独轮车佝偻着背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歪歪斜斜地往前走去，呼啸的风穿过巷子，随意扯落残留的对联，淹没在浑浊的泥水中，雨声掩盖住了老妪嘶哑的挣扎声。

　　通过两道盘问韩清顺利的走入地牢之中，牢房阴暗，一股腐烂的气味在房间里流窜，曾经高高在上的突厥王，如今沦为了阶下囚，双手双脚被锁上铁链，靠坐在一堆发霉的稻草上，低垂着头，毫无生气的模样。
　　韩清敲了敲盛着粥的木桶，嘶哑着声音道：“开饭了”
　　听到声音的阿史那翰木然的站起身，一个月的牢狱生活和酷刑磨平了他身上的傲气，他拖着沉重的铁链，端着只缺了口的木碗蹒跚着往韩清走来。
　　韩清一边将稀粥倒入木碗中，一边警惕的瞟了眼四周，此时两个狱卒正围坐在桌边喝酒胡侃，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韩清迅速凑近阿史那翰的耳朵轻声道：“可汗，这是大公子让我给您的”说着她将一张纸条迅速塞进阿史那翰手中。
　　阿史那翰眼睛木然瞪大，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但随即就将木碗搁在一边，迅速打开了纸条，纸条上正是阿史那图的笔迹：父王救我。简单的四个字却攫住了老可汗的呼吸，他脸颊抖动起来，看着韩清道：“阿图怎么了？”
　　“大公子受了重伤，藏在王城外的一座破庙里。阿史那尼下了绝杀令，凡是提供线索者赏二十金，亲手砍下头颅者赏一百金，现在江湖上的杀手到处在找大公子，还请可汗救救大公子”韩清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阿史那翰听完，右手摸向脖子，用力一拽，拽下一条黑色的细麻绳，绳子上挂着一把袖珍刀。就在韩清准备伸手去接的时候，阿史那翰却收拢了手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韩清，逼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阿图的人？”
　　“奴是大公子身边的侍女，曾……曾多次侍寝，大公子的腰侧有一块狼形的胎记”韩清声音低了下来，有些羞怯，连指尖都蜷缩在一起。
　　“左边还是右边”阿史那翰紧盯着韩清的眼睛逼问
　　“右侧靠里的位置”韩清低着头回道
　　“照顾好阿图”阿史那翰终于放心的将袖珍刀交到韩清手上“这刀是齐慕寒12年前给我的信物，刀身上有他的题字，你拿着这个去联络城中的月卫，让他们护送阿图去盛京”
　　“是，但可汗您现在落难了，齐慕寒会帮我们吗？”韩清有些担忧的道。
　　“哼！齐慕寒此人阴险狡诈，我自然也是留了一手的……”阿史那翰在韩清耳边低语了几句。
　　韩清心中震动，这件事实在隐秘竟然连她都不知道，正想再问，那边的狱卒却开始赶人。
　　“哎哎，你这老婆子，今天怎么这么慢，还不走？”突然那狱卒抬头看向两人这边，拍了拍桌子嚷道。
　　“回大人，昨日摔了一跤，今天手脚有些不利索”韩清说着颤颤巍巍地弯腰抬起车子，抖抖索索往外走。
　　“啧！一把老骨头”那狱卒语带嫌弃的说完转回了头，晃了晃手中的酒碗，继续喝着，并未注意到躺在稻草堆上的阿史那翰开始无声的抽搐。

　　深夜，万籁俱寂，雨停风歇，屋檐上晃过几道残影，快得看不清身形，又立刻消失在黑夜中。巷子深处，两个人影相对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