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花路》山夫子

19、西子阁渡心劫

　　出了客栈，阿三咋咋呼呼地给乌祉说三道四：“这条是京平最繁华的中心街，之前那六界岂夙精魄大会就是在这条街上开的，灵阄界的那谁，以连梵，在这里弄来了个蜃楼，蜃楼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啊……”
　　乌祉：“知道。”
　　阿三：“……成吧，那天开会说了什么你肯定不知道，岂夙精魄的线索，你知道？”
　　乌祉不语。
　　阿三得意一笑：“嘿嘿，不知道吧，”他转了转眼珠，“等我心情好了告诉你，这可是绝密，你靠自己肯定找不着，你得带着我。”

　　阿三继续给他介绍大街：“喏，那间，张记栗子铺，他们家栗子是物司界进货的种子，长出来的个头大，营养好，炒出来别提多香脆了，就是那老板刻薄，捡他两个栗子能追着打一条街，反正都是扔掉的，我捡怎么了？老东西，不凑他热闹！”

　　阿三指着北边一家铺子：“那家，花田小筑，看门口人多吧，都是些附庸风雅想买花送小姐的，他们家搞花艺，剪剪弄弄摆一块儿还确实挺好看，不过他们那些花花草草都是从我们怪修的地盘拔了去的，好多地方都拔秃噜了，人品不好！咱不去！”

　　阿三又指着前边一座高楼：“哎，那家那家，“何似在人间”，京平这块最好的酒楼，据说大厨是个食神修的弟子，传得沸沸扬扬什么神修来人界唯一住过的地方，我看八成是假的，搞什么贵宾席，说人以下的都不让进，人以下的是谁？还不就是我们怪修？呸，老子还不想去呢。”

　　他又指着东南方：“往那走就是造化炉四汇了，那里很恶心，别去。”

　　阿三面露嫌恶，却发现身边好一会儿没动静了，他转头，就见乌祉停了步子。
　　“怎么了？”
　　乌祉：“你说这里不去，那里不去，那哪儿能去？”

　　阿三撇嘴：“……他们不待见的是我，你去当然没问题，你要去……就去吧。”

　　乌祉没过去，顺着往前走了，阿三立马跟上，心里欢喜。

　　没一会儿，乌祉又停了下来，阿三唠叨的嘴也停下，转眼一看，他停在西子阁前，正举目张望着。
　　阿三皱起了眉，他逛中心街最讨厌的就是这里，从来都是绕着走的，他想撺掇乌祉离开，但看乌祉兴之所至的样子，又不好开口。

　　西子阁今日热闹非凡，楼外摆满了花田小筑的精编花篮，那些花篮里盛着好些个鲜花怪修，脸是美人的皮相，身上却化出了部分怪修的原形，或摆出杨柳腰肢，或舒展曼妙花芯，奇艳瑰丽。
　　正中间供着一只白狐怪修，五条绒毛白莹的尾巴自身后张开，拉拢着街上行人，她的人面极媚极妖，看得行人眼花缭乱路都走不了了。

　　阿三嫌恶道：“你也喜欢这种东西。”
　　乌祉目不转睛地看着，好似当真觉得有趣，纯粹地欣赏起来。

　　一条狐狸尾巴上来了，要卷乌祉，阿三露出凶牙：“别碰他！”

　　那雪白的狐狸尾巴稍顿片刻，还是缠了上去，气得阿三要上手，却见那尾巴挨不着乌祉分毫，像是被什么隔空拦住了。

　　狐狸尾巴前进不得，只得收了回去，然后那白狐扭着腰身自个儿过来了：“这位公子可是神修？瞧您拂光傍身，我们西子阁可许久没迎来神修了，不知可否有幸请神修哥哥进里一聚？今日西子阁有喜，迎了一位新头牌来，您或许会喜欢呢。”

　　阿三正等着乌祉冷面拒绝走人，就听乌祉说：“好。”
　　阿三：“……？？？？”

　　白狐掩面一笑，脆生生的，摇着尾巴辅一欠身，一阵惑人的香氛扑来：“公子里边请。”
　　阿三捂住鼻子，那味道快呛死他了，伸手想拽乌祉，没拽住，只得跟上去，却被一根白尾拦了下来：“你就不用进了。”

　　阿三怒极：“我还不稀罕进呢！滚开！别逼我咬你尾巴。”
　　白狐笑盈盈地：“西子阁可不是什么怪修都能进的，你啊，打杂我们都不要。”
　　阿三：“白菲菲！别拿老子跟你们相提并论，这种肮脏地方请我去我都不会去！”
　　白狐：“既然我们彼此都瞧不上，你还不赶紧走，等我喊人啊。”
　　阿三不理她，扯着脖子喊：“乌祉！乌祉！”

　　乌祉往里走了，阿三急了，打算硬闯，从旁忽然冲出几个腰圆膀粗的怪修来，举着棍子拦下他。
　　猞猁怪修：“哟，这不是赖三子么，又想闹事啊，之前没揍死你是你运气，这次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阿三怒瞪着他。

　　豺狼怪修怪笑：“你不是说看不上这行当，打死都不来么，怎么，硬骨头靠自己活不下去了？想来投靠了？哈哈哈，你这死蟾蜍也不撒泡尿照照。”
　　阿三：“我去你妈的！你们这些没皮没脸的东西，投靠人去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老子撒泡尿也比你们干净！你们也不怕有朝一日报应落到你们妻小身上，也被强抓来这里！”

　　猞猁怪修一顿，面色涨红：“老子妻小早死绝了，怕个屁，别跟他废话，弄他！”
　　一棍子打在阿三背上，他摔倒在地，蟾蜍皮拢了起来，从地上望去，乌祉正站在西子阁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又几棍子落了下来，阿三握紧拳头，正要爬起，突然从西子阁上传来一声：“阿三！”

　　阿三一愣，打他的怪修也一愣，都仰头望去。
　　只见西子阁的露台上坐着一名紫衣男子，面如冠玉，气质非凡，他对面的男子虽神色不愠，穿着随意，也不掩周正英气，一把破伞在手，看到阿三时，面色缓和了许多。
　　二位正是南声与鹤桂。

　　南声笑道：“怎么每次见你都是这副凄惨模样。”
　　俩怪修打手面面相觑，没想到这楼上的公子还认识死蟾蜍，一时拿捏不定要不要继续揍了。

　　南声笑意盈盈：“菲菲姑娘，阿三是在下的朋友，可否卖我个面子，让他上来一叙。”
　　白菲菲摇着狐狸尾巴笑道：“既然是南公子的朋友，我们定当以礼相待，只是不知公子与他相识多久，此怪修性子顽劣难驯，恐冲撞了公子，还得小心为好。”
　　南声扑哧一声：“这我可早领教过了，无碍，咬人的狗才得趣，让他上来吧。”

　　说着，他伸手洒下一片碎银，都落在阿三身边，砸到了阿三几颗。
　　南声：“两位猞猁豺狼大哥，辛苦你们看家护院，一点小心意还请收下。”
　　俩怪修打手立马蹲下捡碎银。

　　阿三看着近在咫尺的两颗碎银，捏紧了拳头，面上愠怒。

　　阿三进了西子阁，快步跟去乌祉边上，乌祉无言，阿三也沉默，他们由白菲菲带着去露台与南声见面。
　　南声：“阿三你可好狠的心，上次一别就不来找我了，还想着你再不来，我就去找你了，看，老天对我多好，这就把你送来了。”

　　阿三二话没说，把手里的碎银扔了回去，差点砸在他脸上。
　　南声一躲：“嘿，你这脾气还真是，我又得罪你了？这什么地方，我哪句话真心哪句话假意，你可别好赖不分。”

　　阿三瞪他一眼，坐下了，给乌祉擦了擦椅子，示意他坐。
　　乌祉也落座，南声的视线立刻转了去，眼里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艳和兴趣：“这是哪位神修啊，我今儿运气这么好？”
　　乌祉没回答。
　　阿三心情好了些。

　　鹤桂问他：“你怎么也来这，不会也是来此寻谋生吧？”
　　阿三翻白眼：“你看我像么。”
　　鹤桂上下一打量：“不太像。”
　　阿三不理他，鹤桂的眼睛又长去了乌祉身上：“你怎么会跟个神修混在一起？”
　　阿三有些得意：“你管呢。”

　　鹤桂越过阿三去问乌祉：“看阁下气质样貌非凡，不知可否领教仙号？”
　　乌祉：“没有。”
　　鹤桂：“没有？那名讳呢？”
　　乌祉没回答。
　　阿三看这俩接连吃了闭门羹，心情更好了。乌祉对谁都这样，没有针对怪修。

　　鹤桂以为是这神修想藏身份是他唐突了，忙道：“在下物司界鹤庭轩……虽然没佩戴司识，但是货真价实的物修哈，无意冒犯阁下，只是在下好识六界万物千门百家，故想探知一二，若阁下不便，自然可以不说，行走六界，都懂都懂。”
　　乌祉：“嗯。”
　　鹤桂：“……”

　　他闭嘴了，看这神修油盐不进没半点要说的意思。
　　但比起那金律仙君的铺张，到哪都恨不得把拂光一泻千里，他对这低调的神修还算挺有好感，心下也有数，这个时候出现在人界的神修，应该都是为了那岂夙精魄来的。

　　南声扑哧一声：“得了吧，空晓君，别把人神修哥哥和你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相提并论，你是行走六界目的不纯，他兴许只是意兴阑珊，下人间来游山玩水。”
　　乌祉看了南声一眼，南声笑颜逐开地看回去。

　　鹤桂翻了个白眼，和阿三稍一对视，心道这浪子又来了。
　　阿三也知道南声发了兴子就无遮无拦，他和二楞当时就是这么被他缠上的。

　　南声撑着下巴：“这位仙君进了西子阁，好眼光啊，要错过这西子阁，都不算来人间一趟。”
　　乌祉：“怎么说？”
　　南声见他来了兴趣，笑道：“京平四大名苑不知仙君知否？西子阁，云想楼，三春苑，洛神斋。”
　　乌祉不语，示意他说下去，南声见他不知情的模样，又笑：“合着你是被阿三给诓进来了。”
　　阿三腹诽，呸，他巴不得他离这越远越好，明明是他自己进来的。

　　南声：“这京平四大名苑，可说是人间最好的四家花楼，要说为何是最好，还得托福于怪修，仙君可知为何啊？”
　　阿三暗自握紧了拳。

　　南声：“现在的人间花楼不同于以往，仙君进来时可瞧见这楼下化了半身的怪修？”
　　乌祉：“嗯。”
　　南声：“这美人啊，到极致了也不过是云裳花容，怪修就不同了，美人的脸，异形的身，谁不曾肖想过自家被窝里躺上一只狐狸精，云雨酣畅时还能摸着尾绒助兴，猎奇之兴配上琼姿之貌，当今世上的花楼，最招客喜欢的早不是人了，而是怪修。”
　　他举着酒杯向西子阁内指去：“看这西子阁里，怪修们都化了半身出来，蛇尾人身，狐尾女面，花体人貌，好个风姿卓越。”

　　乌祉顺着看去，瞥见阿三头低得很低，他看了一圈，回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