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月湾》声声慢矣

3、第 3 章

　　乔以晚麻利地清理鲫鱼、烧火、下油，开始忙碌起来。
　　奶奶要帮忙烧火，还被她推了出去。
　　她喜欢一个人在厨房的感觉，清清静静地做饭，有一种莫名的充实和踏实感。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做饭的呢？好像也记不大清了。
　　不过她记得，自己一开始也是不喜欢做饭的。
　　十岁以前，她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家里的饭菜都是由娘一手料理的，娘的手艺很好，烧得一手好菜，她和爹都很喜欢吃。
　　她是爹娘唯一的女儿，爹娘都很疼她，在家里从来不让她做任何活儿。还专门从外面请了女师傅，教她习字、女红和绘画。她名字里的“惜”字取自于惜月湾，不过爹娘说了，也表达了她是他们最珍惜的宝贝。
　　十岁以前的记忆是完美无瑕的，是她心里最重要的珍宝，是以后漫长人生里的心灵慰藉。难过的时候，孤独的时候，只要想想那些美好，她就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又可以继续一个人走下去了。
　　十岁那年，爹娘因为意外去世了，只留下她孤孤单单在世上。
　　这么说也不对，她还是有亲人的。她还有奶奶，以及二叔二婶，还有堂妹。
　　爹娘以前主要是帮霍三爷看管惜月湾这边的码头，一个月总要去海市两三次，去跟霍三爷汇报码头经营情况。因为他们出门次数多，就让奶奶跟着二叔生活，更稳定一些。
　　每次他们去海市，奶奶就会过来把她接到二叔家去住。二叔二婶也很疼她，把她当自己女儿。她跟堂妹晚晚从小就一起玩，感情很好。
　　后来，爹娘去世了，她就跟着二叔二婶还有奶奶一起生活了。
　　可是她太想爹娘了，总是晚上偷偷一个人跑回自己家。被大人发现后，奶奶做主，一家人就搬到了她以前的家里住。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房子，这里是她小时候和爸妈住的地方。
　　二叔二婶本不想来的，怕别人说闲话，以为他们打侄女房子的主意。奶奶就把房契直接交给她了，说这样别人就没话说了。二叔二婶这才答应搬过来一起住，不过他们说了，等她出嫁的时候，把这房子带去当嫁妆，他们就搬回自己的房子住。
　　其实她知道，二叔二婶从来没有打过她房子的主意。他们对她很好，她也很感恩。可是再好，也不是自己的爹娘啊，她还是很想爹娘。
　　二叔二婶很忙，经常在码头住几天都不回来，奶奶年纪又大了，每次看到奶奶弯着腰烧火做饭她都很心疼。后来，她就主动要求学着做饭，慢慢把奶奶的活儿接过来了。
　　做饭很累，一开始她也不喜欢，只是靠着孝心撑着。后来有一次，她做了一碗炖豆腐，尝了一口，居然发现跟记忆里娘做的炖豆腐味道很像。她仿佛又看到了娘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眼睛渐渐模糊起来。
　　后来，她就一门心思钻研起了做菜。凭着记忆里的味道，一次次地尝试，慢慢把娘曾经做过的菜一道道做了出来，做饭的手艺也越来越好。
　　厨房成了她独自享受的小天地，靠着一道道有着母亲味道的菜肴，她仿佛和娘有了连接，缓解了内心的思念之苦。
　　带着愉悦的心情，乔以惜做出了一道道的精美菜肴。手里端着两个盘子朝堂屋走去，经过院子时，她对着还在玩闹的两人道：“吃饭啦！”
　　乔以晚欢呼一声去洗手了，而霍醒灼则是到厨房去帮忙端菜。

　　“惜姐姐，你这手艺实在是太好了，胜过我吃过的任何大厨做出来的菜！”霍醒灼三两下就吃干净了两大碗米饭，发自内心地朝乔以惜竖起大拇指，“每次吃你做的饭，我都能吃撑。”
　　说着他的筷子朝最后一条鲫鱼伸去，可是半路却被另外一双筷子挡住了。
　　乔以晚瞪他：“霍大个，你已经吃了两大碗米饭和两条鲫鱼了，你是猪吗？”
　　霍醒灼死皮赖脸：“我跟你在一个桌吃饭，我是猪，那你是什么？”
　　“你……”乔以晚气得涨红了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吵不过霍醒灼，但总是不长记性。心里不服气，总想着下回赢过来，又再一次在他那吃亏。
　　“叫一声哥哥，我就把这条鱼让给你。”霍醒灼逗她。
　　“做梦吧你。”乔以晚端起碗，很硬气地开始吃白饭。哼，不吃那条鱼，她也一样可以把饭吃完。
　　乔以惜把自己碗里还没动过的那条鲫鱼夹起来放进她的碗里：“吃这个吧。”
　　乔以晚立刻笑了起来，声音娇憨又甜腻：“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她正准备吃，奶奶阻止了：“小晚，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姐姐辛辛苦苦做了一桌菜，煎的小鲫鱼她自己还没吃一口呢，你已经吃了一条了，怎么还要把你姐姐的这条也吃了？”
　　现在处于一个动乱的时代，对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说，所追求的也不过是能安稳下来，能一日三餐吃饱肚子。相比于外面的混乱来说，惜月湾是个幸运的地方，有人庇护，所以能安静地偏居一隅，暂时不受外人打扰，清净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里处于鱼米之乡，土地肥沃，粮食丰富。而且拥有自己的码头，为镇上的人提供了不少工作的机会。所以，惜月湾的每户人家都能过着不错的日子，不说丰衣足食，起码没有人家会饿肚子。有不少人家里条件还不错，甚至比海市一些当地人过得还好。
　　乔家的日子就挺好，从来没有缺过粮食，至少粗粮是管饱的。以前乔以惜的爹还在世时，家里的条件要更好一些。她爹是霍三爷从小的拜把兄弟及得力干将，泰和帮这个名字就是取自于他们两人的名字，霍振泰，乔岁和。
　　可是她爹为人谦虚，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肯跟着霍三爷去海市，怕自己胆量不够大拖后腿，只愿留在惜月湾管理一个小小的码头。长大后的乔以晚才明白，她爹本来就没什么大志向，不想干什么大事业，他那个人太念家，就想天天陪在妻子女儿身边，给他再多钱他也不换。
　　后来爹去世了，二叔去了码头，他不是直接管理码头，而是代管，等到霍醒灼长大后接手了，他的权力就更小了。
　　虽然现在家里的收入不如以前，但不论怎样，乔以惜和乔以晚从小到大都从来没有饿过肚子，还偶尔能吃到一些从海市带回来的小零食。
　　惜月湾又有河流，家家户户最不缺的吃食就是鱼。虽然大部分的鱼是打来卖的，但乔家不靠这个生活，隔个三两天总能吃到一顿鱼，不是河鱼就是海鱼。
　　现在，乔奶奶阻止乔以晚吃这条鲫鱼，不是因为鲫鱼难得，而是不想惯她这毛病。这孩子从小到大被身边人宠着，养成了没心没肺的性子，少了份为别人着想的心思，有时候就只顾自己。家人总是把最好的给她，她也就习惯了。
　　也不是她偏心，而是惜惜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这孩子以前从来没做过活儿，没了爹娘后，现在什么活儿都抢着做，做饭、洗衣、打扫……如果她爹娘还在，她肯定不会这样。旁人对她再好，也不能代替爹娘对她的那份感情，还是可怜啊。
　　听到奶奶这么说，乔以晚才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赶紧把碗里的鱼又还给了乔以惜，还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姐姐，我没发现你一条鱼都没吃，是我不对。”
　　“没事，一条鲫鱼，咱家又不缺那个。”乔以惜笑着说，这条鱼快被夹烂了，她也不好再给出去了。
　　“小惜，你吃。”乔奶奶发话了。
　　本来还无所谓的乔以晚听了这话嘟气了嘴：“奶奶，你偏心，你只疼姐姐不疼我了。”
　　看着气呼呼吃着白米饭的乔以晚，霍醒灼把自己碗里的鱼又给了她，笑道：“不就是条鱼嘛，看你这小心眼的样儿，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