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退货吧》吃野烂人

24、茗香肆意

　　恶灵深深地望向面前，他活了千百万年，做过许多的事，遇过许多的人，可是他却从没想过要给自己一个名字，只是由着那最普适的灵名活到了现在。
　　他也是觉得可笑，看着白茫茫的周围，不知何时眼前的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摘下一朵梅别在他的左耳。
　　恶灵抬头，那人便对他笑了。
　　“没名字也没事，就是相处起来，喂，哎之类，有点没礼貌。”
　　那茗自己笑话自己，一身白红的衣服穿梭在雪地梅林，和谐得似如画卷。
　　“你快来，这儿可以看见远方诶！”
　　恶灵跟了过去，和他并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几户村庄，那儿有人在四处走动。恶灵转向身旁，看着茗展出孩子一样的笑，有些诧异。
　　即便这茗是纯灵新生的，也不至于如此吧。
　　活了那么些年，难道一经重生就又变成了天真的什么也不懂的人？
　　他还在摇头，一旁茗却已拉着他的手，朝那人烟处飞了去。

　　灵和灵之间虽然没有明显的界限，可是一经相遇，灵力相对，总能分出个高低上下。恶灵被牵着，他能清楚感受身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到底有多大的能力，只是这样的威力却没法令人心生恐惧，因为他的接近就好像流水灌入你的身体带着你穿过山谷，一切都是欣欣向荣。

　　落在村子时候，两人都换了服饰，只是任由服饰变化两人的气质还是一下吸引了他人目光。

　　一黑一红，一俊美如雕像，一美艳似红梅。

　　红衣的茗笑着走向一户正在劳作的人家，也没说什么有意的事情，就那么和人三茬五茬聊了起来。也不知聊了些什么，那人就拉着茗和恶灵在这儿吃午饭。

　　恶灵打心里眼瞧不起人类的吃食，他觉得自然之物自然之时就是最佳，经历了火烧佐料，早就变得没有本味，但一见到被邀请就开心的茗，他又实在不好摆出不好的脸色，只能勉为其难支筷吃了几口人间烟火。

　　“哥，你这菜也太好吃了，怎么做的，我真想学！”
　　茗一边吃还不忘交际，嘴巴似抹了蜜一样，哄得旁人乐呵得不行。
　　那菜也不是男子作品，男人就叫来自己的老婆，大手一挥，竟然真的就答应了教做菜这一长期工程。

　　恶灵在旁看着都惊呆了。
　　他怎么会想到之前还差些灭了世界的纯灵竟然变成这幅模样。

　　不光积极入世，现在竟然还要学做菜，重点是，他还不是开玩笑、假客气，想学就真的跟着在村子里建了房。

　　恶灵都不知道自己是受了什么蛊惑，才会无聊地陪着茗一同留在了村子，几日来，白天搬砖晚上搬木头，偷空还要跟着茗去那人类家进行茗没意义的社交。

　　恶灵越发觉得这不像自己，他可是活了千万年的一等灵啊，现在竟然在造房子？
　　躺在造好的小屋，恶灵越想越睡不去，正是打算一走了之，茗就带着笑带着吃的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恶灵被惊得小退。
　　茗歪着头，脸上还有方才烧饭留下的土灰。
　　“你是要走吗？”

　　本来还想摊牌一走了之的恶灵看着因为烧饭落了一脸灰的茗就那么莫名心软了下去。他也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样没能耐的事，非但因为人不走了，还又当了免费的试菜官，到晚上竟然还允许别人跟自己同枕一床。

　　他一定疯了！
　　他这么想着，就把身子往外挪了挪。

　　他想起之前的纯灵，一副清冷、天真无害，虽然也是如现在般做些愚蠢之事，但总又觉得哪哪不一样。

　　恶灵琢磨着琢磨着，方才还睡得踏实的人就把手蹭了过来。也不知道纯灵究竟经历了什么，睡觉就好像一个粘人精，还总是喜欢把头往人怀里蹭，要不是因为他头发还算柔顺，还有点香味，恶灵保准会给这灵一记狠狠的教训。

　　因为身上挂了一个人，恶灵睡觉只能腾手撑着脑袋，仰卧着。夜里还算安静，隐隐还有外边狗叫。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怀里的人翻动了身子，恶灵本就浅的睡意更是被击退，他才想把人推开骂上几句，那个人就令他又呆得什么也做不了。

　　他哭了！

　　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眼泪淌在两颊，身子发抖得厉害。

　　“是因为伤口吗？”
　　他俯身想要看得更清晰，待看着那长长的双睫沾水犹如晨间的露，他探出的手又不禁缩回。

　　他是在做什么？
　　他堂堂一个恶灵竟然想要在这里关心人？
　　真是失了本心……
　　反正过了今天不论发生什么他都要硬气起来，好让那变了模样的纯灵看看自己是不好欺负的！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刚从热乎乎的床上爬起来，走到积了雪的外边，就被茗迎面而来的兴奋惊到。

　　“走，今天林大哥带我们去买年货。”
　　年货？这个几乎从不会跟自己有瓜葛的词竟然有一日会如此招摇。

　　“不——”
　　就好像是嘴巴才出了气就立马转成了，烫嘴的“好”。

　　他一定是疯了！
　　疯了才来陪着去人类的街上，买一些他根本不会吃的坚果，买一些他根本不会穿的衣服，做一些他根本不感兴趣的事情。

　　不行，这个茗实在太可怕了！
　　可怕到不能用任何一种定义去概念化他的存在，也就不能有任何一种对应方式可以加以对付。

　　于这个人而言，似乎爱他是必然而顺当的事。

　　“完蛋。”
　　恶灵参悟到这一点，和茗走在一起就停下步子，嘴里扯出一句胡话。
　　还好身边的茗完全被周旁琳琅的事物吸引，才不会想知道他此刻脑子里的想法。

　　“阿炎，前面有灯会诶，我们走啊！”
　　“你，你叫我什么？”
　　恶灵被拉着手，眼神里一刻看着面前，有几分难得动容。
　　“阿炎啊！我觉得叫你诶，喂，太不好了，你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我觉得我还是想给你取个名字，放心，这个名字就我叫你。”
　　茗又笑了起来，远处暗了的天腾腾上升一点点亮光，他还想拉着立在原地的人，可是那人陪着他走了几步就松开了他的手。

　　阿炎。
　　不是那个上神的夫人的小名吗？

　　没想到一天这个名字竟然被安在了自己的身上。
　　恶灵苦笑难得，背手走了几步就朝一户酒家走去。

　　酒家的老板早早在店内贴上了舞阳的福图。
　　秦丙携仙侣温吉在梅林里幸福相偎。

　　现在温吉重新成了舞阳的骄傲，谁能想到现在对他歌颂的之前骂过他多狠。
　　恶灵咋了咋嘴，一壶酒就往肚子下了去。

　　“这不是温纯安吗，怎么，被赶走了还能有脸回来啊！”
　　恶灵闻声望去，是一即使粗布麻衣还是挡不住气度的清瘦男子。
　　“我来找朋友。”
　　温纯安低声，并不打算作多理会，可滋事的喝醉了酒早不管什么，直接端着酒往温纯安身上倚去。
　　“我要是你啊，我连迈进来的脸都没有，不，是连从战场上滚回来的勇气都没啊！出征时候，讲得多好啊，一定赢，结果呢，十万将士啊，他妈的全被你丢了！”
　　醉酒的男子越说越兴奋，讲着还不忘扬高声调让周旁的人一同笑话。

　　温纯安被说的脸上早就没了表情，可是他却一句也懒得再提，抬手只把那人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没有任何情绪一般在讥讽声中走过。

　　恶灵轻笑，酒慢慢在手中停了杯。

　　“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不知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还……”
　　“没事，我都习惯了！”
　　温纯安置之一笑，看上去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似的，这让身边的朋友不由得一惊。

　　虽然温纯安经历了一场那么大的失败，可是到底日子过去还没有一年，以他对温纯安的认识，这个眼里有光一身傲气的少年怎么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浑然一种他说不出的无所谓和不在乎，不算颓唐，但的的确确是平静地不再会有什么涟漪了。

　　“晚些我还得回去，来一次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就自己做了一个玩意，以后等小宝大了就能玩了。”温纯安从包裹中取出一个精雕的兔子，兔子带着傻气的笑，脚上还绑着不大不小的铃铛。

　　“这个可真的精贵，我相信你嫂子一定很喜欢。”
　　男人欲言又止，作为朋友他实在心疼温纯安，可就因为太过熟悉，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会肯将伤疤都揭给自己看。

　　“对了，”他忽地想起，也许在这事上，他至少是可帮忙的，“之前你让我留意的喜欢穿黑衣服，长得高高大大，皮肤很白的男人，今天来了。”
　　“来了？”
　　温纯安如同窒息，一下憋住了气，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生色。
　　“他在哪里，什么时候来的，现在还在吗？”
　　男人想不到温纯安会是这个反应，不及惊讶，就指了方向。
　　“那儿，我一直找人看着，不过好像刚从巷子里走。”
　　温纯安实在太急，他不知道自己在追着什么，只是顺着那个巷子，迎着就要飘雪的风，有了流泪的冲动。
　　可是，他才走，怎么就不见了！

　　巷子拐到了尽头，那个人连影子也没留下。
　　温纯安扶着墙慢慢背靠着它，闭上眼，不知该做些什么，脑子一片空白。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他才是好的，可是为什么这个世界好像除了他没人记得之前的一切？
　　明明他不该对那个人有任何留念的，可为什么就偏偏不留意在心上掏出了洞让他走了进去？
　　明明，他不该，明明，他不会，明明，他不肯，可却又真的，真的……

　　他靠墙慢慢坐了下来，将脸埋进怀里，眼泪就那么一粒一粒淌了下去。

　　滴答。
　　滴答。

　　彼时舞阳国最盛大的梅灯节开始。
　　茗一身红衣捧着孔明灯，握着笔纳闷十分。

　　别人都说把心愿写在孔明灯上就会实现，可他思来想去，自己也没什么想要的。
　　周旁的少男少女本来还专心写自己的愿望，可当自带香味生得非凡的茗一出现，他们的目光立即给偷了去。

　　“你们知道这个该写什么吗？”
　　茗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公子没有家人吗？”
　　茗摇头。
　　“那爱人，恋人呢？”
　　茗还是摇头。
　　“啊，那朋友呢？祝朋友总是可以的。”
　　茗一想，自己还是有朋友的，就立马像个孩子一样开心起来。

　　“祝，林大哥、杨大嫂、李嬷嬷、张爷爷………生活和美，万事如意，希望，朋友小阿炎，开心一点，陪我久一点！”
　　一连串字，密密麻麻，挤在孔明灯上好像一团黑线。
　　茗学着旁人，放飞孔明灯后低头握拳许愿。

　　“看啊，是上神和温吉啊！”
　　人群中突然一声，所有人就跪拜在地。
　　茗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朝那云端依偎的两人看了去。

　　他们看着可真甜蜜。
　　打头的好像真的很怕另一个摔倒似的，一手一直安在那人的腰际。

　　而另一人，身着白衣，面容好看得足以令一切失却颜色，面对着身旁人，眼里尽是柔情。

　　原来这就叫两情相悦！

　　两人已去，茗抬头，对向似如银河，孔明灯安放的天际，脸上也跟着幸福地挂上了笑。

　　雪落，梅又悄悄开了几朵、谢了几朵，像是某种必然历经的旅程。
　　达……
　　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