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参》秦也

5、绝代

　　小学的时候沈昭然喜欢过一个人。
　　这个男生是五年级上册转学来的。
　　人生是一程又一程的遇见，或许以前某个和你擦肩而过的人，到后来你会深陷其中。
　　说喜欢未免是太早。
　　反正这个时候的少女总爱进行一些幻想。
　　喜欢一个人是很浪漫的事情。
　　也是一件极其惶恐的事情。
　　沈昭然从不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女生，她很平凡，也很庸俗。很容易就喜欢一个人。
　　五年级下册，因为身高的原因，沈昭然和他成为了同桌。
　　坐在一起后的第一节课是英语。
　　不是很重要的科目，那个时候小学其实主要还是学的语数。
　　老师并不会交所谓的音标语法，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地跟着她念几句洋文，哪怕在现在看来很简单的一句问候goodmorning，很简单的一个单词等，那时候完全是像天书。
　　沈昭然从不带英语书，她都是跟同桌看一本。
　　他们班上每学期全班都只换一次位，就是开学的时候选，异性要一起坐。
　　所以沈昭然每次固定选的是一个人，跟那个男生都混熟了。
　　现在这个新同桌，沈昭然也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开口。
　　英语课。
　　男生把书推到了两个人中间。
　　这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下一秒他的轮廓似乎是顿了一下，或许看了一眼沈昭然，才继续把书安置好。
　　以往沈昭然就爱在英语课上做小动作。
　　可有时候英语老师爱抽人读单词，于是她又手忙脚乱写下单词的汉语拼音。
　　这个男生…不会英语很好吧？
　　那等会她自身难保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沈昭然盯着面前的英语书，也不敢往旁边看。
　　这时，她看见男生熟练地在table下面标上“tei波”的文字。
　　她没忍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低声的笑了起来。或许是想和新同桌搞好关系，或许是真的很好笑。
　　男生问她：“你笑什么？”
　　这是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沈昭然笑地说不出话，男生似乎也是顺口问的一句，他也被逗笑了。
　　这节课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老师也没有抽人回答问题。
　　一下课，男生就离开了座位。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该吃饭了。
　　沈昭然鬼使神差地为他打了饭，她惊讶于自己的自觉。
　　只是她那时候想起她之前的一任同桌，也是这样的情况，沈昭然没有给他打饭，那个人回来的时候饭菜都凉了，也所剩无几。
　　那是一种恶毒的目光。
　　沈昭然说不出话。
　　真幼稚啊，她记得那个时候那个男生还哭了，周围的人还在劝他。
　　真的好搞笑的一件事。
　　有句话叫什么，给了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给人打饭，是品质，不是职责。
　　但她当时也没说出那句能解决问题的“对不起”。
　　沈昭然不想再被那样的目光盯住了。
　　-
　　当所有人在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吃饭的时候，男生回来了。
　　他自顾自地拿餐盘打饭。
　　沈昭然当时，做不到，在那样的情境里，突兀地叫出男生的名字。
　　当她低着头，看见一双球鞋立在了她的面前。
　　她明白了，她沉默着端起那碗饭，似乎是很丢脸一样，倒在了外面的潲水桶。
　　小学老师是很注重学生不要浪费粮食的。
　　墨菲定律说，怕什么来什么。
　　果然——
　　“门外的那碗饭是谁倒的？”
　　教室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了下来。
　　刺耳又突兀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她全身发抖，紧握着衣角，她是那样害怕成为人群的焦点。
　　这时，身旁的少年那抹身影站了起来，为她挡住了下一秒所有会投来的目光。
　　沈昭然发现他的声音是那么动听。
　　男生的嘴一张一合。
　　沈昭然的世界仿佛消掉了声音。
　　她青涩的从来并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会和男生吵架。
　　和男生的相处方式也只有这个。
　　不停地吐槽，互损。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偷偷喜欢一个人的事。
　　这是少女值得珍藏的情感。
　　和老师沟通完后男生坐了下来，悄悄跟她说：“对不起啊沈同学，明天你帮我打饭吧。”
　　有时候，一个人面对时觉得那么难熬的事，当有个人与你比肩时，竟然没那么难熬了。
　　之后。
　　沈昭然并没有刻意让自己变得很淑女之类。
　　她只是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喜欢这个人。
　　男生的左手多长了一个小指姆。
　　多出来的那个指姆和皮肤之间没有连接的骨头，在那只手挥动的时候，一甩一甩的显得很可爱。
　　沈昭然很喜欢捏，每次又不得不掩盖只是觉得那个东西很可爱，又很高兴触碰他的皮肤。
　　冬天的时候沈昭然会和周卿卿一起把手放进男生脖子里、帽子底下取暖。
　　有一次男生的之前那个同桌，到最后一排后的墙壁上来接热水。
　　看见沈昭然和男生共用着同一个草稿本，说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沈昭然惊了一下，生怕被男生多想。
　　男生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
　　虽然全班同学的座位不会再换，但每个大组每周都要轮流排一次座位。
　　沈昭然和男生坐在最后一排，没几周被换到了垃圾桶前面。
　　沈昭然后面还坐了个班上最邋遢的男生。
　　坐他们两个前面的人成绩也不怎么好。
　　仿佛无意之间沈昭然和男生成为了同一个战线。
　　他们两个都不怎么和别人说话，就是经常两个人一起的。
　　这种感觉让沈昭然觉得很甜蜜。
　　坐在沈昭然身后的那个男生是单人单桌，没人想和他坐在一起。
　　上课的时候他特别喜欢碰沈昭然的背，沈昭然觉得很烦。
　　男生有一次看得不耐烦说了一句：“你别碰她。”
　　后桌那个还是照常。
　　上学的时候最麻烦碰到这样的人，他不怎么你，就恶心你。你也没办法怎么样，反正是小孩之间的打闹。
　　有一次沈昭然尝试和他沟通，苦口婆心地劝他：“虽然你家庭差，但是电视剧里不是这样的人该越励志一些好好读书吗，你这样反倒让别人很看不起你……”
　　那节课是自习课，沈昭然说了一大堆。
　　开始男生还不屑于和后桌那个讲话，之后男生也会跟着她说几句。
　　后桌的男生被说烦了，也不弄沈昭然了。
　　-
　　其实除此之外，沈昭然和男生之间就是很正常的同桌之间的相处。
　　她从不会逾矩。
　　早上上学路上碰见了，男生也并不会等她，打个招呼，谁走得快算谁的。
　　沈昭然仍然为自己的第一次暗恋窃喜过许多次。
　　她那个时候大概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喜欢他。
　　那个时候脑子里不用装很多东西，她每天放学回家甚至还会进行一项活动：
　　回忆今天和男生之间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的记忆特别清楚，脑子的事情件件分明。
　　没有波动的成绩，没有父母的吵架。
　　她全心全意地去揣测对方的心意。
　　-
　　在和男生做同桌的时间里，他们分开过一次，沈昭然换到了他前两排的位置。
　　其实沈昭然是很舍不得的。
　　但是她要装作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因为这就是很正常的事。
　　沈昭然一直觉得自己有心想事成的能力。
　　每次好像总有一股力量暗暗告诉她某件事的趋势。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或许不是很久吧。
　　男生说沈昭然的同桌太高了，挡住他了。
　　然后老师让他们换个位置。
　　沈昭然如愿以偿了，她又和男生坐到了一起。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好啊，又见面了，新同桌! ”
　　你好啊。
　　我好高兴。
　　-
　　变故来了。
　　沈昭然有了第一个网友。
　　是在小说的书圈里认识的，是一个同龄的女生，她当时在评论区里问哪里可以写小说。
　　沈昭然在人家面前班门弄斧，说哪里都可以，心若在梦就在。
　　却不知道人家是正经想问，在哪个平台写小说可以像这些作者一样，发出来给读者看。
　　反正两个女生莫名其妙熟了。
　　沈昭然当时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安无线网。
　　每天就是等父亲下班回来后，用父亲的手机在书圈里跟女生一层一层的互相留评论。
　　很奇妙的感觉。
　　原来千里之外的人是这样说话的。
　　后来沈昭然为了女生创了一个□□。
　　女生经常发一些关于青春伤感类的文字个性签名。
　　沈昭然觉得她文笔很好。
　　她会偷偷模仿那个女生。
　　可她发的都是一些东施效颦的文字。
　　大刺刺的关于爱情，就差没写出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来暗示某个人。
　　沈昭然一开始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会牵扯到男生。
　　她的确喜欢男生。
　　但是她写这些句子，下意识从来没想过是关于这个男生的。
　　也没有想过会被人误会。
　　会被人知道。
　　她的心思，一如她的名字，昭然若揭。
　　她努力掩盖了那么久的东西。
　　一下子被暴露在别人面前。
　　一切是在收到她之前那个同桌发来的消息开始的。
　　“你喜欢你同桌啊？”
　　沈昭然慌了。
　　她当时根本想不起来，别人又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完全可以做到合适的解释。
　　她满脑子都是在想别人怎么知道了。
　　她无法接受第二天去学校或许要被接受讨论。
　　她是那么那么害怕成为焦点。
　　她好慌。
　　如果……
　　如果当时冷静一点点就好了……
　　她明明可以解释的。
　　她明明可以表现的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那些爱八卦的人。
　　整天就为了看别人的八卦，有什么新料全都跟饿狼扑食一样。
　　多丑恶的嘴脸。
　　而且，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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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着的那个总是自卑的，被喜欢的那个是幸运的。
　　看小说的时候，她吐槽过无数次。
　　哪有那么多慌乱。
　　光是喜欢的人盯着自己就会脸红，跟自己说句话就受宠若惊出神，脸上那不就明摆着写着“我喜欢你”吗。
　　双向暗恋这种事对于那种长得漂亮的女主角而已。
　　现实里喜欢一个人，明明可以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特别好。
　　我仍然可以在自己的世界安定自若。
　　为什么呢？
　　因为害怕呀。
　　我真的很害怕被你知道，我心思这么阴暗。
　　如果我长得好看一点就好了。
　　如果我成绩好一点就好了。
　　如果我家境好一点就好了。
　　最后，沈昭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女生。
　　把自己放在了这个被动的地步。
　　显得自己那么无措、笨拙。
　　-
　　周一早上升旗的时候。
　　前一天晚上给沈昭然发过消息的那个男生，拉着她喜欢的那个人，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升完旗后。
　　男生回到了座位，看着她，问了一句：“你在□□上发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今天就看着我笑？”
　　“就，我写的小说的一些桥段。”
　　这是实话。
　　可是被那些讨厌的八卦者当成猎物。
　　男生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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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沈昭然不知道那些人给男生抖出过什么话。
　　不过想来想去。
　　他们并没有证据，她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喜欢男生。
　　讨论就讨论吧。
　　-
　　他们和平相处了几个月，有着很多相处久后的同桌会产生的默契。
　　沈昭然会松了一口气。
　　她从来都忘了。
　　男生从来都不是那种爱八卦的人。
　　她真高兴，喜欢了这么一个人。
　　六年级下册的座位重新排了，可他们居然还是坐在一起。
　　很遗憾。
　　因为一件无聊至极的事他们闹矛盾了。
　　彼此幼稚的不理对方，但是他们竟然成功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和好。
　　直到毕业考试结束的那一刻，回到教室他们才说上那个学期的第一句话：“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我的第一次暗恋。
　　沈昭然在心里想。
　　原来离别真的可以原谅很多事。
　　沈昭然心里想。
　　男生将填好的同学录，郑重其事地交给沈昭然。
　　他们都知道该分别了。
　　我们一程又一程的遇见，又一程又一程的离别。
　　2017年7月14日，他们去到两所不同的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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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是所有的暗恋都需要有结果。
　　但我们一定要勇敢。
　　从喜欢上他的那一刻开始，理应明白，这到底该是不是一场可以告白并在一起的暗恋。
　　如果不能，那就不要露出一点马脚。
　　沈昭然明白，她没有那么喜欢那个男生。
　　但很感激，第一次喜欢的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