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花路》山夫子

31、初缘之识

　　阿三回到老树墩的时候，就看到姜姝倚着树望着天，不知在想什么。
　　他跑快了些，蹿到她面前，姜姝愣了好一会儿：“……你回来了。”
　　阿三撇嘴：“你怎么一副我死定了的样子。”
　　姜姝看着他破败不堪的身体：“怎么逃掉的？”
　　阿三：“我厉害呗。”
　　姜姝看着他。
　　阿三拖着瘸腿，抽着气坐下，表情不愉：“他们发现我是蟾蜍，说不想让那大针桶碰到我这劣等血，就打了一顿，还特意避开了针桶……妈的，他们才劣等血。”

　　姜姝不说话。
　　阿三立马道：“没事的，我皮厚，很快就好了，你不知道，我长肉特别快，吓死你。”
　　姜姝戳了下他开裂的大腿，阿三立马痛嚎了一声，索性就倒在姜姝身上，瓜哇乱叫了，也不知是不是真这么疼。
　　“白毛白毛，疼~”
　　姜姝无奈，只得把白毛露了出来，让阿三化成蟾蜍躺在上头。

　　安静之际，阿三道：“街上一点都不好，没有芦苇荡好。”
　　姜姝：“那你还想去么。”
　　阿三想了想：“想。”
　　姜姝笑：“它不好，但想生活在那儿的怪修还是这么多。”
　　阿三：“是那儿有病还是怪修有病？”

　　姜姝笑：“其实只要顺着人界的规则，也没那么难。”
　　阿三：“顺着？像那几个没皮没脸的怪修一样？”
　　姜姝：“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阿三哼哼：“就是不服气。”

　　姜姝抚着阿三的背，目光悠远，良久道：“那就去打破它。”
　　阿三向上看她：“可以吗？”
　　姜姝：“可以。”
　　阿三笑了。

　　天空忽然炸出了烟花榜，三个巍峨的大字显在上头，阿三不识字便问姜姝。
　　姜姝的目光有些炙热：“毕歌浮。”
　　阿三：“毕歌浮？”
　　姜姝：“江洋怪刹，当世唯一能在六界睥睨群雄的怪修，不，他是怪刹，也算不得怪修了。”
　　“他就可以打破规则。”

　　阿三盯了半响，道：“那我要比他厉害。”
　　姜姝失笑，没说什么。
　　阿三：“等我比他厉害了，就去魔界，听说那里有种魔女菇，能致幻，等我结出魔女菇的蟾酥，你在月圆之夜发作的时候就不那么痛了。”
　　姜姝笑：“好。”

　　躺了没一会儿，阿三又道：“阿姝，你说那条小鲶鱼为什么总躲着偷看我？”
　　他指着远处芦苇荡里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鲶鱼。
　　姜姝：“那你当时又为什么躲在里头偷看我？”
　　阿三恍然大悟：“啊！原来他想跟我玩！那怎么不过来呢？”
　　姜姝：“在等你去找他吧。”

　　于是阿三就找过去了，瘸着蟾蜍腿，小鲶鱼张圆了眼睛立马就溜，还连连撞在粗芦苇上。
　　阿三：“哎！你别跑呀！”
　　小鲶鱼溜得更快了。
　　阿三：“你看我！我打喷嚏给你看！”
　　小鲶鱼躲躲藏藏地回头，就见阿三结了颗蟾酥打进身体，然后开始连环打喷嚏，差点把自己打飞了。

　　小鲶鱼看乐了，阿三凑上前去：“你要试试吗？”
　　他还没摇头，就被阿三打了蟾酥进来，立马也打起了喷嚏，水都翻了起来，小鲶鱼被自己吓到了，打着打着咯咯笑起来。
　　俩怪修就在芦苇荡里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笑声连天。

　　“阿姝，阿姝，我交到新朋友了！他叫二楞！”
　　阿三兴高采烈地冲姜姝说。
　　姜姝远远看了眼，擦掉阿三满头的汗：“嗯，他以后会是只漂亮的怪修。”
　　阿三指着自己：“那我呢我呢！”
　　姜姝笑：“你啊，不需要漂亮。”
　　阿三不高兴：“为什么！”
　　姜姝：“你有我就够了。”
　　阿三又裂开了嘴。

　　姜姝开始经常带他上街，会教他一些人的弱点，然后任着他胡闹，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姜姝总会不见身影，好一会儿才会出现，中间不知做什么去了。
　　他们有时会闹出不小的风波，碰上过几次造化炉四汇的。
　　造化炉四汇的人循着热闹赶来发现是他在闹时，总是触霉头地掉头就走，没多久后，姜姝就会回到他身边。
　　她的伤似乎全好了。

　　这日，阿三和二楞在芦苇荡闹累睡去了，又还是醒来，迷迷瞪瞪地爬回了老树墩，却不见姜姝。
　　“阿姝？阿姝你在哪啊。”
　　阿三听到了打斗的动静，他循着声找去，发现老芦苇和姜姝打起来了。

　　他大惊，立马上前拦在老芦苇面前：“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老芦苇眉头紧皱，浑身的芦苇都激荡着：“你滚开，她今天要么离开这里，要么死在这里。”
　　阿三：“为什么啊！老芦苇你不讲理！”
　　老芦苇：“你这只蠢蟾蜍！你根本不知道，她是驳……”他立马收住了嘴，“总之她是厄难的化身，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不幸，你是不是非要等这里毁于一旦了才肯罢休！”

　　阿三急，却听姜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哦？原来你知道了。”
　　老芦苇戒备地盯着她。

　　姜姝柔柔地一笑：“既然你知道了，你觉得我还能让你活么。”
　　阿三惊愕地回头：“阿姝……”
　　姜姝看着他：“我说笑的。”
　　阿三仔细在她脸上分辨说笑的痕迹。

　　阿三回头：“老芦苇，阿姝在这也许久了，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姜姝：“我今天就走。”
　　阿三愣住了，回头看她，姜姝却看着老芦苇。

　　姜姝看他：“我本也是要走的，早晚而已。”
　　阿三抿嘴，手足无措，但什么都没说，他想过这一天。
　　他很想问：“能为我留下来吗？”
　　可他不敢听答案，于是什么都不说。

　　姜姝轻蹭他蟾蜍皮笼罩的额头：“我一直留在这里，怎么去把你想要的世界挣来。”
　　阿三猛地抬头，姜姝笑得温和，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会回来的，等我。”
　　她的眼睛却是盯着老芦苇的。

　　姜姝离开了，阿三忍不住追了两步，被老芦苇扯了回去。
　　他大喊：“我也会努力的！我们一起努力！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远去的女子似乎顿了一下，似乎没有，她消失在了芦苇荡。

　　阿三开始频频上街，但没有找到姜姝，任他如何大闹，姜姝都没有出现。

　　二楞终于化成了人形，阿三开始带他上街，然后屁滚尿流地回来。

　　姜姝确实回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有变化，阿三觉得她越发漂亮了，衣装一次比一次精致，眼神却越发深沉。
　　她每次来都会给阿三带很多好吃好用的，阿三问她怎么来的，她从不细说，只会摸着他的头道：“要想不东躲西藏地过日子，就得变成人界举足轻重的角色，让谁都不敢动你，大摇大摆从他们眼前经过都不敢动你。”

　　姜姝看二楞的眼神，让阿三不太舒服，像在打量什么精贵的商品。

　　又一个满月夜，一股有些熟悉的腥臭蔓延至芦苇荡，老芦苇心神不定地守在外面，远处传来震动的脚步声。
　　阿三和二楞探出芦苇荡：“怎么回事？”
　　老芦苇颓然道：“他们来了，来了。”
　　阿三：“他们？谁？”
　　老芦苇怒瞪着他：“都是你干的好事！”
　　阿三委屈：“什么啊。”

　　老芦苇一瞬苍老：“十五年前，芦苇荡一夜灭绝，是她做的。”
　　阿三一顿：“什么她做的，她是谁？”
　　老芦苇：“来不及了，你们快走。”

　　话未说完，远处的震动近了，是成群的人，他们各个带着花色面具，手拿尖针长桶，如恶鬼般在月色中朝芦苇荡扫来。
　　阿三惊道：“是造化炉四汇！”

　　月色被黑云遮蔽，芦苇荡这一夜血色浓重，造化炉四汇的人在这里大开杀戒。
　　“找到她了吗？”
　　“没有。”
　　“她就藏在这里，继续找，月圆夜是她最虚弱的时候，这是最好的机会。”
　　“报告！都找过了，没找到。”
　　“又被她跑了！”
　　“那这些怪修怎么办？”
　　“全都杀了，他们知道了她的秘密。”

　　老芦苇倒在血泊中，怨恨地瞪着阿三，却缠住了一个拿尖针捅向阿三的人，朝他嘶声力竭地喊：“跑啊！跑！”
　　阿三眼睁睁看着那针桶扎向老芦苇，鲜血四溅，他咆哮大喊，天色骤然更暗了些，一切都淹没在浓重的黑中。
　　阿三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倒下去前，他似乎看到了姜姝的身影，衣衫翩翩，款步而来。

　　阿姝，来救他们了吗？
　　老芦苇，再撑一下啊，阿姝来救我们了。
　　他昏了过去。

　　“她在那里！”
　　“不好！造化针沾了劣等怪修的血！都不能用了！”
　　“我们中计了！”
　　“姜姝！你是故意的？！把我们引到这！”
　　“快跑！她的驳裂体今晚没有发作！我们不是对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色的卷曲毛发和翠绿的长藤柳枝在血色中狂舞。

　　阿三醒来时，浑身都疼，脑后是熟悉的柔软触感，他抬头，果然看见了姜姝，也伤着了，唇色泛白，他们正在一片树林里，靠在树上。
　　姜姝：“你醒了。”
　　阿三顿了许久，突然起身，朝芦苇荡大跑。
　　姜姝皱眉，追了上去。

　　阿三疯也似地冲回芦苇荡。

　　到那里时，发现芦苇荡一切都好，大家都活着，地上没有打斗痕迹，连血都没有。
　　虫鸟如往常般飞来飞去，芦苇如往常般随风摆动，老芦苇又在厉声训斥着哪个怪修，二楞立在不远处一脸呆滞地等着他。

　　姜姝：“阿三，你……”
　　姜姝随后赶来，看到芦苇荡什么变化都没有，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呢。

　　阿三松口气，转身紧紧抱住姜姝：“幸好你来了，芦苇荡没事。”
　　姜姝有些僵硬，死死盯着一派祥和的芦苇荡。
　　半响，才道：“啊，嗯。”
　　阿三蹭掉眼泪：“不过你收拾得好干净啊，一点痕迹都没有。”
　　姜姝：“……这不是，怕你做噩梦。”

　　阿三跑过去：“二楞你没事吧，老芦苇呢，大家呢？”
　　二楞木讷着任阿三举着他上上下下地瞧：“我没事，大家也没事。”
　　阿三：“那些造化炉四汇的人呢？”
　　二楞：“不知道，我醒来就没看到他们，我们好像被救了，昨晚吓死我了，还以为死定了。”
　　阿三拍拍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姝在手中化出了白毛，谨慎地踏入了芦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