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月湾》声声慢矣

2、第 2 章

　　第二艘龙舟上同样走下来十个年轻小伙子。
　　不过这十个人可不像第一艘那样是整齐的大高个且身板壮实了，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长相上也都不好评论。只一人，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突出。他个子中等，身材偏瘦，是那种有些单薄的瘦，看上去就不是那种有大力气的人。不过他皮肤白，比一般小伙子都白，可能是晒太阳少的缘故。最重要的是，这个人长得俊。
　　是怎样的一种俊呢？就是那种在人群中，你一眼就能看到他的那种。唇红齿白，区别于当下一般男儿的那种粗犷。看着应该读过书的，不然不会有这样谦谦君子的气质。
　　刚才的比赛累惨了他，此刻正用衣袖擦着头上的汗水。
　　黄衣姑娘推开人群，挤到他面前，赶紧把自己的手绢递过去：“轩哥，擦擦汗，累坏了吧？”
　　这位轩哥推辞道：“没事，不用了，小晚，免得弄脏了你的手绢。”
　　“哎呀，不要紧。”小晚姑娘说着就举起手绢准备亲自上手帮人擦汗。
　　这时，一人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开。
　　“乔以晚，我记得你可是住我们家隔壁吧，你是我们东北船队的人吧？”霍醒灼挡在两人中间，把他们隔开，“我们划船的时候没见你鼓励一下，对别人船队又是欢呼又是尖叫，里外不分吧你？”
　　乔以晚白他一眼：“一个龙舟比赛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大家不都是惜月湾的人，至于分那么清吗？”
　　霍醒灼气道：“好，你这个叛徒！那等我们每家发放大米的时候，你别要啊！”
　　每年龙舟比赛，得到第一名的那个片区的每家每户都能得到奖励。这个奖励也很实在，要么是瓜果，要么是粮食。去年就是每家分了五十斤玉米和二十斤大豆，今年就更不得了了，奖励每家整整一百斤大米。
　　在大部分农户人家主食都是以粗粮为主的现在，这个奖励可谓是大手笔了。更重要的是，今年的奖励是霍三爷私人全部贡献的。
　　“不要就不要，谁稀罕！”乔以晚哼一声，转身去追她的轩哥了。
　　留下霍醒灼在原地咬牙切齿。
　　整个惜月湾，敢这么对霍少爷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了吧。
　　霍醒灼虽然年纪轻轻，但在镇子上地位不轻，归其原因，是因为他爹就是大名鼎鼎的霍三爷。
　　霍三爷是谁？他是海市响当当的第一大帮泰和帮的当家老大。泰和帮人数众多，势力庞大，和青云堂一起瓜分了海市的地下势力。海市的三家码头以及众多赌场、歌舞厅、车行等产业都掌握在泰和帮手里，连洋人见了霍三爷那表面上也得客客气气的。
　　现在外面军阀混战，再加上洋人趁火打劫，到处动乱不堪。可是惜月湾却一直平静安宁，这里的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
　　按说，惜月湾这样一个地方，虽然不像海市那样有着吞吐量惊人的码头，但这里毕竟靠海，也是支流的入海口，距离海市又那样近。对海市繁忙的码头承担着分流的作用，对于那些争夺势力的各派来说，也算是一个战略要点。
　　但在这混战的几十年里，还真没有人来这里抢夺过地盘。可能抢夺的心是有的，但没那个胆子，也就从来没有付诸过行动。
　　归其原因，是因为惜月湾背后有霍三爷这个靠山。
　　所以不论外面的形势是如何风起云涌，都没有影响到惜月湾的人过他们的小日子。

　　过了几天，霍三爷派来手下亲自给每家每户送米。获得龙舟比赛第一名的东北区域的每户人家都喜气洋洋，收到米的时候都表示了对霍三爷的不尽感激。
　　送米的时候霍醒灼也是跟着一起的，他既是这次赢得比赛的参赛人员，又是霍三爷的独子，自是收到了一大箩筐的各种夸赞话。
　　这小子每次都是甩甩手，满不在乎：“不用这么客气，小意思！”
　　“那，明年还给咱们赢个第一名回来？”有人笑着说。
　　“好说好说。”他嘿嘿一笑。
　　碰到有些过分热情的大婶大妈，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说，他听了还会有些不好意思。总有些热情的手伸过来在他头上身上拍来拍去，表示亲切。都是熟悉的长辈们，他也不好抗拒，只能不着痕迹地往其他人身后躲，避免这些身体接触。
　　可是到了乔家，他立刻就从别人身后窜出来，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
　　乔家的院门是开着的，一到门口，霍醒灼就看到了里面正在择菜的老太太。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去打招起招呼来。
　　“乔奶奶，在忙呢？”
　　旁边几个人都看呆了，啥时候见过自家少爷笑得这么开心过？
　　这几个人都是经常跟着霍三爷在海市做事的，见着霍醒灼的次数少，每次他都是一副纨绔少爷的模样，哪里出现过这种乖巧老实的面孔？
　　不过跟着霍少爷常年住在惜月湾的霍管家就很淡定，显然是看惯了自家少爷在乔家的这幅模样。还向旁边的几人撇了一眼，眼神里包含了对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傻子的淡淡的鄙视。
　　那几人还很懵，这老头儿，哪来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我们天天跟着霍三爷在外面干大事，我们嘚瑟了吗？哼！
　　霍醒灼并没有注意到这几个人之间眼神来往的一出好戏，而是在他们的目瞪口呆之下，乐呵呵跑到乔奶奶身边，蹲在她旁边要跟她一起择地上的韭菜。
　　“哎呀，不用你帮忙，你别弄脏了手。”乔奶奶忙阻止他拿菜。
　　“没事的，乔奶奶，我可会择韭菜了。”霍醒灼说着就开始动手择菜了。
　　就这样，其他几个人看着霍大少爷蹲在那里认认真真把一把韭菜择完了。
　　“还别说，你这韭菜真是择得又快又好。”乔奶奶夸奖道。
　　“我就说吧，我可不是吹牛，整个惜月湾，就没有比我更会择菜的人了。”说着霍少爷还骄傲地昂起了脑袋，扶着乔奶奶往屋里走，“奶奶，下次要择菜还可以叫我来帮忙，反正我就在隔壁，喊一嗓子我就听见了。”
　　乔奶奶站起身来才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其他人：“咦？你们是来干吗的？”
　　“哦，他们是来送米的。”霍醒灼说，“我那不是，龙舟比赛第一名嘛，这是奖励。”
　　“是那一百斤大米啊。”霍奶奶想起来了，握着霍醒灼的手一脸感激，“帮我们谢谢你爹，给大伙儿送了这么多米。”
　　“没事的奶奶，他米多得是。”霍醒灼冲着放下米的几个人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先走了。
　　“那也是他心肠好，愿意照拂我们这些乡亲们。”乔奶奶给他搬了个凳子，并倒了杯茶。
　　“对了，这次送的米都是东北特产的珍珠米，最适合煮粥了，您多喝点对身体好。”霍醒灼边喝茶边四处瞅着，“怎么没见其他人？”
　　“你叔婶都在码头还没回来呢！”乔奶奶说着把择好的韭菜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霍三爷常年在海市那边管理生意，不过惜月湾离海市不远，他不时会坐小汽车回来一趟。惜月湾这边的码头就交给了霍醒灼盯着，怕他年轻没经验，就让乔岁明留下来帮他。乔岁明也就是乔以晚的爹，码头繁忙时他会一连几天住在那里，以晚的娘也会过去帮忙做饭，照顾他。霍醒灼叫他们乔叔乔婶，对他们还是很尊敬的。
　　“那，惜姐姐她们呢？”霍醒灼又随口问着。
　　“小惜和小晚她们姐俩去钓鱼了。”乔奶奶说着听到了院门口的动静，“哟，回来了。”
　　霍醒灼转头，看到了正走进院子里的姐妹花。
　　乔以惜拎着一个小水桶，里面有鱼在扑腾着。
　　乔以晚扛着两根鱼竿，大声喊道：“奶奶，我们回来啦！晚上有鱼吃啦！”
　　“钓了不少嘛，拿过来我看看。”乔奶奶又对霍醒灼道，“小灼晚上在这吃饭吧，小惜煎的鲫鱼可好吃了。”
　　“那多不好意思啊。”霍醒灼嘴里拒绝着，脚却没有移动半分。
　　“霍大个，你又来我们家干什么？”乔以晚一见他就来气。
　　“我来送米啊，第一名的奖励。整整一百斤亮晶晶的珍珠米哦。”霍醒灼一脸欠揍地嘚瑟着。
　　“送完了赶紧走。”乔以晚把鱼竿在院子角落放好，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怎么说话呢小晚？小灼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晚上在这吃饭。”乔奶奶说道。
　　“嗳，好的，奶奶。”霍醒灼冲着乔以晚得意洋洋。
　　“哼！”乔以晚生气地朝自己屋里走去。
　　乔以惜跟在她身边劝着：“怎么你们俩每次见面都要闹一下？又生气了？”
　　“谁让他老是喜欢惹我，欺负我。”乔以晚坐在床边，撅起了嘴。
　　“他是跟你闹着玩呢。再怎么说，这次你也要感谢他的。你不是喜欢喝珍珠米煮的粥吗？他得了第一名我们才分得了这么多珍珠米，够你慢慢吃好久了。”乔以惜坐在她身边说着。
　　乔以晚想起了之前霍醒灼的十八岁生辰宴上，她第一次喝了珍珠米煮的粥，觉得特别好喝，还感叹着以后能天天喝就好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忍一忍，不跟他计较算了。”乔以晚站起来，朝外走去，“喂，霍大个，吃不吃桃子？”
　　“你给我洗吗？”
　　“想得美，自己去洗。”
　　“这么凶，以后能嫁出去吗？”
　　“要你管！”
　　……
　　乔以惜走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听着外面两人打打闹闹，不自觉微笑起来，这个傻丫头呀，真是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