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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余仲在否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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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伯镛坐在办公椅上,抬起头看到余仲。
一种感觉在徐伯镛脑海里明确,眼前人在心虚。徐伯镛迅速抓到这个关键点,肯定到:“你撒谎骗了我。”他上次说母亲因难产去世,是谎话。
余仲一时愣住,尴尬、疑惑却又皱眉不可承认,他疑惑为什么谎言会被发现,徐伯镛为什么这么在意肯定。
余仲沉默。
徐伯镛猜测得到印证,心中升起更多期待,站起身,没有追究余仲为什么撒谎,而是注视着余仲,带着几分温和的探究说到:“我有个弟弟,叫念仲,小时被人抱走后再也没找到,按照年龄算,你们岁数一样,所以我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就是念仲?”
“嗡!”余仲脑中炸了。
即使心中有过预想,这样直白的对证仍让人无法接受,晴天霹雳般的,炸得余仲脑中翻江倒海,他无所适从,不知所措,一时间懵了似的失去所有知觉。
可又,千万种复杂情绪潮涌般的涌入脑海,余仲下意识的想逃,远离这个地方,远离眼前的人。
更悲哀的是,当他脚尖要移动的那一刻,他竟然挪不动脚,是那么想为身士的痛苦找到答案。
时间静止。
徐伯镛好像看了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他越想看到余仲的眼神,余仲越是躲避,刚开始还能看到他惊恐和拒绝,后来始终是眉头紧锁、眼睛漂移在外的无措。
尤其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余仲眼睛看向他,仅仅是一眼,就像是老鼠见到猫的极度震惊、惶恐、拒绝的一眼。
随即余仲躲避开他的视线,这为他对余仲是不是念仲的判断提供了条件。
沉默,无声,静止,办公室里空气仿佛都被余仲凝固住。
这要是冷凝剂市场需求大,余仲应该是“首富”,他不用原材料都能造出冷凝剂,还是无限量供应型。
徐伯镛心理着急,但也耐心等待着余仲的回话,他现在已经判断出余仲就是念仲,就是这些年要找的弟弟。
只是,余仲这性格也太肉了!回话太慢了。
静默,许久的静默,余仲终于肯说句话,声音带着浓重鼻音和颤抖:“为什么会被人抱走?”
想到找到弟弟,徐伯镛心中沉浸着喜悦,激动得恨不得现在拉着人去见父母。但,余仲的问话把他拉回来,什么?他在问什么?
对了,刚刚自己对他说:“我有个弟弟,叫念仲,被人抱走后再也没找到。”余仲问的意思是,弟弟为什么被人抱走?
徐伯镛看了看余仲,坦诚的解释:“妈生下弟弟后,身体不好,爸又驻四川部队工作,没人照顾妈和弟弟,所以弟弟放在邻居家帮忙照顾,只是没想到弟弟满月后邻居借故回老家,就再也没让我们见到弟弟。”
这个答案和余仲知道的并不一样,他知道的是自己幼时襁褓中那封信,写的是亲生父母因超生所以把他送人。此时,听到徐伯镛的解释,似乎并没有他原来知道的那么坏,淡淡的心理稍微升起点安慰。
这让他的声音缓和一些,鼻音少了点,他将那点能带来安慰的疑惑问了出来:“邻居家帮忙照顾?”也许只要得到答案“邻居只是帮忙照顾”,那点安慰变会成效,成为更大安慰。
徐伯镛听到问题,更加坦诚一些,解释:“因为弟弟是二胎,当时落户困难,而邻居家没小孩刚好能落户,加上妈妈自己又照顾不了婴儿,所以邻居家是帮忙,也是想要弟弟。”
余仲,刚刚升起那一点安慰,瞬间崩溃。
邻居想要,他们就给么?那是个生命、是个人,邻居想要就给?
即使徐伯镛没说出超生这个词,但也表达了超生的意思,余仲再次非常明确的明白,他是那个因为超生、因为无力照顾被抛弃的人。
曾经痛苦的一刀一刀割在余仲心上的刀子,再一次锋利无比的插入他心脏,甚至因为徐伯镛亲口说出来让他比以前还痛苦。
幼时,他有多么讨厌被人嘲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有多么讨厌“超生”这个词,现在痛苦和嘲讽统统转化为对命运出身的绝望和悲哀。
他带着痛苦的嗓音,熟悉又肯定的说出超生这个词:“就是超生了吧!”这,是抛弃孩子的理由么?
徐伯镛能感受到余仲颤抖中、眉头间、声音里的痛苦。他顿了顿,带着十足的坦诚和实事求是的解释,尽量降低对余仲的伤害:
“是,弟弟是超生。在部队里,超生轻则降职降级处分,重则直接退伍,爸当年是晋升紧要时候,妈担心超生带来影响太大,这样以后全家生活也无法保证,也担心弟弟跟着受苦,而邻居家生活条件更好,两家人关系也很好,只是他家缺少一个孩子,所以妈当时答应,同意邻居帮忙照顾弟弟,想着以后弟弟可以多一个家庭照顾他。”
徐家,本是H城人,但徐父当年驻外在福建工作,导致夫妻异地生活。徐伯镛到了上学年龄时,徐母为结束异地生活,带着孩子到福建安家,没在驻地外家属区落脚,而是在学校周边购置房产,徐伯镛开始上学,徐母重新找工作。
可以说,徐家在福建无亲无故,但邻里关系都很好。
哪知,徐母带孩子到福建没几年,徐父又调配到四川驻地工作。此时,徐伯镛已经上学几年,跨省转学困难而且影响徐伯镛学习,徐母便没带着孩子随着去四川,而是留在福建,独自带着孩子生活。
当年,徐父每次探亲后,一走都是一年。徐母当年走动最多的关系是小区邻居,和对门邻居家关系如亲人一般走动。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徐母当年生养二胎后,在邻居的劝说下,将孩子放在邻居家照顾。她以为孩子在邻居家,除了户口落的地方不一样外,和在自己家基本没什么差别,还多一个家庭照顾,而且邻居家条件更好,只是由于男方无法生育,一直没孩子,他们对抱养的孩子会视如己出,也能保证孩子成长环境。
所以徐母同意邻居抱走孩子,还能解决超生问题和落户问题。
孩子未满月时,俩家关系仍很好,或者因为孩子的存在,关系更好些,徐母坐月子期间也能天天看到孩子,徐母给孩子起名“念仲”,邻居也欣然接受。
可是谁成想,孩子刚满月时候,邻居以回老家让父母看看孩子为理由,带走孩子就再也没回来。
大约一周邻居还没回来,徐母意识到有问题,但在心理还是认为邻居会回来,最起码他们家在这。
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徐母以为,邻居总是要回来这套房子生活才对。
九十年代,异地通信主要还是邮政书信,没有随时随地可以打电话的条件,更没办法随时掌握邻居情况。
更意想不到的是,邻居从此凭空消失,再也没回来过。
很久之后,徐家通过各种渠道找到邻居,才知道,原来邻居抱走孩子后,孩子仿佛给那个家庭带来了好运,邻居家女主竟然怀孕了。
当他们确认怀孕后,当即决定不再抱养孩子,刚好身边又有同样的不孕家庭想要孩子,邻居便将孩子送人。
因为邻居知道,徐母为保徐父职位,为能让徐父顺利晋升,不会同意他们送回孩子,或者他们原本想独占这个孩子,满月抱走时就没想再送回去,得知自己怀孕后也没脸回送给徐家。
而且他们自认为心理安慰的是,新的领养孩子家庭,对这个孩子也不错。
就这样,余仲到了一个新的家庭,哪知,余仲又给一个不孕家庭送来好运,新家女主也怀孕了,他自己又被送人。
最终,送的这家领养余仲半个月又后悔,因为余仲是男孩。但又找不到地方送人,便将余仲放在路边,留好字条,等着好心人抱养。
据最后这家人说,他们当时把孩子包裹的很好,而且送到马路边后还是在暗中关注,看到一个高大男子抱走孩子后,才偷偷离开的。
徐家找到此,知道余仲在浙江一个山下的马路旁被人抱走,孩子身上留有字条外,再无其他线索。
此中种种在这短时间内,徐伯镛没有赘述。
他心中,被找到弟弟的激动和喜悦填满。
***
刚好相反,徐伯镛有多喜悦,余仲就有多痛苦,利刀捅开胸口猛刺心脏,让人痛不欲生。
余仲呼吸扼住,默默的听徐伯镛解释。之后许久,又默默缓口气,仿佛把所有痛苦都缓到心底,压下去不让任何人看到,然后问:“超生,为什么还要孩子?”明知道超生,还非要孩子?
徐伯镛对这个问题有点不满,或者对余仲这样提问有些不满。但仍耐心解释:“妈是一不小心怀孕的,而且爸很早就希望有个女儿,妈也以为自己怀的是女孩。”
呵,余仲难过的心理嗤笑,这对夫妻够伉俪情深,他想要女儿,她就生,生下来是男孩就抛弃,既不影响他官途,也不耽误他们你侬我侬。
难道生下来是女儿,就不超生了么?就不怕降职降级或者被退伍了么?
悲哀,常听说重男轻女,女孩被嫌弃,他是男孩竟然也遭这般命运。
余仲,对出身命运心凉,心懒,无能为力,之后无力再纠结。
“我不是你要找的弟弟,我叫余仲,不叫念仲。”余仲很肯定的说,这是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有这样的勇气,这样肯定的语气来拒绝别人。
以前,不是他不会,而是现实,让他用懦弱形成保护色。
但这次,他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是他仅剩下的坚强,更是他对自己最后的保护。
好学生余仲,没有等老师同意,转身大步往外走。
余仲速度之快,快到徐伯镛绕过桌子拉住他,都来不及。
徐伯镛追到门口,余仲却已走到十多米外的楼梯口。
此时,余仲性格倒是不显得肉了。
也好,给他点时间来消化这件事也好。
徐伯镛转身回到办公室,没耽搁的拿起手机给父亲打电话。
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他的激动、兴奋、喜悦,刚听到徐父接起电话,叫了一声:“伯镛。”
徐伯镛就说:“爸,我找到念仲了!”也不顾徐父的震惊,徐伯镛继续激动到:“就在我们学院海洋科学专业就读,大三,刚好是我教的学生。”
找到丢失的儿子,这个信息对一个父亲威慑力足够大。徐父也曾纵横在枪林弹雨里,也曾经历过大风大浪,假如美国发射一个导弹,徐父也能临危不惧,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但如今听到小儿子消息,仍难掩激动,他看向前方,目光炯炯,带着老将独有的风范,发出气沉丹田的一句:“好!”
徐伯镛笑了,随后,理智随着兴奋的对父倾吐后而回归,带着些许办事不利的歉意:“他现在叫余仲,我刚和他谈过话,他没承认自己是念仲,但我看他表情,明显知道自己出身和原名,而且他长得也和表弟很像,所以,我敢肯定他是念仲。只是,他还无法立马接受我们。”
徐父隔着电话听着,喜悦中带着沉思问:“不急,和他养父母联系过么?”
和养父母联系,徐父一方面细致的想确认余仲的小儿子身份,一方面更多的是想感谢余仲养父母,小儿子能养活并且培养成大学生,徐父感恩不尽。
“还没有。”徐伯镛答:“他在单亲家庭长大,有一个养父,今年六十多岁,其他信息还不知道。”
“我们要好好感谢人家。”徐父说,又问:“周末,你们能一起回来?”
徐伯镛有些为难,根据他接触和了解到的余仲,很难靠近,更别说带回家吃饭。但他会尽力:“看看吧,如果他方便的话。”
徐父虽是大男人,全身散发英雄气盖,却洞察力敏锐,他迅速捕捉到大儿子难处:“我这周末去H城,一起见个面。”
再大的官,再高的职位,在儿女面前,他都是一个父亲。小儿子不来见他,那他主动去见小儿子。只是想见见面,谁去见谁都一样。
徐伯镛鼻头一酸,他没想到父亲能对儿子让步到这程度。以前父亲碍于工作,又认为男孩就要多锻炼,所以从没主动去看过晚辈。
这些年,父母都太想弟弟了,只是母亲会说出来,而父亲都沉在心底,可想念都是一样的。
“好。”徐伯镛答应下来,又问:“爸,要跟我妈说么?”他先打电话给父亲说,目的是想和父亲商议后,再确定如何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他担心母亲肝病发展成肝癌的身体,精神逐渐衰弱的情况,接受不了太多过悲过喜的刺激。
“我会和她说的。”徐父说。
“好,爸,您也注意休息,周末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故事,是事实本来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