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暗号》雪扶枝

12、第十二章

　　夏末秋初，暴雨倾泻。

　　空旷的黑暗里，就剩了这么一个人，稀薄的光线勾勒出赛车服掩盖下的锋利肩胛骨。

　　喻燃倚着摩托。
　　他对舞蹈音乐这些高雅艺术一窍不通，也不懂欣赏，但是他喜欢享受现在这种安静。

　　晃动的裙纱，流动的光影。

　　某一时刻，他有些明白，那些幼稚又精致打扮的芭比娃娃为什么能有将爱哭的小鬼哄的破涕为笑的魅力了。

　　喻燃仰头喝水，低头看了下表。

　　随着音乐流淌，宋织提着裙摆，稍欠细腰，做了个谢幕的动作，气息微乱，她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抿了下唇。

　　想摆烂。
　　小孩好累。

　　傍晚天凉，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大雨滂沱，皱眉看了眼时间，时间稍微晚，估计赶不上那站电车。

　　天色将陷入黑暗之中。

　　猫猫叹气.jpg

　　她给穆野发了个信息，收拾收拾去保安处躲雨。保安大爷的猫怕冷，慵懒地挤过来，猫头一只垫在她鞋子上，宋织觉得好笑，分了些裙摆盖在它身上。

　　等的无聊。

　　保安处的小电视在回放当天下午的机车赛，即使镜头刻意调慢了倍速，那种惊心动魄的死亡逼迫感，依然令人不适。穆野来的时候，镜头里原本一骑绝尘遥遥领先的选手，于伏地压弯时，连人带车一起摔了出去。

　　穆野一头红发张扬，是灰蒙蒙的雨天的亮色，宋织看着心情都好了不少，他瞅了眼电视，给宋织递伞，也不掩饰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幸亏他腿上旧伤复发，要不今天我就是第二了。”

　　电视里，赛车手戴着头盔，她看不清脸，“你们认识?”

　　穆野哪能不认识，“特么的回回跟我夺第一。”

　　宋织知道穆野好胜，他的爱好，她作为朋友不干涉。但这种运动，傲气太盛，不好，“穆野，允许自己失败，不是坏事……”

　　穆野双手投降，“行了行了，送你回去。对了，我听说上次那个变态的事情，你没追究，不会你还可怜他吧？”

　　“嗯，你知道，他有癌症，可能今天，可能明天，或许现在他已经死了。我确实，有点可怜他。”不过宋织还是有些后怕，叹口气，“要是我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天再黑，我也不用人陪，也敢自己回家。”

　　“那也未必。”穆野脸型并不是传统的那种流畅，开起玩笑来有些玩世不恭，“你这条件，要是男生，跟踪你的可就是我了。”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秘密。
　　其实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掩饰的，不过他挺害怕自己老爹再像前几年被他那种“无关性别论”给气进医院里。

　　他都给自己计划好了，高考之后，就出国追回自己旧相好，无人管一身轻。

　　再者，平白无故占人清白小姑娘一未婚夫的身份，他其实挺内疚。宋织算他看着长大，小姑娘身上干净明谧的，就连他也会觉得，和她相处非常舒服。

　　所以也见不得是条狗就来觊觎这根肉骨头。

　　他早就觉察到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人。喻燃的身形。

　　妈的，他不过想跟他打一架看谁才是三中一霸，谁知道喻燃那小子居然没种到报警，害的他以聚众斗殴名义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

　　腿也差点被老父亲打断。

　　喻燃那小子，烧成灰他都记得。

　　不过他穿得跟个跟踪狂似的，到底想干什么？

　　听云云说，喻燃虽然和宋织短暂的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但是宋织知道喻燃目的不纯之后就把人给甩了。

　　他还跟着宋织干什么？
　　喻燃不是跟叶水溪好上了么？

　　前段时间忙比赛，他对宋织被算计的事情知道地有些后知后觉。知道之后第一时间提着棒球棍去叶家，打算堵叶水溪。

　　不过那天他没出手，反而还免费看了出好戏。

　　叶家小区的一棵榕树下，从穆野的视角，叶水溪给树荫里的喻燃点烟，笑的风情万种。

　　树荫里的人，高挑生狠，搭着眼帘，毫无感情地看着面前野心勃勃的少女。

　　叶水溪的心思好猜，和喻燃只要沾上关系就容易有噱头炒作。不管是哪种绯闻关系，现女友、前女友、暧昧对象……只要和她扯上，基本就都能参加不寿山的初舞台。

　　至于喻燃的心思么……

　　听云云说，喻燃才和宋织分手没多久啊，这么快就勾搭上人家姐姐……

　　不过这些不关他的事，穆野冷眼看着。这俩还真天生一对，可一定要好好锁死啊，别去祸害宋织的生活。

　　到了门口，宋织问穆野要不要进去坐坐。

　　穆野随意地一摆手，本欲说老爷子给自己定了门禁。但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就说了声，“好啊，反正饿了。”

　　在宋织进房间换衣服的同时，他站在客厅窗前，恰见路灯下站了个人，瘦削高个，桀骜生野。

　　喻燃的过往他多少了解点，他不像一般的富二代是笼子里养出来有皮没骨的金丝雀，喻燃自苦经年，是只有皮有骨被熬出来的鹰。因为不惜命所将养出来的醉生梦死和虚荣好面子，喻燃女朋友换的跟衣服似的，但听说他从来不委屈自己，一般来说，想和谁处，都有法子让对方倒贴上来追。
　　叶水溪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穆野眯了眼睛。

　　他一路跟过来，总不至于，是咬着他家宋织这块骨头不放吧。

　　穆野托车队的朋友找了喻燃的联系方式，拨过去，对方接了电话，他挑衅，“你要在我未婚妻楼下站多久?”

　　喻燃淡淡道，“她未婚夫这个位置，你怎么拿到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她可怜你啊，她不是最会可怜人么。”

　　“那又怎样。宋织有洁癖，她要可怜也不可怜你，多少女人shui过的破鞋。”

　　攥伞的指节发青，喻燃淡淡道，“少给我打电话，我不喜欢和伪娘说话。”

　　电话忙音。
　　对方挂了。

　　穆野气得要死，直接对换好衣服打算下去买菜的宋织说，“你手机借我，我要打电话给我爸，说我在你这里过夜。”

　　宋织皱眉，“不太好吧。”
　　穆野接过来手机，“他巴不得我在你这里呢。”

　　喻燃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原本不耐烦的脸才看见号码的那一瞬间，狠戾的表情怔住，隔了两秒才接，他甚至不敢主动说话，但是那边传过来的张扬的话语，瞬间让他黑了脸，“爸，我今晚在宋织这里睡，就不回去了，我们两个情投意合，干柴烈火，争取明年就让您老当爷爷！”

　　宋织抢过来手机，白了穆野一眼。

　　手机被喻燃摔坏后，她换了新手机，新手机里面没存喻燃的号码，她没认出来，以为这是穆野的爸爸。

　　因为对面是家长的缘故，她的声音格外乖巧，“穆伯伯好，今天阿野送我回来，雨太大了，顺便就在这里住下了，您放心，我会看好他的……”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很快挂了电话。
　　宋织无奈，“下次好好和穆伯伯说。”
　　穆野乐的鬼迷日眼，“是啊，他指定气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图什么呢。
　　穆伯伯，生块叉烧还能吃呢。

　　喻燃蹲在角落。
　　口中喃喃着“阿野”两个字，心道织织还是念“阿燃”的时候好听。

　　穆野站在窗前，看见那么大个儿的喻燃蹲在路灯下，笑的鬼迷日眼。
　　穆野老人地铁看手机.jpg
　　这孩子不会傻了吧。

　　算了，不管。
　　穆野扯着嗓子，道，“饿了!”

　　宋织去超市采买。
　　她知道身后跟了个人，超市的监控里面，能看见照旧一身黑衣的少年戴着耳机跟在自己身后，极低的鸭舌帽，深黑的棒球服。

　　她当没看见，在菜市场挑挑拣拣，选了些茄子，茄子应该是……怎么做都不会难吃的菜吧?

　　他一直跟着。
　　宋织看了眼超市的电子表，眉头一挑，如鱼一般灵活地挤入了特价区的人群里。

　　跟丢了的少年有些慌。

　　但是晚七点特价钟一响，人群显然躁动起来，大爷大妈们逆行推挤着他，他被挤到特价鱼池旁，又被自带“让让别挡路”音响的大爷的小推车推开……等人群散开时，他衣服皱巴，口罩带子断了，露出精致的下巴颏，他及时固定口罩，整个人不知所措地四处回望。

　　指顾之间，宋织一步步把人逼到角落里，有那么一瞬间，他给了宋织一种弱小可欺的错觉，这让宋织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可怕了。

　　宋织也没有质问他，相反是伸出手，礼貌地问，“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么?”

　　黑衣人一愣，松了口气般，左手固定口罩，单手拿手机解开密码，宋织默然看他修长的指尖键入自己的生日。

　　手机递过来时，宋织说了声谢谢。

　　刚刚在保安亭上，她借了保安的笔，在掌心记下了电视比赛一闪而过的咨询号码。
　　她不想用自己的手机拨打这个号码。

　　电话打通，简要寒暄后，宋织问:“我想请问，下午比赛上，28号选手受伤的情况，我是他的粉丝，我很担心他。”

　　少年安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电话那边稍等了片刻，对方确定之后，给予了回复，宋织细细听着，不时嗯一声。最后松了口气，眉间笑意浅浅，道了声谢。

　　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她还说，“你好像长高了。”

　　喻燃看出来她心情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的腰佝偻了些许。

　　他撑着伞，要跟自己走。
　　宋织没管。

　　她搬了新家之后，他跟的挺有礼貌。
　　他在电梯外停下。

　　电梯合上之前，宋织对他说，“我其实没那么好，小时候的孤儿院太冷了，我对你好，是因为觉得你很可怜，我没必要对你太坏。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下辈子，你能把你自己，当成活下去的希望。”

　　电梯门关上的那瞬间，瘦削高挑的少年背靠着墙，生野的骨架缓缓塌了下去，口罩掉落，他望着电梯门反光出的自己，忽然共情了那个跟踪狂。

　　知道她是在可怜自己。

　　可怜啊，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