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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谁人知 ...
第六章、谁人知
行至石窟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座极大的厅堂来,石壁围成浑圆之型,半月天顶状似苍穹倒扣,甬道里的灯火延至石室外便即止住,是以厅中甚是幽暗,却有柔和的浅碧光柱绕着墙壁洒下一周,壁上的凹凸石刻在明媚潋滟的光影中尽显,从墙脚一直通到天顶。
如此浩大工程,不知是何人所为,花纹石雕古拙典雅,虽静立无语,却自有一种慑人的气势,三人慢慢踏入石室中央,只觉得那肃穆凝重的气氛似乎有了形质,沉甸甸压迫下来,一时间竟无人开口说话。
云天青仰头去寻找那浅碧光芒的光源发自何处,却见穹顶嵌了一圈剔透的琉璃瓦,波光荡漾其上,成群结队的鱼儿摆着尾鳍悠然游过。他倒抽一口冷气,惊道:“我们这是走到了水底?”
这话一出,顿时响起一阵回音,其余两人仰望天顶,也惊得呆住了,仔细端详半晌,夙玉方叹道:“若说这是幻境,也实在太像真的。若说是真的,这世上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所在?”
这鬼斧神工一般的手笔固然令人倾倒,但只稍待片刻,内心中便隐隐浮起不祥之感,玄霄右手不知不觉间握住腰间剑柄,极目向前望去,隐约瞧见石室另一端有条石级斜行向上,不知通往何处,却有朦胧天光洒下来,便伸手遥指:“那边多半是出口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速速离开才是。”
云天青与夙玉点点头,刚要快步出厅,寂静中忽闻轻微地轧轧之声,在空旷的大厅当中不断回响,渐渐连绵成一片,幽光之下,无数黑影如同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涌将上来,定睛看时,竟然全是先前遇到过的机关木人,手中举着各式锋锐兵刃,闪烁点点寒光。
三人心下皆尽骇然,倒抽一口冷气,云天青苦笑道:“还真是说什么中什么,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天煞星托生的……”
玄霄叱道:“废什么话!”伸手一拉云天青与夙玉,三人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圆圈,一齐缓缓向后退去,众木人将他们逼至来时的洞口,至距离三人盈尺之外,便也不再动了,呆板的木雕脸孔定定向前望着,显出一种奇特的诡秘气氛来。
双方僵持了片刻,玄霄试探着伸剑向前一刺,一只木人顿时挥舞双刀向前扑来,动作奇快,玄霄撤手不及,双刀立时将剑斩成几截,余力直震得他虎口发麻。云天青勾住他肩膀,将他向后一带,离的远了,那木人也回到原地不再动弹。
云天青嗤地笑出来:“真是一群呆瓜!”
夙玉皱眉望着地下断剑:“它们这般挡着,我们若冒然闯进去,怕也是凶多吉少。”
玄霄略一沉吟:“天青,你的雷动九天练到第几重了?”
“第四重……”云天青刚答半句,忽然明白过来,瞪眼瞧他:“你疯了?引天雷劈下来,无论多结实的山洞都得塌,就算不被砸死,到时候水灌进来,我们还是要做死鱼。”
玄霄一撇嘴角:“就知道你不敢。也罢,你闪开!”
“喂喂,千万别!”云天青一手拦住,“你再使仙术,我和夙玉真得把你横着扛出去了。再说这么多木头,要真烧起来还得了?当淹死鬼也比当烤猪好些。你天天说我胡闹,怎么你胡闹起来更厉害?”
玄霄听得脸色一黑,正要再说,夙玉在旁插口:“太清师父传了我土系法术,虽然功力尚浅,倒也能支撑石壁片刻不塌——”
玄霄接下去:“只要能拖延片刻,便可冲过去。”
云天青瞧着身边两个人,眼睛里慢慢浮起一丝笑来:“啊,我倒没想到,原来你们两个竟是一样的疯。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即使这样冲了过去,前面也未必是出口,反而堵了自己的后路,到时又该如何?”
夙玉清亮的目光直视着他:“若是这次退却,未必能寻到其他出路,即便寻到,又焉知不比此处更加凶险?我们原本早已没了后路。”
玄霄缓缓道:“置死地而后生,我们今日便赌一赌自己的命,云天青,你做何想?”
云天青牵起嘴角来:“好吧,和疯子打交道,若不把自己也变疯,怎显得出诚意来?”
三人心意已决,便相对点了点头。玄霄低声道:“若是天不亡我,此番能够脱出,我玄霄誓要以降妖除魔、匡扶正义为一生之己任。愿我蓬莱派之事,永不再重蹈覆辙。”
云天青哈哈大笑:“别说的像遗言似的。我没你那么远大的志向,只是……偌大的一片天地,我还有许多地方没去呢,无论如何也不该栽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夙玉各望了玄霄与云天青一眼,似在沉思什么,云天青目光转到她身上,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夙玉微微笑道:“我只怕一说出来,便不灵验了,等过了这一关,日后再告诉你们不迟。”
云天青便也不再多问,一笑自她身边走过,解下腰间的承影剑,交于玄霄手中;“有劳你断后。”
玄霄握住冰冷剑柄,定定望他一眼,目光里似有华光闪烁:“放心吧。”
云天青这才转过身去,立于洞口前,手乍抬,雷便落,数道青蓝光芒猝然劈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木人还未及反应,便被掀至一边,雷光接连向前砸落,瞬时炸开一条尺余宽的路来。与此同时,但闻耳边巨响不断,穹顶裂开无数缝隙,碧色湖水如瀑布般倒灌,还未落到地上,夙玉默念土咒,地表土层立时翻涌而起,在半空中凝成个平台,稳稳托住了湖水。
只听身后玄霄朗声喝道:“还不快走!”
云天青牵住夙玉的胳膊,运足内力将她向前甩去,之后便跟着发足狂奔,一刻不敢稍停。眼前一片模糊,水雾与尘烟全弥漫过来,身后风声飒然,仿佛有无数木人举着兵刃逼近,金铁碰撞之声错杂如急雨,却无任何一样兵器斩到他背上。待响声渐渐稀落止歇,一人脚步声赶了上来,他在混乱当中仍能辨出那是玄霄,忽然便安下心来。
夙玉被云天青拉着胳膊一引,身躯如腾云驾雾般向前掠去,几个起落之间,便到了大厅另一端的石级前,回头一望,只见那刚被九天落雷劈开的缝隙又渐渐窄了下去,再寻不到二人的踪迹。木质机关无知无感,躯体虽早已残缺,但只要核心机括不全毁,便永无停歇,没有血肉,没有伤口,没有嘶喊,有的只是无数残肢断臂举着兵器狂削乱砍,呆滞刻板的表情凝固在炸掉一半的脸孔上,那情形简直如同地狱最深处的群魔乱舞,令人望之心中生寒。
夙玉霎那间头脑空白,再顾不上多想,一咬下唇,提剑转身便往回冲,刚砍翻几名距离自己最近的木人,忽然一道剑光斜斜刺来,架住自己的剑势,双剑对斩,火花四溅之中,耳边听得一人语声响起:“夙玉,停手!”
她蓦地抬起头来,目光正对上两双明亮的眼睛。与此同时,头顶土层摧枯拉朽般倒塌,湖水倾泻如注。巨大的冲击力席卷而来,让三个人的身躯如那巨浪中的树叶一般,不由自主随着水流的势头漂浮。夙玉一手挽住玄霄的胳膊,而云天青距离她稍远,再去拉时,仅仅只抓住他半幅衣角。
耳边有轻微地裂帛之声响过,云天青感觉自己被流水卷得扬起来,再猛然向下一沉,眼前顿时一片荧绿,四下里空空荡荡地,再抓不住任何东西。正在没着落时,双腿却猛然磕上一块坚硬的岩石,一摸之下,发觉是个冰冷光滑的台阶,抬眼望去,头顶隐约透出明亮天光,于是四肢并用,奋力向上游去。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历经了很长时间,又仿佛只隔了短短的一瞬,他终于感觉自己一双手腕被牢牢抓住,一股大力将他拖出水面。
他跪在干燥的地面上一阵剧咳,水珠顺着额前的头发往下淌,连眼睛也睁不开,正要去抹一把脸时,这才发觉手腕犹被紧紧攥着,而对方二人的手心中更是一片冰冷黏腻,分不清究竟是水还是汗。背后被人用掌拍了两下,他呛出两口水来,恍惚间只听玄霄的声音响起:“怎么狼狈成这样……”
深深吸了口气,云天青试图让自己一直狂跳的心慢慢缓下来,可上下牙齿还是颤得厉害,方才自鬼门关里转过了一遭,虽然已踩上实地,可整个人仿佛依然浮在水中一般,飘飘荡荡的没半分真实感。他上半身向前一倾,额头便与玄霄和夙玉的碰在了一起,一颗心这才稳住了,于是就这么闭目呆了一会,这才抽回双手,用力扳住两人的脖子,自己却向后一撤,又再次重重撞上两人的额头,略微扯出个笑容来,声音却哑得让自己也吓了一跳:“总算逃出来啦,我们三个的命连阎王老爷也懒得收,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夙玉听到这话,忍不住哧地一笑,低声道:“方才我还以为你们——”说了半句,语声哽住,再也续不下去。
云天青微觉奇怪,抬头看她,却见她眼圈慢慢变红了,垂下头来,两滴水点悄然坠落地面。云天青一时惊得手足无措,又转头去看玄霄,两人对望一眼,云天青忽然指着他道:“快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欺负咱们老姐?!”
玄霄瞥了他一眼,却明显底气不足:“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
“当然是你!我刚刚才上来,这里除你以外没别人了,难道是水鬼干的不成?”
“……之前用脑门撞人的,莫非不是你?”
二人正在争辩,忽然额头被夙玉用指节各敲了一下,愕然望时,却见她已提着剑站起身来,腮上还挂着水珠,抿着嘴,神色间仿佛有些气恼,可更像是忍着笑意。
“姐?”
“姐什么姐!我还不老呢。”
“厄,那……师妹?”
夙玉横了两人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乱猜什么?你们谁也没惹我。”稍微顿了一下,这才又道:“只是……先前那一会找不见你们,我很是放心不下。”
云天青没想到她竟是为这种小事伤心难过,顿时放下心来:“哎,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你放心,我们三个是结拜兄弟,‘同生共死’这几个字可不是随口说着玩的。”说着,伸臂捅了捅身边的玄霄,“是不是啊?”
玄霄颇无奈地道:“头也磕过了,我说不是……有用么?”
夙玉终于笑出来:“行啦,都平安无事就好。这地方湿乎乎的,再呆下去身上也要长青苔了,还不快走?”
云天青看着她转身前行的背影,抬起双臂枕在脑后:“一会哭一会又笑的,女孩子真是让人搞不懂。”
* * *
三人刚刚死里逃生,浑没注意究竟身在何处,这会仔细打量之下,才发觉身后又是一座巨大的洞穴,地面散落着无数金银珠玉,兼有瓶壶杯盘成堆,墙上还嵌着夜光宝石,光芒几经反射,交相辉映,煞是夺人心魄。原来先前在石阶上所见之天光,并非真正天光,而是这种种宝石的光彩。
刚要踏入那洞穴,三人面前忽然一阵微光闪过,现出两个人影,拦住洞口。其中一人是个身材矮小的童子,手持一柄金如意,另一人长髯高冠,朱色锦袍,与道观里供奉的财神爷倒有八分相似。
云天青见这情状,冲身边两人一笑:“之前碰上的是酒仙色仙,这两位多半是财仙和气仙了。”
那锦袍人听了,只翻了翻眼睛,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神色间甚是倨傲,手持如意的童子却一脸天真烂漫的望着三人,忽然冲那锦袍人噗哧笑道:“财神老儿,我看这几个琼华派的小家伙挺不错,运气又好,勇气也佳,你就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出去吧?”
财神不咸不淡地道:“他们过了你那关,可还没过我这关。”
如意童子摇头笑叹:“你这一毛不拔的老家伙,除了钱不能想些别的么?”
他两人自说自话,将云天青等人晾在一边,竟是理也不理。
玄霄清咳一声,敛手行礼,问道:“请问二位,这关当如何通过?”
财神斜睨他一眼,却不答言,只伸出一根食指来。三人互相对望,均不解其意,片刻,云天青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他是财神,自然是伸手要钱了。”
财神这才微微颔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此乃商道规矩。”
夙玉略一皱眉:“可我们三人身无长物,财神爷怕是要失望了。”
财神立刻满脸讥俏:“琼华派经营多年,竟然还是一副穷酸模样,真是生财无方。”
玄霄听了此言,心中颇不以为然,开口辩道:“钱财银两,都是身外之物,我修仙练道之人要来何用?”
财神只觉这话极是可笑,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伸手向身后山洞一指:“与你们几人说话也是晦气!先去把里面最值钱的东西挑来给我,再和我谈生意不迟。”
云天青听得一惊:“山洞里东西这么多,怎么挑得出来?”
财神连话也懒得再多说一句,只舒舒服服靠着石壁坐了,半眯着眼睛养神。云天青转头向如意童子望去,却见他向旁边一侧,让开洞口,灿烂一笑:“这是最后一关,各位好自为之吧。”
三人无奈,只得向内走去,云天青忍不住苦笑:“他分明是在刁难人,难道我们还真去找不成?”
玄霄摇了摇头:“总能寻到。你与其废话,不如快些来帮忙。”
夙玉蹲在玄霄身边,也拾起一串珠花,叹道:“这山洞里随便什么东西拿出去,都够接济一方百姓。可这仙人只顾自己敛财,全然不知世间疾苦,倒枉称财神之名了。”
云天青哼地一声:“他只管自己成了仙逍遥快活,哪还管天下事?”
夙玉微微叹息,沉默不语。三人在地上翻找一番,还没过一会,便已被那满堂的珠玉光芒映得眼花,且不说以这几人的阅历眼力根本分辨不出哪样值钱、哪样是赝品,即便是知道,这样找起来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云天青思量了一会,嘴角慢慢勾起个笑,凑近两人身前,压低声音道:“哎,我忽然想起个办法整治他。”
玄霄亦低声反问:“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云天青也不多解释,一拂衣袖长身站起,面冲洞口朗声道:“财神老儿,你要的东西我们可找不到,只好把这山洞里的宝物全砸了,剩下最后一样,肯定是最值钱的。你看这样好不好?”
财神惊得连心肝都颤了,厉声大喝:“你们敢!快都给我滚出来!”
云天青理也不理,顺手抄起一樽晶莹玉润的羊脂玉净瓶,用力向地下掼去,只听清脆的一声响,那价值连城的宝物立时稀碎。玄霄与夙玉瞠目结舌望着他,他却催促道:“还不快跟我一起动手?”
夙玉登时明白过来,噗哧一笑,随手也将握着的一方墨玉砚台往石墙上一摔,听得那碎裂响声,心中一阵舒畅。财神爷抢救不及,又是肉痛又是恼火,大踏步便冲进来抓人。玄霄眼见他五根萝卜般的手指便要拍上夙玉后背,忙将她向后一扯,云天青连叫不好,手中动作却不停,财神转身捉他胳膊,他向后一侧,风一般奔到大厅一角,途中却故意作出惊惶踉跄之状,脚下拖泥带水,顺势又踹翻杯盘无数。
财神一阵急怒攻心,眼见追云天青不上,便又来捉玄霄,玄霄避闪不及,只得提气向上一纵,看准一块倒挂的石笋伸手抱住,晃悠悠吊在半空。那财神身形肥胖,跃不起来,而他在下守株待兔,自己也下不去,情势尴尬无比。玄霄莫名其妙被拖下水,心中忍不住一阵恼怒,探头向下骂道:“云天青,你想的什么鬼主意!”
云天青却不甚在意,冲他吐吐舌头,夙玉在旁忍着笑,伸手一指:“玄霄师兄你看,那边堆了好些画轴。”
玄霄知她意思,情势所逼,也再顾不得那许多,于是手一扬,一道火光直击过去,那些字画最易燃不过,一接触到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财神大惊失色,忙奔过去救火,玄霄这才轻飘飘堕下地来。
云天青嘻嘻笑着瞧他:“好不好玩?”
玄霄怒道:“呸!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
云天青学着他先前的样子板起脸来:“身外之物,我修仙练道之人要来何用?不如砸之~”
玄霄还未答言,便听得身后一人骂道:“臭小子!毁我宝贝,纳命来!”
云天青“啊哟”一声,连冲身边两人使眼色,三人配合极其默契,身形如落雁般轻巧,几个起落之间便各占了大厅一角,无论见了什么都是一通乱砸。一时间只听山洞中一阵乒乒乓乓的脆响,种种宝物霎时跌落尘埃,与黄土混在一起,再分不出彼此你我。财神顾了这边顾不了另一边,一只手刚接住夙玉扔出的玉镯,身后的玄霄又踹翻一套青铜爵,方要抓住云天青的一片衣角,那小子脚步一抬,早闪到了自己身后。
财神追了半晌,没捉到半个人,已是累得大汗淋漓,心中想这山洞里的事物皆是他千百年来收集的,各个贵重无比,以往前来试炼的众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坏了一点?而今闯进来几个臭小子死丫头,竟然把他这些宝贝瞧得连粪土也不如,而自己眼看他们砸之毁之却毫无办法,内心不禁懊丧郁闷欲死,向后一靠,一个不小心,自己亲自将一樽几尺高的大花瓶撞翻在地,顿时欲哭无泪,再提不起步子来,一交跌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几个小兔崽子……竟敢对我财神爷如此不敬!待我捉到你们……定要让你们生生世世都、都做穷鬼……”
云天青大笑:“琼华派本来就都是穷酸,谁怕你这个?”说罢,双足又踏上一只金酒壶。
财神眼见那酒壶慢慢被他踩成扁扁一片,终是忍受不住,告饶道:“快停手,快停手!我刚刚说过的话全收回还不成么?”
云天青故作惊讶:“这怎么行?商道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叫我们停手,用什么来换?”
“我这就放你们回琼华……”
“不成!你本来也要放我们离开,这样你岂不是大赚特赚?”
财神恨得牙痒痒,却极是无奈,只得哭丧着脸道:“好,你开条件,我照做就是。”
云天青侧头望了望夙玉,夙玉一笑,伸手指了指那满地的珠玉:“财神爷,这地方的宝贝,你要拿出一半来接济天底下的穷人。”
财神听了,顿时面如死灰,摇了摇头道:“人界与我有何相干?我凭什么散财出去?”
玄霄倚在墙边微微冷笑:“你不答应也无妨,我们全毁干净就是。”伸脚踢了踢脚下仍未燃尽的画卷,那火原本已经快熄了,他这么一拨,火势延到旁边一匹蜀锦上,又熊熊燃烧起来。
财神心里咯噔一下,想这小子不怎么说话,可看起来反倒比旁边那个一脸贼笑的小混蛋更狠上三分,多半是说到做到。虽然都是折本生意,但毕竟少损失一点是一点,散一半的财无论如何也比全部毁尽好得太多,当下不再犹豫,一叠声道:“好好好我同意了!”
云天青却是不信,只是用言语挤兑他:“等我们离开了,你若是翻脸不认帐,说话如同放屁一样,又该如何?”
财神被他说得大怒:“要没半点信誉,还怎么做生意?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
玄霄缓缓道:“听闻与仙人订下契约,会有‘仙契’一物,这是真是假?”
财神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也知道,再耍不得半分花样,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枚薄薄地金牌,抛了出去,恨恨地道:“仙契在此,给你便是!”
云天青稳稳接过,扬眉一笑:“好,我信你。”然而话未落音,只觉得脚底猛然一空,耳边听那财神爷阴恻恻笑道:“我只答应放你三人回琼华,却没说明是如何回去。是生是死,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
云天青心想这无奸不商四个字,果然是一点都不错,到头来还是被他摆了一道。他心里暗骂,却是毫无办法,身周风声呼啸,一路向下急堕,眼前一片昏暗,没半点着落。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冰冷的飞雪拂过脸孔,四周景致变幻,远山重雾之中,隐隐透出太一宫一角飞檐。忽然眼前一阵青蓝光芒闪过,半空里织出一张极大的太昊伏羲阵来,稳稳将他身躯托住了。云天青侧头,看到玄霄与夙玉都在自己身边,略微抬起双臂,便触到二人的手,于是紧紧握住了。他心头一松,困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合眼之前感觉后背碰到了琼华山顶厚厚的积雪,面前仿佛有两位长袍之人并排缓缓行来,他只来得及出口唤了一声:“太清师父、青阳师叔……”神智便滑入了黑沉的梦乡。
* * *
再次醒来之时,窗纸泛着青白色,室内微暗,一盆火炭燃在脚边,发着幽幽红光。云天青稍微一动,便觉得全身上下如同散架一般,脑中像是填满了浆糊,仰在榻上呆了片刻,方渐渐回过神来,先前在幻境之中的种种事情如潮水般一齐涌上脑海,不由心中一凛,一下子坐起身来。
他这么一动,隔间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人推门走进来,正是夙莘。小姑娘见云天青坐直了上身,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她,一下子呆住了,继而惊喜道:“天青师兄,你可算醒了!”
云天青笑笑,头兀自痛得厉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见夙莘几步奔上前来,抹了抹眼睛,咬着牙道:“我都快担心死了!掌门师伯叫我们过来那会,你们几个人身上又是血又是土,脸煞白煞白的,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云天青一怔,回想返回琼华的那一刻,只依稀记得半空里的巨大法阵,其余一概没了印象,张了张口,哑着声音问道:“是太清师父……带我们回来的?”
夙莘点点头:“你们从半空里栽下来,要不是掌门师伯和太清师伯一齐作法接住,你们早摔在地上没命了。”
云天青又问:“玄霄师兄和夙玉师妹还好吗?”
夙莘露出笑容来:“你放心,他们两个比你醒得早些,刚刚一同出门去太一宫了。”
云天青听了,便要下地,夙莘忙道:“师兄,你不要勉强,掌门师伯吩咐过,等你好些了,再去见他不迟。”
云天青伸了个懒腰,笑道:“夙莘师妹妙手回春,我早就没事啦。”
夙莘哧地笑出声:“我那两把刷子算什么?都是玄济师兄在照看你们,要谢去谢他。”停了一会,又道:“你要再不醒啊,到了辰时我也得把你打醒,不然错过了祭天神的大典,该多可惜!”
云天青不免有些诧异:“什么大典?”一边问着,一边瞧了一眼墙角的更漏,只见已经过了早课的时间。
夙莘伸手拧了拧他耳朵:“你怎么忽然变得傻呆呆的?摔了一下,把脑袋摔坏了吗?今天可是除夕,琼华派别的节日不过,元辰节可还是要过的。”
“哎?这、这就到除夕了?”
“可不是么?你们睡了整整三天,连日子也记不清了。”
云天青上下打量夙莘几眼,见她换了一套新衣,头发上别着两朵红梅,显得很是娇美,不禁赞道:“怪不得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再过两年,小丫头也要变成大美人了。”
夙莘柳眉一竖:“天青师兄的一张嘴比什么都讨厌!你还是快滚去见掌门吧。”嘴上虽骂着,却是口角含笑,显然没真动怒。
云天青哈哈一笑,下地推门向外走去。
一出药庐,清新的寒风便迎面灌来,吹得他头脑全然清醒过来。这一日又是大雪初晴,天空澄澈湛蓝得无一丝云翳,晨光微熹,近楼远山看得清清楚楚。云天青自幻境当中脱身,此时见了琼华派熟悉的景致,只觉得心情舒畅无比,忍不住提气纵身,从剑舞坪上一掠而过。
上了渡仙桥,远远地便瞧见对面山坡上有二人并排前行,一人白袍大袖随风飘扬,另一人身姿蹁跹如杨柳,正是玄霄与夙玉。
云天青几个起落轻飘飘追至两人身后,一拍二人肩膀,唤道:“玄霄师兄、夙玉师妹。”
玄霄诧异回头,还未及细看,眼前便是一白,接着面上一凉,竟然被扣了满脸的雪,一时站住了脚步怔在原地,耳边只听到云天青清朗的笑声。待将脸上的雪抹干净之后,抬眼便瞧见那小子抱着双臂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戏谑地笑,再侧头一望,身边的夙玉头上也糊了一层霜白,有好些冰晶融化了,顺着发稍向下淌。
玄霄微哼一声,冲夙玉一扬下巴:“师妹,你想不想揍他?”
夙玉俯下身来,抓起地下一团积雪,咬着牙笑道:“正有此意。”说着,将手中雪团照着云天青的脑门扔去,却被他灵巧躲过。
玄霄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云天青的胳膊一拧:“快!别让他跑了!”
云天青“嗷”地一声嚎:“我错了我错了,两位大侠手下留情!”然而话未落音,头已然被按进厚厚的雪层里。
抱歉,这一章拖得有点久,因为改动的实在太大,直到第六稿才定下来。
在此还是要多谢各位支持我的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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