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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初缘之识 ...

  •   阿三抱起那女子,远离了芦苇荡的视线,在边上一棵死去多年的老树墩后放下。
      女子眉心紧皱,面色惨白,还没醒过来。

      阿三想了想,又把喷嚏蟾酥结了出来,打给她几颗。
      那女子打着喷嚏醒来了,阿三来不及高兴,就被她阴毒地扣上了脖子,柳叶锋利地扎进皮肤,只要再前进一点就会被削掉脑袋。

      阿三吓得冷汗直冒:“你你你别乱来,是我救的你,你可别恩将仇报啊……故事里说恩将仇报的都死无葬身之地的,你你你活不过来的会!”
      女子冷眼看着他:“我本来就死无葬身之地。”

      阿三一想,也是,他俩都是怪修,怪修都无葬身之地。
      女子移开了柳叶:“你还听故事。”
      阿三嘿嘿一笑:“溜上街听的,小茶馆里有说故事的。”
      女子:“就你这水平还敢溜上街?也不怕被造化炉四汇抓去。”
      阿三撇嘴:“造化炉四汇要的是珍稀怪修的血,我又不是。”

      女子似是没什么力气,不想搭理他。
      阿三:“你本来是哪片地方的?怎么倒在这里啊,还有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女子:“离我远点。”
      阿三不高兴,但还是走远了。

      那女子之后就一直呆在那老树墩后面,不离开也不走动,似乎伤得真的很重,芦苇荡的怪修既没有去招惹,也没有赶她。
      阿三每到夜里,就偷偷给她送去点水和捡来的吃食,她从来没碰过。

      他化回蟾蜍浮在水里,眼睛直勾勾盯着树后的衣衫,喃喃自语:“你说她是哪来的,看她的衣服像是在街上生活的,人界的街上这么恐怖,她能在街上生活啊。”
      边上的小鲶鱼吐了个泡泡,没吱声。
      “你说她要是真从街上来的,伤好了能不能带我去街上玩?”
      小鲶鱼又吐了个泡泡。
      阿三觉得没劲,打了一下水花,小鲶鱼嗖地溜远了,躲到芦苇荡丛后,露出一只鱼眼远远看他。

      阿三气势汹汹地上了岸,大步走到老树墩后:“你不吃不喝是不会好的,你是不是想赖在这里,我可告诉你,老芦苇和大家都不欢迎你,你赶紧好了回去吧!”
      女子瞥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阿三气急,索性趁她不注意,结了颗喷嚏蟾酥打进她身体,在她张嘴打喷嚏时,把吃的喝的一股脑塞进了她嘴里。
      她咽下了,阿三溜得飞快以为会被揍,回头却见她只是不声不响看着他,便又大着胆子过去了。
      阿三:“吃,吃了就对了嘛。”
      她淡然道:“我不吃只是因为难吃,那水都是嗖的。”
      阿三:“……”
      他翻蟾蜍眼:“你都这样了还讲究个什么!真当自己是人了。”
      她自嘲一笑,没再说话,又阖上了眼。

      阿三也就在她边上坐下了,没一会儿打起了瞌睡,醒来时,他的脑袋正歪在她怀里。
      阿三吓极了,想起身又怕惊动了她,她也睡着。
      他躺了会儿,觉得头后暖烘烘软绵绵的,斜眼一看,是一些灰白色卷曲的毛,他枕在她肚子的白毛上。
      蹭了蹭,他觉得很温暖,便又睡了去,大着心眼决定装不知道,让她先醒。

      她醒后大发雷霆了一顿,惊慌地藏起了那些白毛,生出厚厚的杨柳遮盖。

      这么多天以来,阿三第一次见她慌了。

      之后阿三还是日日送水送吃,她不抗拒了,虽还是冷着脸,基本不和他说话。
      她看了眼阿三的手:“手怎么了。”
      阿三藏去了身后:“没什么。”
      他这几日在芦苇荡搜罗着有吸附性的植物和小虫,吃了七七八八种带刺的,总算结出了能净水的蟾酥,给她的水里都加了。

      老树墩没有枝叶,无法遮光,她白天想睡总会被亮醒,阿三就把她周身的光线弄暗了些。
      她讶异:“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阿三:“不知道,我好像天生就会,虽然没什么用。”
      她眯眼看了他一会儿,当真很快睡了去。

      她的伤好了许多。
      不知从哪一日起,她忽然对阿三友善了不少,也会和他讲街上的光景,阿三听得新奇极了,她真是住在街上的怪修。
      阿三:“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又不说话了。
      阿三:“我叫阿三。”
      她沉默片刻:“姜姝。”
      阿三:“姜姝……那我可以叫你阿姝吗?”
      姜姝一顿,竟是默认了。

      阿三高兴极了,在芦苇荡有了第一个朋友,故事里说的,互相通了名字,那就是朋友了。
      至于这朋友是怎么来这里的,他那又是杨柳又是白毛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她不愿说,他也就不问。

      阿三开始终日腻在老树墩,芦苇荡却一日比一日安静。

      这日阿三回芦苇荡时,老芦苇发话了:“你把她弄走,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阿三:“她伤还没好!”
      老芦苇:“死不了。”
      阿三急道:“大家都是怪修,你为什么老是容不下她?”
      老芦苇:“你这只蠢蟾蜍,她跟我们不一样。”
      阿三:“不一样那也是怪修!”
      老芦苇不理他了,把芦苇丛结得密集极了,愣是不让他钻进去。

      阿三回了老树墩,一屁股坐在地上,蟾蜍眼瞪得溜圆,不说话。
      姜姝看了他一会儿,朝边上挪了挪,空出一片位置。
      阿三眨巴眼,蹭了过去,挨着她靠在树上,没一会儿又蹭她怀里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他正化成蟾蜍趴在她柔软的杨柳肚上,哈喇子流了一串,杨柳上水光锃亮的,姜姝的手正轻抚着他的蟾蜍背,目光悠远地望着天上,
      阿三脸红着跳了起来,化成了人:“我,我一放松就会变回蟾蜍……人形还不能很好地维持。”
      姜姝没说什么,拉下他又躺回了肚子,阿三忍不住窃笑。
      姜姝:“笑什么?”
      阿三使劲往姜姝肚皮上蹭:“想笑。”

      阿三很少回芦苇荡了,经常就在老树墩后扎根,睡觉就趴在姜姝怀里,姜姝心情好时,也会给他挑挑蟾蜍背上的小虫,阿三总是舒服得伸直了蟾蜍腿。
      “阿姝,那个白毛,能再弄出来吗?我想枕着白毛睡。”
      姜姝的身体立刻僵硬了:“……为什么?”
      阿三撒娇:“弄出来呗,弄出来呗。”
      姜姝哭笑不得,真的在肚子上结出了白毛。

      阿三嗖地一下就滚上去了,伸展着四肢大趴着。
      姜姝笑:“就这么舒服?”
      阿三昏昏欲睡道:“嗯,像妈妈的感觉。”
      姜姝一顿,随即失笑:“傻蟾蜍,怪修哪来的妈妈。”

      她唱着儿歌哄他入睡,那儿歌软软和和,语调轻缓。
      半梦半醒间,阿三似乎听到姜姝问:“阿三,想去街上玩吗?”
      想啊,当然想去。

      姜姝带着阿三上街了。
      平常他最多只敢溜到离芦苇荡最近的一个小茶馆,听不入流的故事,就算被发现了也能逃得很快,这次居然跟着姜姝走出了很远,他又刺激又紧张。

      阿三挺直了腰板,尽量目不斜视,谨遵姜姝说的:“把自己当人。”
      他的头被姜姝用布遮着,手脚都缩在长布衣里,藏起了化不干净的怪修身,姜姝没有遮掩,她自然极了,化形是完全的,一点都瞧不出端倪,举手投足也像是真的人一样。
      阿三新奇地瞧着大街小巷,看到什么都想凑上去,问着姜姝这个那个,姜姝却好似心不在焉,频频四下查看。

      阿三瞧见糖葫芦,忍不住上前,姜姝也跟了上去,给阿三买了一串,那小贩嘴甜地怂着姜姝再买一串:“你弟弟挺喜欢吃啊。”
      阿三听着称呼,暗自高兴,迫不及待要咬上一口,后背就被赶路的行人撞了一下,他的头布被撞散了,蟾蜍头皮露了出来,那行人嫌恶地推了他一下。

      阿三立刻惊慌地抓起头布掩好,但那小贩已经看到了,本还堆着谄媚笑颜的脸骤变,朝他啐了一口,骂了句恶心的死怪修就走了,还把阿三的糖葫芦撞到了地上,踩了一脚。
      阿三怔神地看着那坨被踩烂的红艳糖葫芦,感受着来往人嫌恶的目光,有些手足无措。

      半响,他的脸色变得阴恻,目露凶光,冲上前抓住那小贩就是一拳,把他揍到了地上,扑上去压着继续揍:“阿姝给我买的糖葫芦,你居然敢踩?!”

      那小贩被阿三揍懵了,似是完全意料不到居然还会有怪修敢打人的,当即气得大骂,爬起来还手,但耐不过阿三不要命,最后竟是差点被打昏过去。

      阿三双目赤红地往死里揍,边上渐渐有人注意到了,姜姝上前抓住他的手腕:“阿三,别惹事。”
      他这才放过了那小贩,起身看着那糖葫芦不说话。

      姜姝蹲下身,捡起一颗没那么破碎的,用袖子擦去了灰,递给阿三。
      那颗半烂的糖葫芦,看着脆弱极了,仿佛指尖再稍一用力就会粉身碎骨,但色泽依旧鲜艳。
      阿三看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接过了。
      他张口把它藏进了肚子里,没有吃。

      姜姝要给他重新遮上布,阿三躲开了:“不遮。”
      她由着他去了,牵着他继续逛街,阿三的蟾蜍头很显眼,一路受着人嫌恶的目光,他头越来越低。

      到某一处,阿三停下步子,闷闷地问:“阿姝,为什么怪修是这样的。”
      姜姝没说话。
      阿三抬头:“阿姝也被这样对待过吗?”

      姜姝没回答,阿三当她默认了:“我们回去吧,我不逛街了。”
      姜姝牵住了他,她撑住他的肩膀,对上他的视线:“阿三,你不能怕他们,你越是怕他们,你这一生就只能东躲西藏。”
      阿三嘴硬:“我才不怕……我讨厌他们。”
      姜姝摸他的头:“这里是他们的世界,你的讨厌不管用。”

      他们见到了与人同行的怪修,那几个怪修衣装鲜亮,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他们走着走着就把尾巴露出来,给边上的人揪。
      人揪着他们的尾巴,呼驴一样地呼他们,他们也就叫了起来,把人逗得直乐,他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比阿三见过的所有怪修都容光焕发。
      阿三站在人群中看:“他们算是过得好的吗?”
      姜姝:“你觉得呢。”
      阿三使劲摇头。

      前方忽然走过一波头戴面具的人,那面具是花色的,色块奇特,艳丽而诡异,像是拼贴着什么图案,却有着玄妙的排布,常人无法看穿,每个人的面具都有细微的差异。
      姜姝不动声色地拉着阿三躲了起来。

      阿三看过去,那波人约莫有十来个,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支长圆的空桶,桶顶上有一根锋利粗长的尖针。
      阿三:“那些是什么人?”
      姜姝没回答,她神色严肃地紧盯着。

      他们像是在找什么,行人看到他们都自觉地让路了。

      很快他们就逮到了一只躲在巷子口的无尾蜥蜴怪修,已遍体鳞伤地化成了原形。
      阿三震惊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人,把那空桶尖针整个扎进了那怪修身体,那么长的尖针,几乎把它捅穿了。
      那蜥蜴怪修挣扎了不过片刻,身体就迅速干扁下去,面色狰狞,眼珠脱落,它被抽干了血,血都进了那空桶,不到小半桶。

      阿三惊恐地捂住了嘴才没叫出声。
      周围的人却见怪不怪,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那蜥蜴怪修像垃圾一样被扔了。旁边几个客栈小厮似乎早就等着了,立马上去点头哈腰着拾那蜥蜴的尸体。

      那伙人继续走,四下搜索,那蜥蜴怪修好似只是他们顺手抓捕的,不是主要目的。

      看着姜姝匆忙藏起的身影,阿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他们,是造化炉四汇的吗……在找你?”

      他想起姜姝怪异的两个身体,她应当是十分珍稀的怪修。
      姜姝没承认,但面目难看,他们朝这里走来了,姜姝脸色又白了几分。

      阿三看了看那些人手中的血桶和还在滴血的针,吞咽着口水,心一横:“我去拖住他们,阿姝你先跑,我们芦苇荡见!”
      姜姝一愣,阿三已经冲了出去。

      他结出变色蟾酥,往身上打,拢出的蟾蜍皮显出了红绿交加的颜色,再把厚厚的蟾蜍疙瘩都往背上聚成一条线,远看着倒像只变异的蜥蜴。
      但这变色蟾酥他结得十分不稳定,只能维持不到片刻,他往人群中钻了,希望借以模糊视线。
      造化炉四汇的人果然上当了,朝他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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