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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西子阁渡心劫 ...

  •   阿三看着烧成一朵火菇的洛神斋,倒在地上大笑,笑得口吐血沫,呛声不已。
      他做了,真的做了,他把京平四大苑全烧了,把他的噩梦全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像个爆竹。

      再一会儿,他笑不出了。
      他以为是幻觉。
      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还是一样。

      洛神斋在夜色里安安稳稳地立着,没有一点火,也没有一点动静。
      刚才的热烈焚烧像不曾存在过。

      阿三惊愕地瞪着洛神斋,他打自己巴掌,把魔女菇的毒效打掉。
      还是一样,洛神斋安安稳稳。

      楼里毫无动静,仔细听,还能辨出一两声细密的喘息和尖语,如往常无二,安睡的安睡。

      “怎么会……不可能……怎么会。”

      阿三爬了起来,往回跑,一路跑回三春苑。
      原本烧塌了半座楼的三春苑此刻也巍然耸立着,什么伤都没有,和他去之前一样。

      “不可能,不可能!”

      他再冲回云想楼,一样,完好无损,所有主客都睡得悄无声息,他甚至看到了先前放火时,一只不小心被卷进火里的野猫,此刻正舔着爪子,绿眸直盯着他。

      直到跑回西子阁。看到安然无恙,没有一丝烧灼痕迹的西子阁,阿三彻底疯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烧了的!我烧了的!”

      他身体不稳,几乎要倒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烧了大半夜的,他看着这些楼被点燃焚烧,他还能清晰地记住那些迎面扑来的热浪,那种木头被烧灼时发出的驳裂的声响。
      还有那些惊慌的尖叫声,踩踏的震动声。

      他忽然顿住了。
      魔女菇。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烧了的,他明明烧了的!

      阿三惊极怒极,他颤栗着又去找柴火找油,他还要再烧!他非烧不可!

      走了两步,他停住了。

      前方不远处,一个素白的身影静谧地站在夜灯下,他明明出挑极了,却不知为何奇异地淹没在环境中,他就像路上的一辆推车,一张小摊,一颗石子。
      乌祉。

      阿三镇住了,忽而全身发冷。
      “是你……?”

      乌祉遥远地看着他,没说话。

      阿三拖着鸡零狗碎的身体一步步挪过去,脊背阵阵发凉,他感到一丝恐惧。

      他终于站到了乌祉面前:“是你吗?”
      乌祉不语。
      阿三深吸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位金律仙君能做到吗?
      他能在刹那间,将四座烧烬的高楼恢复成原样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被烧过的人,安然睡着,被烧掉的木,一如既往。

      他惊愕的不是这些实物的恢复,而是那些惊慌的恢复。
      眼前这位是如何让凄厉的尖叫回到从前的,如何让跌撞的乱流不复存在的。
      与其说他复原了这四座楼,更像是让它们回到了还没被烧之前。
      像谁都不知道他们自己曾被烧过一样。

      阿三不自觉退后了一步,趔趄了。
      乌祉还是站在那不声不响。

      看着他面色如常的模样,阿三心头复又升起滔天怒意。
      阿三:“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把我烧了的弄没!谁让你这么干的!谁让你这么干的!!!”
      乌祉漠然接受着阿三的怒意,只回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阿三一顿,随即咆哮得更大声:“我后不后悔不要你来告诉我!你他妈怎么知道我会后悔!我自己都不知道!”
      乌祉看着他,又不说话了。

      阿三恨得直抽气,他怒瞪着乌祉:“是不是只要我烧,你就复原?无论我烧多少次都一样?”
      乌祉不语,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阿三荒唐一笑:“好,行,那你继续,我们就看谁先干不过谁。”
      他转身朝西子阁冲去,打算继续烧。
      没跑几步,摔在了地上,他的腿几乎已经无法动了,先前是魔女菇的毒效撑着。
      他痛得发不出声,在地上蠕动着,朝前爬。
      他化出毒腺,可怎么都结不出魔女菇的蟾酥来了,他精疲力竭耗尽了。

      阿三就趴在地上,一点点朝前挪去,他憋着一口气,这口气憋了一整个晚上了,每每舒出来些,又被噎回去,舒出来些,又被噎回去。
      他觉得自己要被这口气憋死了。
      他强撑着,发狠朝前爬,每一步都像在沸水里滚。

      乌祉没有上前阻挠,他就在原地看着。
      阿三觉得难堪极了。

      他爬了几步,再没往前,头点地停在那里,像死了一样。

      良久,乌祉才上前,把他捞起来。
      阿三在哭,哭得喘不过气,一点声音都没有。

      乌祉的手一抹,阿三化成了蟾蜍,被乌祉轻轻放在肩上,离开了西子阁。

      晨曦微亮的夜色里,一名素白的男子托着一只破碎的蟾蜍,缓步而去。

      蟾蜍还在抽噎着,男子的手点在蟾蜍背上,那开裂的蟾蜍背一点点在复原。
      蟾蜍很小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乌祉不语。

      蟾蜍:“从前有片芦苇荡,芦苇荡长在荒地旁,经常被人当做抛尸地,尸体多了,芦苇荡就生出了很多怪修,热热闹闹。”

      “一只死蟾蜍刚醒过来的时候,庆幸极了,他上一刻还在人的锅里,被吃得干干净净,他的尸体只是一堆零散的骨头,其他怪修开始跑跳的时候,他还在组织骨头,其他怪修开始修炼人形的时候,他刚开始长肉,他没有玩伴,为了早点追上他们,他努力长肉,越长越快,后来他发现池子里有一条小鲶鱼,比他长得还慢,于是他安心了些。”

      “他修成人形的第一天,高高兴兴上了岸,却发现芦苇荡一片狼藉,尸骸遍地,那些死过一次的怪修,又死了,没有再活过来,他在水底修炼逃过了一劫,当时他闻到一股剧烈的腥臭,以为是尸臭。”
      “日子一天天过去,芦苇荡生成了新的怪修,又和往日一样了,他发现那条小鲶鱼没死,还没修成人形,胆子很小,他一朝他伸出爪子就游远了,没意思,其他怪修也不爱和他玩,嫌他折腾。”

      “有一天满月夜,一股熟悉的腥臭出现在芦苇荡,但他忘了这个味道,去到岸上,看到不远处躺着一个人,说是人,也根本不像,浑身被柳叶包裹着,一些像是白毛的东西从柳叶里膨胀出来。看样子应该也是个怪修,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修,那怪修在痛苦地呻吟,身体不断在地上翻滚。”
      “芦苇荡所有怪修都躲了起来,避而远之,他想上前看看,被老芦苇训斥了。”

      老芦苇:“别去招惹她。”
      他:“她看起来很痛。”
      老芦苇:“到这里来的哪个不痛,挨不挨得过去看她自己造化,你要敢出去我就把你连她一起赶走。”

      阿三瑟缩了,没动,眼睛一直盯着,满月升高,那怪修的喊声更为凄厉可怕,芦苇荡的怪修们都缩回了水下,瑟瑟发抖。
      大家很怕她,阿三不知道为什么。

      那怪修开始抽搐,那些被绑缚的白毛发了疯似地捅穿吞食着柳叶,柳叶也发力反扑着,她躺的那一块地,竟是被腐蚀了去,腐蚀还在朝他们这里蔓延,老芦苇拼了老劲想把芦苇荡往后缩一点,但比不上柳叶蔓延的速度。
      眼看就要碰上,阿三跑出去了,一连脱了十多次蟾蜍皮,紧压在地上拦截那柳叶的腐蚀。

      争取到了点时间,老芦苇带着芦苇荡退远了些,阿三的蟾蜍皮被腐蚀了个干净,柳条还缠上了他的身,他的蟾蜍皮先前耗尽,此刻身上多处光溜溜的,柳条一上来直往肉里腐,痛得阿三大叫。
      他被那柳条卷了过去,看到了那怪修此刻可怖的模样,白灰色的卷毛在肚皮处倾轧出一个巨口,口中似有牙齿在快速咀嚼,阿三正要被往里扔。

      他吓得猛结蟾酥,他刚学会结蟾酥,只会结芦苇荡一种喷嚏鱼的毒蟾酥,结了七八颗全都朝那巨口里扔,巨口迫不及待地嚼碎吞下,就在要把阿三也吞进去时,忽然顿住了。
      那巨口抖了一下,打了一个大喷嚏,把阿三给喷远了,脸上身上都挂了腥臭的不明液体。

      阿三劫后余生地躺着地上,扒拉掉身上的粘液,回头就见那巨口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打了小半宿,偃旗息鼓了,柳条和白毛都渐渐收了回去。
      满月隐去了,黑暗中,阿三才看清了这个怪修的模样,一个女子,虚弱又美丽。

      清晨,太阳升起,芦苇荡的怪修们才陆陆续续出来了些,昨夜那股腥臭已不知去向,他们躲在芦苇荡里,窥看岸上的女子,没谁上前。
      阿三被老芦苇扯了回来:“别去,她很危险。”
      阿三:“可她好像要死了,她是怪修啊。”
      老芦苇:“是怪修又怎么样,你救了她她发起疯你是打算害死我们吗?”

      阿三点头了,老芦苇松开了他,刚一松手,阿三就朝那女子快跑而去,老芦苇气得吹胡子瞪眼:“赖三子你给我回来!”
      阿三边跑边喊:“要是有一天是我倒在这里,老芦苇我希望你能救我呀!”
      老芦苇怒骂:“混账!鬼才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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