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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你喜欢郎君么 ...

  •   徐徐微风吹皱了太液池面,泛起的波澜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水汽涌向岸边。在游廊上站得久了,太液池中的寒意仿佛能沁到人心里去。初一轻轻一颤,分不清是着了凉还是因为昭云公主说的话。

      “殿下误会了,我和玄郎君并非您想象的那样。”她讷讷地开口, “无论他要做驸马还是纳妾,都和我没有关系。”

      昭云公主狐疑地看着她, “真的么?玄二哥哥自从回到长安,身边除了你就没有见过其他女子。本宫还听说你们相识已久,如今你跟着他只是缺了个正经名分而已。”

      初一抿嘴,唇角挤出牵强的梨涡,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那样的,我和郎君确实以前就认识,但多年未见只是好朋友。若说跟着他,也是因为最近血瘟病在军营爆发的缘故。我是郎中,留下来救人再正常不过。郎君身为将军,在军中予我方便无非是为了让我心无旁骛地治病。我们都问心无愧,哪里涉及得到男女私情?”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玄二哥哥?”昭云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追问道:“是喜欢的吧?”

      玄澈之于她,是极其要好的朋友,是可以交心的伙伴,是她单薄岁月里突然闯入的惊喜。对此初一一直非常坚定。但是面对昭云的盘问,她突然开始迟疑,不由自主忆起玄澈的拥抱。心神不宁时安慰的拥抱,四下无人时寂寥的拥抱,恼羞成怒时狡黠的拥抱。心脏不禁像被谁狠狠揉了一把似的酸涩不已。

      忽略心中的不适,初一同样不爽公主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强压着火气,言语间也失了恭敬,冷硬地说:“民女不——”

      她的意思是“民女不想说”,昭云却以为她说的是“民女不喜欢”,于是听到半截就摆摆手,打断道:“你不用所有顾忌。本宫不是善妒之人,对玄二哥哥也没有任何爱慕之情,你可以说实话。”

      初一以为自己听错了,瞠目结舌地问:“既然殿下不喜欢玄郎君,为何非要嫁给他不可呢?”

      昭云背过身,面向飘飘渺渺的太液池,迎着风,声音虚虚实实:“纵观长安所有的高门大户,皇兄最钟意的驸马便是玄二哥哥,所以即使他已经回绝过一次,本宫还是会嫁给他。反正皇家的婚事说到底要么是为了固盟要么是为了制衡 ,心意从来都是其次。婚后若是能两情相悦那便最好,倘若他心里没有本宫,我也不稀罕。本宫贵为公主,有大把的的面首可供挑选,自然也不会拦着驸马把看上的莺莺燕燕讨回府中。只要不太过分,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多问。横竖都要纳妾,还不如提前挑个我们彼此都顺眼的。”

      她转过来面对初一,眼神中有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施舍:“今日本宫拦住皇兄没让你做司药女官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以你的身份,给玄二哥哥做妾已是十足十的高攀。届时你生的孩子可以抱到本宫膝下抚养。怎么样,你可想明白了么?”

      初一深深呼吸,问: “殿下想让我明白何事?”

      昭云公主说:“自然是喜欢玄二哥哥一事呀,本宫不想乱点鸳鸯谱。你若是喜欢他,愿意嫁进公主府,本宫成亲以后会亲自把你送给玄二哥哥,算是送给夫君的一份大礼。”

      初一几乎被气笑了,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愿意。”

      这不是昭云想要的答案,她眉心微皱,颇有些压迫的气势:“为何?”不懂为什么如此诱人的条件还会有人想都不想就要拒绝。

      “不为何。这是我的私事,和殿下没有关系。”初一难得硬气地回道 ,“您一定认为自己活得特别潇洒特别通透吧。可惜您错了。”

      她挺直脊背,平视着昭云公主震颤的眼眸,慢斯条理地说:“ 明明想要玩弄人心,偏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看开想透的样子。民女不是您讨好玄澈的筹码,玄澈也绝不可能成为弄权的工具。以真心待人并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我不会做妾,也不会任由自己像个玩物似的被您送人。”

      初一向来胆小谨慎,可有时候又容易冲动。路见不平,拔完刀就跑。刚才一时气急,当面驳了公主的面子。如今走在出宫的路上,仔细回想起来简直心有余悸,惴惴不安也不敢告诉师父,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安静得像个影子。

      同行的内监按原路把他们送到建福门下,从这里出去就算离开皇宫了。三人告别内监,没走多远就看见穿着紫色朝服的玄澈朝他们走来。

      紫色的衣裳总是格外挑人,肤色深的显脏,肤色黄的则没精神,即使长得白也极容易穿出油俗之感。玄澈完全没有这些个困扰,俊美姿容和挺括的紫色朝服相得益彰,金玉带收住紧窄的腰身,年轻郎君漫不经意的气质尤为惑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出自贵族世家,手握重权仕途一片大好,还有一副俊美无俦的好皮囊。初一静静看着他,被满腹心事压得浑身不自在,回想昭云公主举世无双的容貌,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一句两人还真是般配。思及此,一颗心“咕咚”沉了下去,刺骨的感觉如同坠入太液池底。

      玄澈眼尖,早就看到他们。他所有心思都在初一身上,匆匆和救必应端午问过好,然后便把她拉到一旁,关切地问道:“听说圣上召你们入宫,我快马加鞭还是晚来一步,一切可还顺利?”

      初一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客客气气地说:“面圣而已,没什么不顺利的。”

      玄澈没听出异样,放心地微微一笑,“那就好。我本来还想着进宫找你,看来是不需要了。对了,我过两天休沐,说好要尽地主之谊带你逛长安城的,到时候我去接你?”

      此约定还是在军中他们某次闲聊的时候,初一无意说起搬到长安后还没有机会领略京城的繁华热闹,玄澈当即就答应等血瘟结束,军营解封,作为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士一定会带她好好游览一番。

      玄澈一直记在心里,可是初一则没有办法如同从前那般雀跃。她低头,默默地想了想,再抬头,下定决心似的鼓足勇气开口:“郎君。”

      “你说。”玄澈稍稍弯下腰,贴了耳朵过来,从她的角度可以毫不费力的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和落在眼睑上的阴影。

      初一的呼吸不由得乱了节奏,胸腔中的气息立马短了一截,不足以支撑她本来想要说的事情。

      “没什么。”她慌乱地搪塞道:“我是想说,鑫鑫堂太久没有人打理,我估计会忙很长一阵,怕是抽不出时间一起出游。您的好意我心领了,逛长安的事情就算了吧。”

      她说得合情合理,玄澈失望之余没有办法强求,“可惜了。我好不容易休沐一天。”停了停,不甘心地再次劝道:“有我在,逛到宵禁之后也无妨。你真的一点空都抽不出来么?”

      毫不知情的郎君言笑晏晏,初一无端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今天她很是委屈又无从排遣。分明才信誓旦旦地同昭云公主说过,真心待人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可轮到自己也没有办法坦然面对。

      一直做朋友么?更进一步会怎么样?他的想法又是什么?初一突然觉得头疼,只能抱歉地拒绝了玄澈:“郎君实在对不住,我恐怕真的出不来。”

      夜深人静,鑫鑫堂的小院里还燃着豆大的烛火。端午好奇的出门查看,被坐在台阶上的初一吓了一跳:“你怎么还不睡?”

      初一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端午坐过来:“我睡不着,找几本话本看。”

      “这么晚看哪门子话本,眼睛不要啦?”端午一边说,一边将烛火挑亮了些,然后陪她一起坐在台阶上。

      端午感叹,“想当初师父刚收留你的时候,你连话都说不利索。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也会因为心事睡不着。”

      初一笑着抱怨道:“别说得这么老气横秋的,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比师父还像老头子。”

      “大几岁也是大,我永远是你师兄。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搅得睡不着觉?”

      初一鼻子一酸,嗫嚅着抱紧膝头,“我说不清楚。”

      端午摆出一副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那你慢慢想,总能说清楚。”

      “师兄。”良久,她慢吞吞地说:“ 倘若我努力生活不妥协,老天爷就一定会另看我一眼么?我真的能如常所愿么?还是会后悔曾经没有低头?我实在太讨厌现在患得患失的自己了。别人说的对,我就是好高骛远又瞻前顾后。说一些漂亮的话,其实做不做得到完全没有底。”

      端午拍着她宽慰道:“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意志坚定,从头到尾都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大多数人都犹豫又纠结,你不要这么想自己。我们初一又善良又聪明,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她又感动又难过,忍不住埋在膝盖里大哭起来,即使变成了有心事的大人,在温厚的兄长面前还是可以毫无保留哭得像个孩子。

      过了两天,初一收到了乔菀芝的帖子邀请她去做客。虽然找借口推掉了和玄澈的约定,但是菀芝的邀约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她背着药箱去镖局,一丝不苟地给菀芝把脉,确认腹中胎儿的情况。不料当娘的人全然不在意,找初一来完全是为了别的事情。菀芝迫不及待,非常兴奋地说: “我总算替你找到合适的人家啦。”

      要是不提,初一早就把曾经随口答应的相亲抛到脑后,事到如今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的好意,哭笑不得地应承道:“难为你有着身孕还为我操心。”

      “你跟我客气干嘛,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物色人家还能打发时间呢。这个郎君姓徐,单名一个琛字,今年二十有一,模样还算周正,是家中独子。他阿爷是正六品的太学博士,官职虽然不高,但胜在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我觉得你可以先见一见。” 菀芝眉飞色舞,介绍得十分起劲。

      “也不是不可以,但……”

      “没什么但是,我就当你答应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不错。趁还有时间,我来帮你好好打扮一下?”

      “啊?”

      初一傻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平添了相亲的行程。乔菀芝雷厉风行,挺着肚子也不妨碍她兴冲冲地忙前忙后,初一说什么都晚了,索性都随她去。

      见面的地点也是菀芝提前订好的宝德楼。二人比约定的时间到得早,于是挑了二楼靠近天井的位置先行坐下,点了茶水和点心慢慢等着。

      初一太久没有梳过半披的环髻,总觉得脖子痒痒的不习惯,身上菀芝特意准备的襦裙肩颈那里紧贴曲线,同样觉得有些施展不开。再喝一口茶水,嫣红的口脂在杯壁落下印记,她看着自己的唇印,忽然有些崩溃,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菀芝无比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喜滋滋地说:“初一,瞧你这样多好看啊。自打我们进来,不知道有多少郎君在偷偷看你哪,以后即便是不相亲也要这么穿。今天来不及,下次我再帮你把指甲也染了。”

      初一伸出圆润的指尖,蹭了蹭眉间的花钿,忙不失迭地拒绝,“指甲就算了,我还得给人看病呢。”

      两人又聊了一阵,徐琛姗姗来迟。他长得白白净净,言谈举止温和雅致,菀芝果然对初一的亲事十分上心。他落座互相介绍过后,菀芝说什么都要提前离场。初一拗不过她,再三挽留后只好约定两个时辰后在楼下会和,毕竟还要乘镖局的马车回家。

      少了活泼热情的菀芝,两个人之前徒然变得尴尬起来。徐琛个性腼腆。和初一相对而坐,没说几句就红了脸。

      初一好心,见不得别人尴尬,没话找话不至于冷场:“徐郎君,之前可有来过宝德楼?这里的茶点倒还不错。”

      徐琛腼腆归腼腆,对初一其实相当有好感。小娘子长得美,笑起来梨涡更美,举止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像关外郎中养大的孩子。

      他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地说: “你叫我仲由就好。”

      初一从善如流, “好的仲由。那你要吃茶点么?”

      徐琛笑容更甚:“宝德楼的茶点换过师傅,没有以前做得好。恰好我知道从前的师傅现在何处,你要是喜欢,改日我带你去?”

      “原来如此。我觉得现在的茶点就很不错了。不用那么麻烦。”初一婉拒。

      徐琛也不恼,脑筋转得飞快开始想新的话题。天光正好,他乐得和初一在一起多消磨一些时间。正想着,看见有衣着华丽的舞女款款走上二楼消失在重重帷幔之后,忽然来了灵感,道:“对了,你知道宝德楼最出名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徐琛说:“是宝德楼的舞姬,每一个都是花了大价钱从乐坊请来的。不过她们只在包房里跳给贵客看。听说就连翀宇将军都是这里的常客。”

      初一不由得一抖,茶杯不慎跌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到了桌子下面。她赶忙弯腰去捡,才低下头就听见有人似乎磨着后槽牙叫自己的名字:

      “林初一,你在这里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1. 我最近真的还挺勤快的
    2. 应该再过个两三章两人就可以在一起了吧,突然有点舍不得。暧昧什么的最迷人了……
    3. 写完才觉得这章初一真的好委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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