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贻色》日林斐然

3、沪城

　　入了夜，沪城更为繁华。

　　地处十字路口的“涟芙蓉”歌舞厅人声鼎沸，歌舞不息。身姿妖娆、眼波流转的舞女，衣着华丽、矜傲清贵的小姐，大肚便便、聪明绝“顶”的富商，举止轻佻、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皆是鱼龙混杂，心怀鬼胎。仅仅一墙之隔，歌舞厅外正下着大雪。不知今晚凛冽的风又会夺去多少条似蒲草般漂泊无依、孤苦伶仃的生命。有权有势地在花天酒地，颠沛流离的在苟延残喘。谁又在意此时国土即将沦丧、民族危在旦夕呢？

　　“陈老板！来敬你一杯！”“陈老板，我也来！恭喜你顺利进军沪城的商业领域！”几个梳着大背头，身着西服的生意人纷纷前来向陈根延敬酒。陈根延在外地起家，生意在他的经营下渐渐兴隆，顺理成章的跻身沪城富人圈。他细窄的双眼笑开了花，望不见眼珠子，腆着圆滚滚的肚子，活像个喜气的弥勒佛。他在舞池中心搂着位舞女的细腰，随着起伏的音乐毫无章法地乱跳，险些被自己顺拐的步伐绊倒。
　　一位高瘦的年轻人与一位年轻小姐在他们旁边共舞，男人皮肤苍白，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陈根延，向他点头微笑。“陈老板，久仰！”舞厅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胡乱打在男人的面庞上，令陈根延认不清来人，只能客套地点头。“听说陈老板是广东人，在香港发的家？”“是啊！”陈根延想到自己幸苦打拼的过往，半是依恋的笑笑。
　　“那陈老板应该对沪城不太熟吧？”男人优雅地跳着交际舞，缓缓凑近陈根延。“沪城，早已是林家一手遮天。纺纱、造纸、造船等等行业林家几乎都是龙头。陈老板，您知晓这舞池里有多少富豪能有今天，全靠林家的扶持吗？您这时候气势汹汹地进军沪城，号称开展全方位的业务，妄图从林家的饭碗里分一杯羹，可真的是树敌无数啊。”男人说话有条有理，面带微笑，伴着簇拥而来的人群，恰到好处地转身，锐利的眸清楚地看到从陈根延鬓角频频低落的冷汗，在陈根延刚要颤抖着唇出声时，乐队换了首欢脱的舞曲，舞池里的妖魔鬼怪群魔乱舞，男人趁机逼近陈根延的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根长一寸的银针从他颈侧的大动脉迅速刺入，随后立即与身边的女伴交换位置，跳出了舞池。陈根延起初只是觉得有些刺痛，以为是衣服出的线烙到了后颈，想回头却发现动弹不得，一举一动被银针扎着。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口鲜血便喷到了女伴洁白的衣裙上，绽成妖异的花。

　　“死人啦！”像是一枚鱼雷投入海中，人群就如同慌里慌张的鱼群般四散逃窜，女人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快要冲破天际。

　　林止栖早已脱身，用镶着金边的手帕细细擦拭长而白的手指，从裤袋里掏出扳指，慢慢带上。方才刺杀那个蠢货的时候有点失手，几滴殷红的血飞溅到他的衣领。他有些厌恶地低头打量，随口吩咐江爷备一套干净的新衣。

　　林家能在异常繁华的沪城一手遮天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除了祖父辈一手打拼下的基业，靠的便是林止栖一手创办的鸢沥。多少暗潮汹涌，明浪暗礁，都被鸢沥一一摧毁。与林家有过过节或者为政不合亦或者妄图改变林家在沪城地位的人或集团，最后都会被鸢沥一一除尽。这是人人都知晓他的存在、人人都畏惧的黑暗中众人心知肚明的潜规则。这是一把闪着寒光，最为锋利而又最上不得台面的匕首。

　　贺惜迟作为鸢沥最年轻的一员，得学习基本的格斗术。每天被打的浑身酸痛已是家常便饭，但他似乎总有股韧劲，将近两个多月将格斗术学的有模有样。即便如此，鸢沥的其他成员依旧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无法理解为何林止栖要带来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废物浪费资源，无人愿意同他交往。冰冷的眼神足够冰封一个少年的心。
　　日复一日，他只能等啊等，等着那天给他送了一碗香粥的林哥。那碗粥不仅仅暖了他的胃，对于一个意识混沌的孩子，便像是刚破壳的鸡雏便认定了第一眼看到的实物便是它的母亲，成了一种固执、虔诚、而愚蠢的信任，并且让他觉得自己不是漂泊无依的，他是有根的，有归依的。他敬仰林止栖，钦佩他，渴望靠近他。至少当他看到林止栖时，会有向上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