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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西海6 ...

  •   舞阳国一夜之间多了许多梅花,伴着梅香,整个国家慢慢苏醒了过来。那段持续许久的记忆被尘封沉入海底,没有人知道他们自己曾在不久前做过怎样丑陋的行径,也不会知道他们所要祭拜的神曾在许久前曾被他们如何侮辱伤害。

      种种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雪后几点爆竹声后弥留的淡淡轻烟。

      时隔多日,当温纯安再次踏进这片土地之时,他的心情无比复杂。整个温家曾是整个舞阳国最盛大的家族,也或许是对整个国家感情最浓烈的,可是现在,却已被这个国家遗忘和丢弃。

      温家虽然不像其他人般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也不再记得太多的细枝末节,在他们的记忆里,温家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败落了而不是被狠狠地伤害。
      温纯安趁着新年赶来舞阳国买些东西,偶路过秦丙神殿,看见左耳配着梅花生得姿态绰约的温吉,心头却也难自拔地想了许多。

      之前舞阳国的事情尽管他不在场,可是也听说了,温吉被全部舞阳国人当作箭靶子的事实,没有温吉他的家不会沦落至此,可没有温吉他的家又或许早就不在。

      人总是无可避免遇到你难以恨难以爱的人,明明参与你的人生不久却偏给你留下这么深的印象,以至在万家灯火的夜还会想起他来——

      这样的日子他到底怎么过的!
      ……

      这样的日子。
      怎样的日子?

      温吉被绑在祭台在浓烟中醒来时,周边已经没有了人。他踉跄着从祭台上爬了下来,还没走几步就感到身子疼痛的厉害。方才不见的村民现在又折了回来,并且人数更多,他们拿着弩,向他不住地投射削得尖锐的木箭或是石头。

      他们大喊着“怪物”,并用木桶和盆将动物的血扑在他的身上。

      阴冷的、熏臭的……
      温吉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于是他的头发被人揪了起来。有小孩用石头打他,有男人用脚踢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对他?
      他想反抗可是身子却已经和一个石子绑在一起。

      那些人嘴里哼唧着什么诡异的曲子,女人在舞蹈,小孩在讥笑。

      他们说,他是恶魔的化身,躲在西海,给他的村庄施了诅咒,现在他们要用他来破除这一切。

      他们一路跳着舞,唱着歌,将他投到山顶的一口枯井洞中。
      他被整个扔了下去,在没有水和食物的底部慢慢看着洞口被封住。

      “恶魔”
      “丑八怪”
      “妖怪”

      ……

      一切肮脏的词汇静静融在温吉面前的一片黑暗。他感到饥饿感到寒冷感到全身都像被折断了重组一般地疼痛,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变得犹如一滩烂泥,怎么也没有力气。之前的身体早就被换了躯壳,现在的自己到底成了什么鬼样,他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当成恶魔关在阴暗的井底。

      现在的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痛苦,生的痛苦。

      “你不是想成为英雄吗?你不是想要为那些人类奉献自我吗?可是你知道吗,你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个人在乎,没有一个人。”

      “我们早被忘了,早被丢了,几百万年来,我们就是个不要的垃圾,你觉得他们还会为了垃圾回来救你吗?”

      “别想了,我们早就一样了,早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早就成了他们不屑一提的东西,好,你就继续做你的梦,等你的人,我不干了,我要飞上天去告诉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人,他们的安逸到头了!”

      会到头的。

      温吉听着自己心脏陌生的响动,那个位置隐隐作痛,伴着绞肉似的疼混杂着血腥的不住回忆。

      那个人,占用了他的心脏,灌进了咸水的记忆的人,温吉不用猜。

      纯灵失去影踪的那几年发生的事在他的脑海慢慢呈现,连带着痛苦。他所受的伤还没愈合那份被强行灌入的伤口就急着爬了出来。

      他闭上眼尽是不住被追赶、捕杀的画面。记忆里的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衣,面对一群对自己拿着刀棍鱼叉火把的人,眼神里尽是痛楚。

      仙界秘言,纯灵和恶灵存于世仙界必有大患,因而,仙界偷偷遣人在人界展开捕杀计划。纯灵心善,仙界以神的旨意为刀口,利用凡人的愚昧为自己的平安卖命。佛祖知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不理会,任二灵自生自灭。

      纯灵心善不愿杀害无辜凡人,企图用自己诚心唤醒人类良知,可收获却是次次欺骗和数以累计的伤害。

      纯灵破洞而出,用一血混海水养了一棵红梅。红梅酿酒,酒陈,一仙人闻香而来,说愿用一物来交换。
      纯灵未曾当真,说,既是如此,那便用“护我”来换。

      那神不问其他,拿了酒便喝了干净,酣畅而去。

      恶灵败,纯灵被捕,火烧焚毁当日,昔日上神单枪闯入,还他的当日杯酒。

      于西海落,玄清奉天帝秘旨赶来追杀,纯灵负重伤躲于深山,村民以大火烧山三天三夜。

      “这就是你想要天真保护的人?”
      “这就是所谓你的使命?”

      大火中,纯灵大笑入魔。

      ……
      ……

      温吉因着纯灵的痛而痛,本就不堪的身体蜷缩得更是厉害。他想起秦丙,那个在纯灵记忆中为少数的温暖的地带。

      那棵梅花树上挂着刻着他承诺的木牌,去哪儿了呢?

      温吉的眼睛淌出热流,可惜不再是泪,只是血。他的身子被人打开了一个口子随后血就不住流了出来。

      那个人最终捅了他一刀。
      很疼。

      温吉压着嗓子不想哭,可是忍不住,他的声音从嗓子里发出像是被砂石磨过般,每句都带着血的厚重。

      什么也没了?
      家没了,国不要他了,现在,就连最后的那个人也不会再接他了。

      本是灿烂明媚的少年,本是万千宠爱的少年,现在变成这副模样又会有谁来爱呢?

      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吗?

      温吉渐渐地再也睁不开眼,朦朦的眼前黑得好彻底,好彻底……

      “阿嬷,快,快!”

      “天呢,都被伤成这个样子了!”

      “阿嬷我下去,你就在这儿等我。”

      黑暗中燃起一支烛,十五六的少年看着靠着井壁的温吉,看到他浑身是血,两面的脸又多是火烧的烙记,实在觉得丑陋,可当背起了他却又意外感到这个人身上有股轻轻淡淡的香气。

      好像是雪,好像是梅,不,是下着雪时候的梅。

      少年背着人抓着藤绳沿井壁往上爬去,带着温吉和阿嬷从山的另一侧无人路经处走向几座点着篝火的石头屋群中。

      那里的男女围着火喝着烈酒,头发上绑着一种叫阿伊玛的藤,脸上抹着虹的颜色。

      少年回来,那些人便站起来欢呼,少年接过一人递过的酒便将背上的人递给了旁人。

      “这次救回来的人可真丑!”

      座下的人一个个如是说着。
      少年点了点头,手里的银手腕迎着光格外亮眼。他端着酒又喝了一些,却鬼使神差站了起来,往那人在的地方走去。

      那张脸怎么看都丑得不堪,可是那方才淡淡的香却越发的浓,就好像是春时炒茶,慢慢地越来越香,越来越令人难以轻易离开。

      那个人静静地躺在那儿,神态却慢慢变得柔和,柔和至给人一种美丽的错觉。

      少年试着向他的方向靠近,靠近一步便感到身子温暖一些,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好了起来。

      可是当他的指要碰到那人之时,一场疾风却令他不得不退却好几步,而待睁眼,眼前人却已不见。

      ……

      我站在高山上,脚底是我所目击的所有,我抬头,天茫茫得没有边际,我伸手跌了去,我就飞了起来,我看见很多好的坏的,感受过很多好的坏的。

      渐渐,我成为空气的部分,没有形状,没有重量。
      我是花,看见闻花人的美丽。
      我是风,听见田园最朴实的号子。
      我是梦,尝到孩子睡意的甜美。
      我是一切,又不是任何一个,我展翅我跌落,我游荡我围困,以一个路人的身份路过我所经历的。

      那一刻,我才好像活了一次。
      毫无所忧,毫无所扰。

      前面是一片虚无,是茫茫白汽,但却让人感到安心。
      我预感走到那儿,我便可以什么都抛却了。

      想想,我还想见谁呢?
      父母已去,族人已不再需要我……他……

      好吧,我还挺想他的。

      可能因为我还有杂念,所以那团白汽不见了,我又回到那口枯井,又听见一些人在骂我。

      骂以前的我,骂现在的我。

      可是他们骂有什么用呢?
      我就要走了,他们也会马上忘记我了。

      善无用,恶无用,一切都不过虚妄的业障。
      随他们吧,我继续靠会儿。

      继续靠会儿,等闭了眼我便什么也不是了。
      什么也不是便可什么也不顾了。

      看来,痛苦和馈赠又有什么区别……
      酒来一壶,茶来一壶————
      黑衣的恶灵已经听背上的人迷迷糊糊说了一路。
      要不是他不想自己死,他才不会从鬼洞出来后到西海来捞人。
      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神仙就死了,他打心里瞧不起自己这位同僚。

      现在他只要把人往那雪池里一扔,然后确保眼前这人还有气他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雪池可以疗伤,这个是他以前被仙界追杀无数次之后发现的,现在丢给这么一个废物,算是便宜他了!

      雪池外下着大雪,恶灵就在那儿侧躺着喝酒。
      酒喝了都近三天,那雪池还没动静,正是苦闷,就差进池子里直接逮人了,背后才窣窣传来脚步。

      “你他娘的是在里面生儿子还是……”
      悠悠转身,雪落,周边生了许多绽放的腊梅,一朵一朵,似血一般。

      眼前的人比雪还要白,比梅还要魅,眼角一抹浅浅的玫红,似如朱砂血般勾人。恶灵怔在原地有些无措……

      他没有见过如此绝色的人,之前以为那温家公子已是难得,却不想面前这位更是,更甚。

      这是纯灵?
      他想。

      不,不是,纯灵的眼不会那样纯真。

      面前的人以白雪以红梅为衣,红白相间的衣裙中间一条玉色的腰带,他的足腕上是银色的一圈,头上有着用血珠串联的发带。

      纯、欲、媚、艳……

      他想不出形容,就那么立在了原地。
      眼前人看着他,笑了笑,问:

      “你认识我吗?”
      恶灵摇摇头。

      “哦,那我也不认识你。”
      恶灵点点头。

      “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恶灵点头,于是那名字就刻在了他的手心——

      “茗”

      茗茶的茗,香茗的茗。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
      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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