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8章 试探 ...

  •   张蓁蓁是哭着进来的,拖着一箱的行李,抱着艾米姐,一行哭一行骂,她语无伦次地抽抽噎噎,苏亭晚听了半天才明白,她发现刘绍荣在外和一个女人暧昧不清。林苔菁正大着肚子,家里有婆婆在,她不好去打搅,在宾馆住了几天之后,只得来投奔苏亭晚。她没有化妆,蜡黄着一张脸,眼泡又红又肿,头发乱蓬蓬的,胡乱穿着一套粉红睡衣,指甲油剥落了好几处,斑驳的长指甲活像一个女鬼。
      “我就疑心,他哪里那么多应酬,几个礼拜不着家,我一不做二不休,找了个私家侦探,弄到了那女人的地址,然后我就打上门去,你猜怎么着?”她盘腿坐在苏亭晚的床上,满面怒气和神气。
      “怎么着?你慢慢说。”
      她摸着胸口喘了一口气,大哭起来:“一个又矮又丑的中年大妈,比姓刘的还大三四岁,带着个拖油瓶,要气质没气质,要姿色没姿色,要是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我倒是甘心了,可就这么个老女人迷得他五迷三道的,对她那拖油瓶也宠得跟自己崽似的——虽说这年头的男人不出个轨就显得自己不纯爷们,可这杀千刀的图她什么呀?”
      苏亭晚听着“拖油瓶”,“中年大妈”,心中有些不快,仿佛是句句针对着自己的处境,好在是多年的老友,她知道张蓁蓁直来直去,并没那个意思,便问道:“那个女人她没说什么?”
      张蓁蓁啐了一口,啪啪拍着自己的腮帮子道:“她还能说什么,二奶,小三,不要脸的破鞋,换了我,老脸都挂不住了,还敢放屁说话?”她又狠狠啐了一口,顿时就沮丧起来,“这死贱货倒是不敢说什么,就知道哭,还跟我说她知道错了,保证以后不再打搅我的生活了,请我离开,因为她女儿在家。我本来想一嗓子把她邻居们也喊来,当着邻居和她女儿的面让她写悔过书,整死她,搞臭她,后来……”
      那个暴跳如雷的时候,十一二岁的女孩闻讯从里屋出来,起初被她母亲死死护在身后,探出头来,惶恐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张蓁蓁。她砸着屋里的桌椅,恶毒地咒骂着女人,把母女两逼进角落里瑟瑟发抖。“阿姨你不要欺负我妈妈,你冲我来!”女孩子挣脱了女人的双手,冲出来拦在两个女人之间,涨红了的脸上还淌着泪水,她反手过去护住她母亲。她的脖子上系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巾,素净的出租屋里,那一抹鲜红深深刺痛了张蓁蓁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毫无由来的,那一刻就偃旗息鼓了,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女人的家。
      张蓁蓁的话触动了苏亭晚的痛楚,苏亭晚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更像是心疼自己,却也无话可说,只想起刚认识郑兰舟时候他无意中说过一句话 “你劝劝她,别只顾玩下去了,早点生个孩子拴住老刘的心,”她心中一颤,不知怎么的,这句话猛然就跳上了心头。
      “你搬出来住,老刘知道么?”半晌,苏亭晚方问她。
      “知道。他跪下来跟我道歉,发誓说绝不会再犯,会跟那女的断干净,我横竖咽不下这口气,看着他,跟他吃饭,挨着他睡我都觉得恶心,我抽了他两耳刮子——你说他图她什么呀?” 她醒了一把鼻涕,抽抽搭搭地说。
      “你打算怎么办呢”
      她擦了一把眼泪,冷笑着,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离婚!”艾米姐喵喵地叫唤着,谄媚地爬到她脚踝上,她一脚就把它踹开了,听得它怪叫一声,跳下床去了。她只顾喃喃地骂着,也许是太疲倦了,她缩在一边就睡着了。
      苏亭晚父母正在客厅等着她,她把事情的经过略跟父母说了,李淑芬一拍大腿,说:“不行,不行,老人家常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快去劝劝蓁蓁,你自己离了婚,别害得她也离婚,离婚,你当是个光彩的事?只要不是像姓赵的那样混蛋,但凡小刘想回头,就千万不要离婚。”
      苏映浦半闭着眼睛,良久,方开口说道:“李冶的《八至》诗写得很好。”
      她回想了一下,念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苏映浦又问:“至亲至疏夫妻怎么解?”
      她思索了片刻,答道:“至亲至疏夫妻,夫妻间可以生死与共相濡以沫,也可以形同陌路甚至不共戴天,可以誓同生死,也可以反目成仇。”
      苏映浦摆摆手,道:“你理解得过于浅薄了,至亲,那是习惯了;至疏,那是人之本性。” 他又摇摇头,“你自己的破事尚且不清不楚,一摊子烂事没头绪,还去指导别人?”
      苏亭晚听着虽然有些刺耳,但心中便明白,蓁蓁怎么决定是她的自由,她不要干涉,蓁蓁要是离婚了,于她无益,她夫妻两要是和好了,她就是挑拨离间的罪魁祸首。所以当她接到刘绍荣电话时,她告诉他尽管放心,蓁蓁在她家里很好,又问他:“你怎么决定呢?是断了还是继续?”
      刘绍荣羞愧难当:“亭晚,认识了这些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说实话,我们经常在外应酬的,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夜店的小姐,KTV的公主,还有酒桌上的交际花,要是单纯为了上床,逢场作戏我都嫌脏。我是很爱蓁蓁,可是蓁蓁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美容,逛街,购物,养猫,蓁蓁不知道男人在外头过得不容易,可她……”
      可“她”不一样,她跟他一样,农村娃,刨着黄土,十七八岁的年纪,她是他的初恋,懵懂的爱,纯粹的爱,贫穷的爱,在那贫瘠的村落里,世俗的眼光中,最后不了了之。她这一辈子是不如他的妻张蓁蓁,吃过同样的苦,流过同样的泪,才能懂得他的不容易吧。每次去她那里,听着孩子的笑声,吃着她做的饭菜,微冷的雨夜,昏暗的黄昏,她含笑靠在他胸口,用乡音细细碎碎地说着家长里短,老家筑了新公路直通她和他的老祖屋,亏他捐钱最多,他是村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四叔公去世了,留下四叔婆,家里四个儿女竟然都不想赡养,四叔婆只好寄睡在土地庙里,也就有了颓然下世的光景;她公司里发福利了,同事怀了二胎被辞退了,正和老总闹着官司;再熟悉不过的人和事,亲切得就像长在了肌骨里,一旦割去了就是撕心裂肺的痛。他和她说着闲话,女孩子乖顺地在灯下做作业,抬起头来喊一句:“妈妈,刘叔,我这次考第一名啦!”他和她也就高兴地走过去看孩子的试卷,“没有儿子,就指望女儿出息了,可惜她没爸爸,老被同学笑话,这次家长会你能去不?”女人和孩子眼巴巴地渴望着他的爱。“当然要去的,我是她爸爸,我们岚儿聪明,又贴心又懂事,我和你妈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一家子乐融融地在一处,卸下面具,风雨不侵,他才感觉像个家,走累了有个可以休憩的窝儿,有个可以不知厌倦倾吐衷肠的人儿,拼了老命赚钱究竟图什么呢?还不是个说说笑笑过日子的家,说说笑笑过日子的伴儿……
      可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生意场上的人,娶了这样的女人,养着别人的女儿,谁还有面子?他从清晨醒来,看着枕边姿色平平的她,无数次发狠提醒自己,然而每次想起她那驯良的眉眼,素净的房间,温馨的饭菜,还有乖巧可爱的“女儿”,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自己的心,忍不住要去。生养过孩子的女人,比较懂男人的心,那份带着母性的柔情就是不可抗拒的诱惑,那就是梦寐以求的家。
      他只是暗自遗憾,可惜不是他亲生女儿,传宗接代固然重要,他心底里却更盼着有个有岚儿这样的女儿,若有,他的一生也就知足了。
      “亭晚,我不想离婚,我还是爱着蓁蓁,请你转告她,我知道错了,那个老女人的算什么?就是一只卖不出的野鸡啊,我猪油蒙了心,脑子勾了芡,现在清醒了,请蓁蓁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等蓁蓁回来,好好儿把这个家继续下去。”
      他到底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得失利弊,这是唯一的答案。
      夜深沉,窗外连一颗星子都不明朗,只有梧桐叶的沙沙声,像是在心尖儿上拿钝刀磋磨了千百次。半掩的窗帘缝隙里透出窗外马路上昏黄的橘色灯光,带着深春毛茸茸的暖意,探视着每一个夜深不寐的孤独者。张蓁蓁在漆黑里睁大了眼睛,她翻了一个身,掩住了嘴,她不敢哭,怕扰了苏亭晚的睡眠。她不知道苏亭晚也没睡,半晌,苏亭晚探起身来在她眼前一抹,她推开说:“要死,要死,你做什么还不睡?”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苏亭晚知道她还是哭了。
      “还是准备离婚?”苏亭晚问道。
      “离婚!我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张蓁蓁咬牙切齿地说。
      “离婚容易,明天我就约了老刘来,痛痛快快把手续办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好不好?”苏亭晚见她一声不吭,又道,“离了婚,然后呢?”
      “凭我这脸蛋,这身段儿,这家世,难道还辱没了谁?离了还怕没人要吗?尽得我拣。”张蓁蓁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
      “你呀糊涂!结发夫妻终究是不一样的,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结发之情既有爱情,又有亲情,打断筋骨连着血肉呢。再说,结发夫妻他的好坏你都了如指掌,心里是有数的;二婚夫妻是贼,搭伙过日子罢了,要说交心,那是不可能的,二婚的,前半生没跟你过,后半生也不一定跟你共渡到底,你如何晓得对方的心思?你就能保证二婚的对你死心塌地不出轨?这不又是把以前的日子重复一遍吗?何苦来?何况大多数二婚男人就想找个免费的保姆,你乐意吗?”
      “我勒个去,我还要人给我做保姆呢,哪里能伺候别人?”
      “所以我劝你,老刘本来就有悔过的心思,这么多年了,他的坏你都知道,坏不到哪里去,好你也知道,对你也算千依百顺,让你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他如今有把柄在你手里,你已经捏死他了,等你生了孩子,你的地位更加稳固。你再找一个,能有这么称心如意待你的?且不说好坏,你当惯了全职太太,就算你不再爱老刘了,留着这张长期饭票岂不是好?回娘家去吗?你家里几个兄弟瞪着眼盯着呢,还以为你落魄回去,跟他们争财产来的,谁容得下你?与其把到手的东西拱手让人,自己再谋生路,不如保管好这张饭票。”
      张蓁蓁看了她一眼,手中撸着艾咪姐,沉思不语。
      苏亭晚说得确有道理,她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离婚断然是条死路,然而她惊讶的是,当年那个性情中人苏亭晚,她认识了数十年的好友,竟然心思如此缜密冷静,面面俱到,谈吐之间只有“利益”二字,一个她从来不曾认识的陌生的苏亭晚。
      苏亭晚不这么想,生活可容不下风花雪月的白日梦,中年女人在精心盘算的时候,中年男人们权衡得更多,只有利大于弊,有利用价值,他们才会轻易去娶一个中年女人——到底,早过了奋不顾身去爱一场的年纪了。
      “亭晚,我问你,那一晚,你跟吕厚成说了什么,他就肯写借条了?”张蓁蓁兀然问道,她自己也觉得毫无由来,没头没脑的,从那天起,也许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只是始终没有问出口。
      “没说什么,”苏亭晚掠了掠头发,阴阴地一笑,“我就说,倩蕾真是个好孩子,白嫩嫩的黄花身子,读大学了竟然还是处女呢,可惜了。隔壁一见到,她还记得喊我一声‘苏阿姨’。”
      张蓁蓁骇然无语。
      第二天,刘绍荣没有任何动静。张蓁蓁只好带着一乐去儿童乐园玩了一天,恨恨地拿刘绍荣的信用卡副卡刷了几千元。
      第三天,刘绍荣依然没有动静。张蓁蓁抱着艾咪姐坐在苏家的阳台上,怅然地看着窗外春光烂漫,桃李杏花都开得姹紫嫣红,最为气势磅礴的还是楼下那两排樱花树,粉红云彩似的一片,这些花草平常她也没留心过,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仿佛只在一夜间就都盛放了。她在这春光里不断地回味着苏亭晚的话,心中念起了刘绍荣往日的许多好处。她所忽略了的花草之美,正如她所忽略了的他的宠溺,他的包容,他的大方——房子,钱,男人,她真的舍得拱手让人么?换了一个男人,一定就对她好并且不出轨?让她再入职场,像苏亭晚和林苔菁那样去打拼,更是不可能,她想都不敢想。
      该死的刘绍荣,现在在做什么呢?还不肯来接她回去?一想到他可能真的投入了另一个怀抱,她脊梁骨都透着寒气,全身冰凉,她站起来,坐立不安地在阳台上走来走去。
      该死的刘绍荣,怎么还不来啊?
      该死的!该死的!
      她就在这忐忐忑忑的心思里和苏家人地吃过了晚饭,苏亭晚拖着她去散步,她本来无精打采,懒怠动弹,经不住好友三言两语,也就去了。灰金的天空,不透明沉闷的暗色,低低地压着远方一线更为灰暗的山峦,像是要下雨,要落泪,然而哽咽在心头,只有无处发泄的忧伤。她在楼下接到了刘绍荣的电话:“蓁蓁,宝贝儿,回来吧。”
      她是外省的,一个人在异乡住久了,就不自然地会想到回家是“回来吧”,而不是“回去吧”。家有特定的含义,曾经家是深夜的一盏守望的灯,是一桌饭菜,是再也挣脱不了的宿命和归途,如今却是踏踏实实的手中的钱、住着的别墅房子和养尊处优的阔太太生活。她忍住哭声,抽噎道:“我勒个去,你个王八蛋这两天死到哪里去了?”
      “能死哪里去?还不是乖乖在家面壁思过,等你回来?怕你在气头上不肯回来,我硬是煎熬了两天,不吃不喝,你看我都熬瘦了。老婆,宝贝,你的气也该消了吧?气大伤身子。”刘绍荣笑嘻嘻地说
      “我在亭晚家楼下,我哪里看得到你瘦没瘦?要瘦也是活该。”她赌气说。
      “我就在亭晚小区门口呢等你呢,等你回家。我不敢进来,怕你当着亭晚一顿臭骂。”
      她狠狠啐了一口:“蠢得作死,停在小区门口做什么?让我拖着行李、抱着艾咪走出来吗?没看到要下雨了吗?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脏的丑的臭的都看得上——还不来楼下接我?”刘绍荣便笑嘻嘻地开车来到了楼下,见了张蓁蓁,拉一拉她的手:“回家吧,老打搅苏伯父苏伯母怎么好意思?”又向苏亭晚笑道,“亭晚,我们家蓁蓁叨扰你几天了,改天我请全家吃饭。”
      蓁蓁啐了他一口,把他的手一甩,转身上楼收拾东西。苏亭晚在薄暮中看着两口子远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倒是张蓁蓁在车里绷着脸不啃声,刘绍荣紧张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说道:“蓁蓁,别生气了,是我不对,回家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离婚,别离开我,老夫老妻了,谁也离不得谁了。”
      张蓁蓁仍是铁青着脸,眼睛定定地望着车窗外。刘绍荣自觉无趣,也只得噤了声,到了家,刘绍荣帮忙从后备箱里搬行李,张蓁蓁觑着他忙活,心中冷冷的,却忽然从他身后抱住了他,泪眼鼻涕滚滚地流淌下来,惹得他背上一阵火热又是一阵冰凉,她大声哭到:“我勒个去,你这该死的,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接我啊?”她一拳又一拳捶打着他的背,他背过身来抱住了他,道:“好好好,打得好,打得好,用力,用力,气消了就好。”
      “你要补偿我。”张蓁蓁在刘绍荣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百媚生娇,我见犹怜。
      “补偿,补偿,你要什么都给你。” 刘绍荣三魂去了七魄。
      “明天去给我买那个我看中的十万的手镯。”她拿他胸前的衣服拭了泪,把他的衣服揉的揉得皱巴巴的,“你买不买?买不买?还是又想给那个女人买去?”她捶打着他的胸膛,努力要挣脱他的怀抱。刘绍荣赶忙哄道:“买,买,买,一大早就去买。”
      她在他怀里露出一个难以觉察的冷笑。
      他也笑了。
      晾了她两天,果然回心转意了,至于钱,生意人,小钱能够摆平的事那都不叫事。
      但是信任就像一面镜子,镜子碎了,再想破镜重圆,无论如何都是有罅隙的,心无芥蒂的女人,那是蠢人,张蓁蓁不是,苏亭晚更不是。
      许久不见的郑兰舟回来了。
      照例他要去做饭,苏映浦却拦住了,让李淑芬和苏亭晚下了厨。“小郑,好久不见,咱爷俩聊聊,做饭是女人的事,让她们娘俩弄去。”
      郑兰舟搓着双手,小心地早就打好的腹稿斟酌着说了出来:“伯父,我都发愁了,区卫生局、市卫生局还有卫计委都不肯接这个方案呢,说那建筑违规多建了一层,我已经让消防部门的朋友去运作了,不知道卫生局和卫计委能不能先接了这个方案?让我先筹备一下资金和设备?”
      苏映浦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有几个战友在卫生部门,我找他们问问去。”
      “要不要——”郑兰舟拇指和食指搓了几下。
      “不必,都是关系极好的战友。身外之物就不要提了,提了反而见外,也违了规,哪天我做东请他们喝顿酒就行了。”
      郑兰舟心中大喜,连声道谢,苏映浦笑道:“一家人,你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不过小郑你不要太性急,事缓则圆,人圆则通,情通则达,什么事情都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方能水到渠成,打不得半点马虎眼。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都是人精,若你太性急了,就吃不下这口香香嫩嫩的烫羊肉。”他在桌上画了一个圈,食指在圈中央重重点了两下。
      苏亭晚正端着两碗菜过来,笑问道:“你们说什么羊肉来着?羊肉今晚可没有。”
      苏映浦笑道:“我方才是跟小郑说,我老了,老了,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羊肉不吃也罢,怕惹一身臊,儿孙们平平安安过点小日子,不让我劳心费神,就是我天大的福气了。”
      郑兰舟敏锐地感到这顿饭吃得气氛略微沉重了些,苏亭晚淡淡的,并不看他,他逗她一句,她片言只语地回一句,只顾着去喂一乐,苏映浦一面看新闻一面吃,也不多语。郑兰舟便向苏亭晚笑道:“明天周末,去我家里吃饭吧,爸妈又寄了一些你爱吃的新鲜菜来,伯父伯母要是愿意,也一起来。”
      苏亭晚正眼也不看他:“你不是从不带我去你家么?我不去。免得冲撞了某些人,让你为难。”
      “瞧你多心,你看我一年到头天天在外头跑,宾馆和公司都成了家了,几时回过自己的家?家里只怕乱糟糟的,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你要肯去,我明天就赶早收拾一下。”
      苏映浦打圆场道:“这个你要理解小郑,几次我都跟着小郑在他公司吃工作餐,他办公室里也放着枕头被褥,创业的人哪有什么家?四海为家!明天你去吧,帮着料理料理,我和你妈就不去了。”
      苏亭晚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再赌一把,最后再赌一把,不见得离过婚的女人运气就这么差,万一——她宁愿她输了。
      傍晚下了一场春雨,她在床上闭着眼睛仔细琢磨着每一个细节,直到确认无误,方才安心睡去。深夜里雷声大作,闪电撕裂开黑夜,惊醒睡梦中的她和一乐,一乐叫着妈妈,呜呜地哭起来,她搂紧了孩子,摸着额头似乎有些烫手,她起床给他喂了一些药。生病的小人儿闹腾了许久,连她悄悄上洗手间他都要哭闹,担心她会突然离去,她半闭着眼睛,拍着他的背,他在她的催眠曲中安然入睡了,小小的、温暖的一团肉紧紧依偎着她。其实他还是不明白母亲的心:这世上不论哪个荒僻的角落,她都会陪伴他,他在哪里,她的生命就在哪里。其他的男人都是微芥小事,只有她和一乐才是真正的死生契阔。
      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自己也朦朦胧胧合上了眼睛。
      窗外漆黑一片,只有风雨潇潇,仓皇入梦而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