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度妄想》七月在予

39、chapter39

　　今年的国庆节和中秋节凑到一块儿，学校放了一星期的假。十月，香櫂市的天还没有凉，但满树的黄叶已经显示了秋的到来。

　　江扬看着两个舍友离开后，自己又终于又可以跟隋冬越独处了。隋冬越在阳台晾衣服，他踱过去，从身后环抱着。

　　“怎么了？这么黏人？”

　　“想你了。”

　　“在学校不是天天见吗？”

　　“那不一样。开学的日子，我只能装作跟你不熟，我们只有一层师生关系，甚至比师生关系还要疏远。”

　　“但现在很亲近。”隋冬越晾完衣服，被对方推向洗衣机，背靠洗衣机，他发现江扬比他高了一点，“你长高了。”

　　“是啊。”江扬揽住对方的腰，往前倾，隋冬越没有躲，伸手搭在对方的腰上，很自然地与他接吻。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誓言已经发了，母亲也没了，江扬也比自己预想的要成熟，所以也算是犒劳江扬这段时期的守约行为。

　　两人的舌交缠在一起，你来我往，几乎把这段时间缺失的时间全都补回来。良久，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彼此。

　　隋冬越伸手怜惜地抚摸对方的脸：“你成长了很多。”

　　“跟着你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我唯一不变的是爱你，从前爱，现在爱，以后也会爱。”

　　“嘴变甜了。”

　　“只对你一个人说。”江扬扣着他的手腕，舍不得让对方拿走。

　　“你那个字还得再练练。”隋冬越想起了每次改他的作文，都很辣眼睛，字很潦草又歪歪扭扭的。

　　“你教我？”

　　“行吧，跟我来。”隋冬越拿了几张练字的白纸和一本颜真卿的楷书推到他面前。

　　江扬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接：“老师，我想学你的字。”

　　“我的？可我的字不如颜真卿的好。”

　　“颜真卿的虽然好，但我喜欢你的字。”

　　“就你会说话，好。我写几个常用字，你慢慢练。”隋冬越写了一百个常用字，让江扬在客厅摹写，他则在卧室继续备课和批改试卷。

　　江扬在客厅的茶几上一笔一划地仿照隋冬越的字写着，有时候，他感觉把手放在字上，能触摸到对方跳动的心脏。

　　字是带着感情的，尤其是心爱之人所写的，一笔一划间，都隐含着隐秘的情绪，是他们之间的密语暗号，只有心灵相通的人才能读懂。

　　纸短情长，提笔书意，落笔含情，大概就是一个文学生的浪漫。

　　他现在回忆起来，自己极有可能是被隋冬越身上特有的浪漫气质吸引，隋冬越本人天性浪漫，加上文学的熏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他迷恋他的身体，更迷恋他的灵魂，他的性情，甚至与他有关的东西，都带上了一种妙不可言的色彩。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太阳，

　　照亮那沉默在死寂深渊的我；

　　我愿成为一轮明月，

　　你戍白天，

　　我守黑夜，

　　在众星云的歌颂中，

　　倾听万物的喜悦。

　　虽永无相遇的一刻，

　　却在同一片天空中，

　　触摸彼此存在的痕迹。

　　于太阳而言，

　　月是其永恒的唯一。

　　他想起隋冬越修改的诗，虽然隋冬越从来没有给他看过自己写的诗，但从这随手修改的作品来看，他应该是顶在行的。

　　想想课本上的诗歌他花了一两个星期才能背下来，可隋冬越只在课堂是说过一次的诗歌，却让他记到了现在。

　　大半天过去了，他沉浸在练字和回忆中，忘记了时间。

　　“还在练着？我看看。”隋冬越完成了工作，他走出来，走到江扬身边，“嗯，还不错，挺认真的，就是这个左耳旁有点不自然，你肯定是下笔的方式不太对。”

　　“老师你来教一下。”

　　隋冬越蹲下来，从身后伸手，握住江扬的右手，江扬握着水性笔，笔尖慢慢移动，在纸上写了一个陈。

　　“找到感觉了吗？”

　　“嗯，我想写你的名字。”

　　“行，隋冬越。”隋冬越握着江扬的手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又教他写自己的名字，“慢慢练。”

　　“嗯。”江扬继续写字，说实在的，也不是因为隋冬越，他才没有这么大的耐心在练字。“老师，教我写诗吗？”

　　隋冬越正在喝水，听到这一要求，差点被呛到：“你想写诗？可你是理科生。”

　　“理科生难道不可以吗？”

　　“可以，如果你想学，我都可以教你，不过这些对高考的作用不大。”

　　“我不在乎，我想学你教的。”

　　“好。”隋冬越从古诗、唐朝的格律诗、宋词讲起，一步步教会他平仄押韵，后来又转向现代诗，再到西方的六音步抑扬格和十四行诗。他讲是讲了，但江扬学没学会，倒是难说。

　　江扬睁大了眼睛昏昏欲睡：“老师，你讲得太深奥了，我想学你之前的诗。”

　　“我之前？”

　　“就是你上课修改的那种。”

　　隋冬越明白了：“你不是想学写诗，你是想写情诗。其实这个，可能真无法教。你喜欢我，你爱我，那就照着你的心去写，写多了自然会好。”

　　“太难了，要不老师，你写点给我？”江扬仰面躺在沙发上。

　　“你还记得我是你老师，要是写给你泄露出去被别人知道……”

　　后面的话不说江扬也知道，碍于隋冬越的身份，他们连情书都不可能互相传递。

　　隋冬越走过来，坐在江扬身边，勾住他的手指，在后者的掌心划了几下：“其实你我之间根本不需要这些情书情话，我们之间有红线，忘了吗？月老庙的誓言。”

　　“我没忘。”江扬也不想再给隋冬越找麻烦。

　　高三的生活紧张而有秩序，很快江扬就在这种氛围的裹挟中度过了这段时光，早上背书、上课、复习、考试、讲解、下午全校跑操，边跑边喊口号。

　　隋冬越站在操场边缘跟其他老师一块看着，他知道江扬的目光时不时看向他。

　　两人穿过全校五千多师生，有意无意地对视，互相传达不可言说的感情。

　　高考一百天誓师大会。

　　九十天……

　　八十天……

　　七十天……

　　三天、两天、一天……终于，六月七号来临了。

　　隋冬越作为高三一班的班主任，送学生们进入考场，他很庆幸自己的学生没有给他找麻烦，大家都按部就班地到达高考战场。

　　“进去吧，孩子们！加油！”

　　“隋老师！”张芒走过，前面就是考场。

　　“加油！”

　　“隋老师！”洪清川走过。

　　“自信点！”

　　“隋老师！”肖子越走过。

　　“稳住！”

　　……

　　隋冬越跟他们一个个握手，送祝福，最后是江扬。

　　“隋老师……”他跟着前面的人说着同一句话，可语调里却藏有很多不同的情感。

　　“江扬，加油！”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旋即松开。

　　他站在门外，看着自己的学生一个个消失在警戒线内。

　　经过两天的煎熬，同学们解放了，都纷纷扔书回家。

　　江扬在教师公寓里看着洪清川和梅境收拾东西，自己却无动于衷。

　　“江扬，你怎么不收拾东西啊？你什么时候走？”梅境问。

　　“过几天。你们先走吧。”

　　“这是隋老师的钥匙，你替我们转交给他。”梅境把两把钥匙递给他。

　　“好，再见了。梅境，洪清川。”他第一次喊他们两个的名字。

　　梅境和洪清川都是打地铺的，他们两个大概也能感受到隋冬越与江扬的关系非比寻常，但是他们都没敢问，现在大家就要离别了，以后可能也没什么交集。

　　洪清川就大着胆子问：“你跟隋老师是什么关系？”

　　“我哥。”江扬又补了一句，“同母异父的。”

　　“哦！难怪，我总感觉你们俩的关系怪怪的，明明很亲近，却有种互相冷漠的感觉。”梅境心大，说话也直，不怎么过脑子。

　　江扬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说：“是有点奇怪，你们赶紧收拾吧。我去练字。”江扬第一次拿出隋冬越卧室的钥匙，打开了门，走进去，反锁起来。

　　隋冬越给洪清川和梅境的钥匙是大门钥匙，虽然江扬平时是在大厅睡的，但他确实有卧室钥匙。因此，洪清川与梅境就更加相信了江扬的话，可能两人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后来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高中毕业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他俩的消息。

　　再后来，时间兜兜转转，我的人生也跌跌撞撞，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大学毕业我回到了香櫂市第二人民医院工作。

　　命运就是如此这般捉弄人，我在医院的重症病房名单中看到了隋冬越的名字。

　　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时，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按在我心上，以往的记忆，关于他们的事情，还有我深埋在心里不敢公之于众的事，都被勾出来。

　　我在查房时，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

　　隋冬越躺在床上，处于植物人的状态，表情跟以往一样柔和，十年过去了，他的长相没有一点变化，仿佛他的生命被造物主按下了暂停键。

　　在他病床旁边，是江扬。

　　江扬选择了在香櫂市上大学。

　　为了有一天，隋冬越睁开眼能第一个看见他。

　　我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了高中毕业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只是这些事情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不知道又添了多少的酱料，让人们在怜惜与悲叹中，恐惧命运的无常。

　　因为隋冬越的事，我又去了一趟他们发誓与全世界对抗的月老庙，那里的香火依旧鼎盛，月老依旧笑得那么慈祥，手中缠满了红线，那是人世间的因缘际遇。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缠满了无形的线和有形的线，如傀儡一样，人呐，活着到底是不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