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花路》山夫子

33、初缘之识

　　阿三痛得神志不清，闻言还是一震，回头看她。

　　花色面具人沉默片刻：“你耍我？”
　　姜姝冷笑：“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去看顾一只没用的怪修，还害我被你们抓了，我在你眼里这么闲么？”

　　花色面具人观察起了脚下的蟾蜍。
　　“可他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另一身呢？”
　　姜姝：“未受刺激，不会开启。”
　　花色面具人：“炉虫还不够刺激？”
　　姜姝：“不够。”

　　花色面具人看了姜姝好一会儿：“那这样呢？”
　　他手上的另一只炉虫也飞进了阿三的身体，痛苦加倍，阿三口吐白沫，浑身快被蟾蜍皮撑爆了。

　　姜姝：“……还是不够。”
　　花色面具人：“哦？那这样呢？”
　　又一只炉虫飞了去。

　　阿三扭曲得几乎看不出是只蟾蜍了。

　　姜姝：“你这样是没用的，你不了解驳裂体，你放我走，我告诉你刺激他的法门。”
　　花色面具人：“怎么告诉。”
　　姜姝：“我离开三日后，给你们传讯。”
　　花色面具人：“那你要是不传呢？”
　　姜姝笑：“天涯海角都被你们抓过来了，再抓我一次对你们来说很难么？”

　　花色面具人看了她片刻：“怎么证明他是驳裂体？”
　　姜姝：“你看他的身体，破碎的肉已经长出来了，这是在吸收另一身的力量来自愈，普通怪修不可能具备这样的复原能力，你们研究驳裂体多年，这点应该很清楚，他的另一身必是很高级的幼体，我都不具备这样的复原能力。”
　　花色面具看过去，发现这蟾蜍确实一边破碎着身体一边复原着。

　　花色面具人沉思良久：“好，你走吧。”
　　姜姝缓缓爬起身。
　　花色面具人：“姜姝，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他这样说着，面上却没有一点信了的痕迹。

　　姜姝走出了牢房，阿三在身后朝她爬去，他不信她真的会抛下他，但他喊不出声，张着满是血的嘴：“阿……姝……”
　　姜姝没有回头，消失在视线里。
　　阿三眼里的光熄灭了。

　　手下：“橘主，这样好么，就这么放走她了。”
　　花色面具人：“谁说我放走她了。”
　　“跟着她。”
　　手下领会，立刻追了出去。

　　花色面具人起身，蹲到阿三面前：“好了，小蟾蜍，我们开始慢慢，玩游戏吧。”

　　造化炉四汇在不弄死他的前提下，试了上百种方法，都没有把阿三所谓的另一身逼出来。
　　三日过后，姜姝并没有传回什么讯息。

　　手下：“果然被姜姝那个贱人骗了……橘主怎么心情不坏的样子。”
　　花色面具人擦着手上的劣等血：“坏什么？我早料到了。”
　　手下：“那您还……”
　　花色面具人踢了踢地上奄奄一息的蟾蜍：“有时候折磨一个人不能从肉眼可见的痛感上……她这不就失去一个死心塌地了么。”

　　手下：“……这蟾蜍对姜姝很重要？”
　　花色面具人笑而不语。
　　“她盯得怎么样了？”
　　手下：“一直在西子阁，没有出去过。”
　　花色面具人冷哼一声。
　　“丢出去吧，这三日我也算玩得尽兴，许久都没碰上这么耐折磨的了。”
　　手下：“是。”

　　阿三被扔了出去。
　　到第五日，他才醒过来。

　　他回到芦苇荡，二楞看到他的模样大惊，哭得原地打转，不知怎么给他疗伤。
　　阿三拍拍他，什么话都没说，往前走了两步，顿住了。
　　姜姝等在那。

　　二楞：“她昨天就来了，一直等你到现在呢。”
　　姜姝笑盈盈地看着二楞：“你胆子可真小，他不在就不敢同我说话，长得这么漂亮，性子可不能这么怯懦。”
　　二楞木讷地点头。

　　阿三拦到二楞面前，挡住了姜姝打量的视线。
　　“你先回水里去。”
　　二楞听话地回去了，频频回头看阿三，很是担忧，总觉得阿三与平时不同，语气冷沉了很多。

　　姜姝：“你怎么才回来，他昨日就该把你放了。”
　　阿三：“你来做什么？”

　　姜姝沉默片刻：“我知道他会放了你。”
　　阿三：“哦？”
　　姜姝：“我了解他，他从不对劣等血下手。”
　　阿三：“劣等血？我不是驳裂体吗？”
　　姜姝：“……阿三，我没办法，我逃了这么久，我不可能栽在那里。”
　　阿三吼道：“那我就该栽在那里吗？！”

　　姜姝一顿：“现在已经没事了，他再也没法奈我何了，我只是缺那三天时间……我可以补偿你，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阿三：“我要你死呢？”
　　姜姝僵住。
　　阿三：“在里面的时候，我真的这么希望。”
　　姜姝沉默。

　　阿三：“那天夜里芦苇荡的屠杀，真的是你计划的？”
　　姜姝：“……你不是知道了么。”
　　阿三震痛：“这里有这么多怪修，和你一样的怪修，你想都不想就杀么？这里还救过你！”
　　姜姝：“对，是我毁了你的芦苇荡，但我把自己赔给你了，还不够吗？”
　　阿三一愣。

　　姜姝走近一步：“我不比这芦苇荡有用吗？阿三，你聪明点的话，就该装不知道，我能给你的远比这芦苇荡多多了。”

　　阿三震惊，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他摇头退后一步：“……要不是芦苇荡没事，我会杀了你。”
　　姜姝眼神躲闪。

　　“你滚吧，你让我恶心。”

　　姜姝厉声道：“对，我就是这么恶心，你以为呢？我把全部的自己摊给你看了，这就是真正的我，我让你认识真正的我。”
　　阿三荒唐地看着她，她居然以“我让你认识真正的我”，作为将他抛弃在造化炉四汇的说法。

　　姜姝：“你现在知道我是在这样的了，你还愿意躺在我肚子上么？”

　　阿三难以置信：“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你太可怕了。”

　　姜姝怔住，收拾出不咸不淡的笑模样：“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转身要走，阿三问道：“你怎么不杀了我？我知道你这么多事。”

　　姜姝回头，轻轻绵绵地摸上他的脸，指腹磨蹭他额上未愈的蟾蜍裂皮：“我怎么会让你死呢，你要活很久很久，我不死，你也不能死。”
　　阿三觉得那手犹如蛇信子舔过，让他脊背发凉。

　　直到很久以后，当他拿到断命，才领会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之后，姜姝几乎没出现在过芦苇荡。
　　阿三以为她被造化炉四汇抓了。

　　他上街打听时，看到了一座门庭若市无比富堂的花楼名苑，六界修士慕名而来，里头简直是齐聚能士打手，谁都不敢轻易在西子阁闹事。
　　造化炉四汇也不行，西子阁如今在京平的风头，已经与它齐名了。

　　有消息称，西子阁的主人与造化炉四汇在京平的分汇主不合，但二位从没正面交锋过，两方势力都过于强盛，动辄就会引起京平大乱，违反神界立下的人界共处规则。

　　当真如姜姝所说，那造化炉四汇，再也碰不得她。
　　阿三又听说，这西子阁在京平扬名立万的日子，正是他被造化炉四汇放出的那一日。
　　姜姝说她就是缺那三天，果真如此。

　　再后来，姜姝又来了一次芦苇荡。
　　姜姝：“我来接你。”
　　阿三：“……什么？”
　　姜姝：“阿三，你想要的那个世界，我给你挣来了。”
　　他愣住了，就这么看着她，恍惚中又见到了那个只会把白毛露给他的姜姝。

　　姜姝朝他伸出手：“跟我走吧，去看看那个世界。”
　　阿三不动。
　　姜姝：“再信我一次，阿三，让我证明给你看，我答应过你的，都会做到。”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信，不要去。
　　他伸手了。

　　他被带去了恢院。
　　经历了他怪修人生中，第一次死亡。

　　.

　　乌祉：“然后呢？”
　　肩上的蟾蜍把脑袋埋进了他衣服里，摇摇头，不说话了。

　　又走了一会儿，蟾蜍轻道：“你知道吗，怪修都是没有母亲的。”
　　乌祉：“嗯。”
　　蟾蜍：“但是……我有过的。”

　　他在恢院爆体而亡了。
　　他是怎么醒过来的呢。
　　他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从没有听过这么惨的哭声，是谁在抱着他大哭，眼泪都流进了他的蟾蜍皮里，好烫。

　　那个声音哭得崩溃极了，语无伦次，喊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阿三你回来，求求你回来，我再也不逼你了。”
　　那个始终声音淡然游刃有余的女人，从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动静。

　　阿三觉得好吵啊，太吵了，走去哪都不安生。
　　于是他回去了。
　　在经历了第一次死亡后，他经历了第一次复活。

　　蟾蜍：“虽然她只是，需要一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去帮她使用断命。”

　　乌祉托着抽噎的蟾蜍，一路走到了黑夜的尽头，天光乍现。

　　蟾蜍：“乌祉，你今天管了我。”
　　乌祉不语。

　　管了我，就别想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