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祭》四月芒种

9、chapter09 疏影

　　芍药一族的脾气可谓是性如其花，素来热烈，颇有种江湖儿女洒脱奔放的气质。花君将离虽长了张甜美可人的面孔，火爆的脾气却是芍药之最。

　　人间牡丹芍药争艳的故事千百年不休，天上百花宫里，前牡丹花君阿锦同芍药花君将离之间也是势同水火。哪怕之后阿锦成了百花宫宫主，也未见将离低过半头。如今将离不愿结这份姻缘，便是顾不得花朝之庆，更不顾百花宫主的颜面，胡乱找去了南斗六司，央求着去了凡间。

　　梅花花君龙游到底是同将离有几分交情，也知这是将离会做出来的事，不过却仍有几分困惑，便随口问了出来，“将离如何会愿意去做没有半分法力，生老病死听天由命的凡人？”

　　“芍药花君顺便也求了天相宫司禄星君和天枢宫度厄星君，据说她这一世投胎在皇家宗室，一生平安顺遂，胞弟后来做了人间帝王，芍药花君也被封了大长公主，是个极贵的命格。”

　　橙华捋了捋宫绦，又摸了摸鼻头；“天同宫益算星君那里也求了，芍药花君说自己仙途数千载唯一有幸的就是这张不老的容颜，益算星君便将她的阳寿改到了二十五岁，如此便没有年老色衰的模样了。”

　　龙游花君一个白眼没有忍住，“这便是所谓的有感人间八苦？”

　　“南斗六星君差不多被她求了个遍。”疏影的语气却极是肯定：“她倒是个极有主意的。”

　　“这便是你的反应？”龙游觉着，如果是他听说煮熟的媳妇飞了，不，是快到手的媳妇跑了，一定会气的火冒三丈，再下界拿人。“你不去追下界去吗？许是来得及。”

　　疏影花神点点头，便也打算转身下界，只是步伐实在悠闲，不急不忙，不骄不躁，此情此景下便显得几分滑稽。

　　一如忘忧所想，疏影下凡径直去找了九莲。

　　为梅花花神献舞的祭台自是搭在梅山之下，身着鹅黄舞衣戴着面纱的少女一舞结束，隔着重重人影还是一眼就望见了公子如玉般的疏影。

　　九莲忙在后台换了身白色衣裙，又换了面白色面纱，便匆匆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金陵城的花朝节，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秦淮河畔，轻风拂岸。疏影长身玉立，望着迎面朝他奔来的姑娘，微微一笑，“你那件白色舞衣呢？方才的舞也不是之前说要献给梅花花神的。”

　　“因为已经献给疏影郎君了啊。”少女的声音清脆，说罢脸颊又染上一抹羞色，只是隔着面纱看不分明，“既是已作了答谢郎君之用，就不能再献给梅花花神了。”

　　“你倒是心诚。”不论是疏影郎君还是梅花花神都觉得心内十分熨帖。

　　一卷结束，秦淮河碧波荡漾，岸边的一对白衣璧人眉眼含笑，明媚春光都不敌眼前佳人。

　　忘忧悠悠的叹了口气，眉头深锁，这梅花花神疏影和九莲姑娘分明就是郎情妾意，互相爱慕。何况这疏影花神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芍药花君将离也未对他有意，怎么二人就有了婚约呢？

　　忘忧不禁猜测，许是因着这婚约，九莲这才同疏影断了来往，才又有了后面什么暄妍姑娘、梗棠仙子的事儿。

　　扶桑低低一笑，又揉了揉她眉间的皱起的纹路，盛赞了一番忘忧的想象力，便又打开了一副卷轴。

　　说起疏影和将离的婚约，勉强算得上一桩趣事。

　　大抵是三千六百年前，凡间出现时疫，受疫灾人口达数十万之众，佛界药王菩萨不忍众生苦难，便托身下界治病救人，芍药便是其中一位关键药材。药王菩萨又求至百花宫，还未到花蕊殿，芍药花君将离已听闻消息，直接风风火火率全族下界，助药王菩萨救众生于疫病之中。

　　但凡人间出现大患，不是因当朝无道王室式微，便是因有妖魔现世。据说太华山下出现一条数千年道行的巨蟒，自称是肥壝的后代，肥壝六腿四翼，这巨蟒虽只遗传到一对翅膀，不过同样引得天下大旱，导致农田颗粒无收、饿殍遍地，时疫便也因此而起。

　　芍药一族同药王菩萨施药救人，两月之后便功成身退。彼时将离也不过三四千岁的年纪，正是年轻贪玩的时候，此前她从未见过生了双翼的蛇，一时好奇心起，便想去会上一会。就算是上古肥壝的后裔，但数万年过去了，也遗传不到几分神力，何况都是三四千年的修为，且她芍药灵力最为纯净，就去看上一眼，过上两招，想来问题不大。

　　故事要继续发展，那便说明问题不仅大，而且非常大，将离才不过远远的看了一眼这双翼巨蟒，还未近身，便被巨蟒一翅膀扇出去数百里之远，也扇去了她数百年的修为，还染上了这巨蟒的污浊之气，又好巧不巧的撞到了正在比试的梅族龙游和疏影身上。

　　时值百花宫正在选任十二月花神，梅花花神需在龙游和疏影之间择出。然疏影一贯清冷安静，自是对这梅花花神不感兴趣；龙游已经身为梅族花君，又不像兰族君荷那般端正自持沉迷公务，是以也不愿接受梅花花神一职。

　　于是，二人便避开百花宫耳目，偷偷到凡间一处荒林一决高下。将离这天外飞仙的一撞，先是撞到了疏影，疏影再撞到龙游，按先后顺序也是疏影败了，于是便有了如今的正月梅花花神疏影。

　　问题大的是，将离这一撞不仅给自己撞出个意识全无，也将一身的污浊之气染给龙游、疏影，于是三人短期之内都无法回到百花宫。

　　凡间的荒野山林，坐落的也不过十几处猎户人家，三人只得在猎户家中投宿了几日。将离还未苏醒，疏影一身的浊气也未消散，间接感染的龙游倒是逐渐好转。

　　一日，龙游与猎户家中的婆娘郭大嫂闲聊，说起妹妹将离的“病”很是痛心，弟弟疏影也“身患恶疾”，那郭氏说她娘家村里、她娘的娘家村里都会给久病不愈的家人冲喜，以前她们村口的傻子也是靠冲喜脑子变好了，可惜猎户村人少也没有适龄的儿郎匹配。

　　龙游一听大喜，想着屋里这不有两个现成的傻子吗，刚一转头，就看见疏影冰冷的眼神杀来，只得闭上嘴。

　　郭大嫂笑道，天地人伦，兄弟姐妹间可不能冲喜。

　　龙游蔫巴巴的又随口扯了个谎，说他三人并无血亲，自小相伴长大，便当作是兄妹无二。

　　再又过了几日，龙游大好，疏影身上的浊气还剩大半，而将离仍未有苏醒的迹象。龙游看着这二人，一个不说话，一个说不了话，耐心也快耗尽。

　　虽知凡间的冲喜之法多半荒唐，但一时间玩心大起，遂偷偷找了郭氏，问清冲喜的种种流程，拿了疏影和将离的头发，变了一支寒梅，一朵芍药，私下给这二人办了个冲喜之礼。

　　倒也是惊奇，冲喜之礼次日后，疏影身上的浊气消散便快了，而将离的芍药之灵也加快净化，没过两日便醒了过来。龙游这才将自己的杰作说了出来，并且大肆称赞自己的“丰功伟绩”。疏影和将离并未计较，只是相顾无言。不过，回到百花宫后，便无人再提此事。

　　只是三人也想不到，那日龙游施法之时，恰巧被郭氏撞见，知道这几位是神仙下凡。待三人回百花宫后，郭氏竟拿了二人头发幻化的芍药与梅花，又携了贡品去女娲娘娘处祭拜，祝愿二位花仙喜结连理云云。

　　凡人姻缘由月老牵线，神仙姻缘素来由女娲娘娘掌管，只是这由凡人告知在女娲娘娘处的神仙姻缘倒是头一遭。于是女娲娘娘座下司掌姻缘簿的童子便去了一遭百花宫核实此事，如此一来，芍药花君将离同梅族疏影已结姻缘之事便在百花宫中传开了。

　　人也好，花也好，神仙也好，长得太过艳丽，势必会招人妒忌，加之芍药一族并不委婉的性格，又与百花之主牡丹争艳，在百花宫中仙缘不好是情理之中。

　　而梅族疏影白衣绝世之名早已名动百花宫，惹碎一地芳心的同时，也为二人招来不少闲言碎语。

　　说芍药艳俗不配梅族清华的多数，说梅族孤傲自我不配芍药娇美惹人的少数，总之加起来都不看好这一对便是了。

　　两位当事人之中，疏影便是梅族清冷孤傲本人，即使成日在清梅坞煮酒弹琴，梅族中人也甚少能见到他，约摸流言蜚语传了数百年才有那么几句到他耳中。

　　将离率真洒脱，旁人不当面询问便由着说去了，她十分理解神仙活的年岁太长急需八卦打发的心情，倘若她也是个旁观者，一定早早加入吃瓜阵营；若是有人来问了，便也十分大方的说出“并无此事，纯属误会”八个大字，不过似乎并没有使人信服。

　　就这么三千年过去，再能八卦的神仙也八卦累了，加之除了一众重大庆典之外，并未见到二人有何交集之处，谣言慢慢就变成了梅族同芍药定有婚约，不过双方暂时都无意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