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大修）》谈晏君

3、第２章

　　曦华园里，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着在外间花厅布下酒菜，而里间浴室里则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除去身上的衣物，放松的靠坐在浴桶中，我把头枕在浴桶边缘，两臂轻搁在上面，闭起双目享受着四婢的服侍，水里早已加了舒筋活血的药草，在热气的蒸腾下，简直舒服的让人想睡上一觉。
　　拢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我，“天可怜见的，比离家时瘦多了，气色也不太好，瞧瞧这皮肤都变粗糙了，头发也没什么光泽了，要是当初是把我带在身边，那就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眼看知夏的脸色是一变再变，再看看另外两人会心的笑容，不禁有些头疼，拢春的恶习又犯了。
　　大伙儿都清楚知夏是一爆竹脾气，一点就炸的那种，可偏生拢春最爱逗她。因此她俩在一起最常发生的事情就是——拢春撩拨个两句，知夏就开始暴走。虽说平日里看着是挺解闷挺好玩的，可现下我却是没这个精力，再不制止拢春的恶作剧，估计待会儿会一发不可收拾。
　　“好了好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出门在外自是比不得家中，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惨呐！又不是逃难。这次出远门一路上可是多亏了知夏和醒秋的细心照料，你也就收手吧，别撩她了。”把她那双还停在我脸上揉捏作恶的手给扯了下来。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商行那边没什么大事吧？那些提前叫人送回来的礼物年货可有按单子上说的分送到庄子各处？有没有遗漏的？另外那两套专门给你和眠冬准备的礼物可还满意？还有没有什么要添加的……”
　　“瞧您说的，我和眠冬办事您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山庄里的一应事物早就给安排的稳稳妥妥的，至于商行那边有四爷和莫先生他们顾着，能有什么大事啊？其他几位庄主对您带回的东西自是满意的不得了，就是对您这次出门的时间太长有些担心，怕您身子吃不消。好啦！别一回来就说这个，赶紧洗好了去看看我们给你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拢春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起身，好把水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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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头发我也懒得擦，就那么披在脑后，直奔花厅而来。
　　“哇！一大早就这么丰盛啊！”惊喜的看着桌面。
　　野菇瘦肉粥，蟹黄汤包，虾饺，奶皮子，烧梅，豌豆黄，满满的摆了一桌子，还有一壶刚刚温过的梅子酒，全是我爱吃的。
　　“这么多我哪儿吃的完呀？你莫不是对我次此出行把你留在家里还是心怀不满，想借机撑死我？”忍不住调侃她。
　　拢春盛了一碗粥推到我面前，嗔笑道，“又没让你全吃了，除了这碗粥，其它的一样尝一点，算是先止止饥，解解谗。大庄主已经派人过来传话了，说是让您好好休息一下，到晚上他们可是要亲自给您接风洗尘的。所以呢，您吃过饭以后就去美美的睡上一觉，这么长的时间都在马车上肯定是睡不好的。”
　　“行了，这些事稍后再说，都坐下来一起吃吧，从一大早忙到现在，你们也该饿了。”喝了一口肉粥，只觉得香甜无比，入口即化。
　　“让醒秋她们先陪你吃，我得把你这头发擦干，大冬天的顶着一头湿发，非生病不可。”挪近了一只火盆，让温暖的空气烘着我那已经半干的发丝。“你呀，什么都能耐得住性子，怎么就单单对打理头发这么没耐心？”
　　“我这不是嫌麻烦嘛！这么长，不好洗也不好梳的，我说剪短些你们又不让。”每次我一提起把头发剪短，她们就会找出一大堆理由拒绝。
　　“你休想，多好的头发啊！质软乌黑的，摸起来像绸子一样，别的女子可是求都求不来的，你还老想着打它的歪主意，不许剪，顶多修一下。再说了，哪次的梳洗让你操心了？不都是我们在忙活吗？”边说还边拿眼神警告我——你可千万别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剪啊！
　　“只是说说而已，有你们帮着打理，我哪儿舍得剪啊？”连忙向她保证，顺便讨好的夹起一个虾饺喂进她嘴里。
　　“哦，对了，怎么不见婳儿？”
　　“还说呢！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蓝馨小姐可是没少往园子跑，总是一个劲的问，‘七叔什么时候回来啊？七叔到底回不回来啊？七叔怎么还不回来啊？’我们都给缠怕了，又要忙山庄里的事又要忙商行的事，根本抽不出时间来陪她，说不得就把婳儿借给她，让她二人去一处想念您呢！您这一回来，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人就该来了。瞧瞧，这真是说谁谁到呢！”
　　“七叔。”果然是人未至声先到。一个火红的身影迅速的穿过花厅朝我怀里扑过来。幸好及时把端在手里的粥碗放了回去，要不非得撒我一身。
　　“七叔好过分哦，馨儿这么想你，可你回来了都不去看我，要不是眠冬姐姐去告诉我，人家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听着怀里小人儿娇娇糯糯的埋怨声，心中顿觉一暖，回头示意醒秋再添上两副碗筷。“我这不是怕打扰我们的蓝馨小姐睡美容觉嘛！还没吃吧？和七叔一起吃怎么样？”
　　“人家当然没吃呢，一听到你回来了，人家马上就过了，哪有时间吃早饭啊？”小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婳儿，过来。”对站在蓝馨儿身后的女孩招了招手。“这些日子我不在，有劳你陪着这小麻烦精，很辛苦吧？”怀里的小人儿一听可不高兴了，“七叔，人家哪有，婳儿姐姐你告诉七叔，馨儿很乖的对不对？”小姑娘嗔怪的叫道，撅着小嘴，双颊粉扑扑的，看了就叫人喜欢。
　　“是是是，七叔说错话了，不过我现在回来了，你是不是该把婳儿还给我了，待会儿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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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拢春，去把三庄主请来，就说我这有病人需她看诊，劳她把药箱带上。”吃过早饭，颇费了一番工夫，又许下了日后的种种好处，才把蓝馨儿哄走。
　　“您还真是怜香惜玉啊！”拢春估计是已经听醒秋说过路上的事了，笑得一脸怪异。
　　“少贫嘴了，快去吧！”我笑骂道。

　　寒冬之际，百花凋零，只有腊梅不畏严寒傲然绽放，一展冰清玉洁的风姿。看着满园的梅花在莹莹冰雪的衬托下格外美丽，心里却不由的想到了那个正躺在暖阁中的少年，只觉得二者间颇有些相似之处。
　　算算时间，三姐已经进去快半个多时辰了，介于她替人看病时不喜有闲杂人士在场的习惯，我也只能在阁外候着。
　　“吱呀”一声，三姐从阁内走了出来，“那孩子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我出声问道。
　　她看了我一眼，眼光中蕴涵着不知明的涵义。“熙言，你跟我来。”随即转身离去。我回头对众人安抚的一笑，让她们好好照看病人，赶紧跟了上去。

　　枕霞院乃是三姐日常起居之所，院内植有各种药草，很符合她医者的身份。那些我说的出名和说不出名的药草应四时之节繁衍生长，使得枕霞院多了几分别致的韵味。
　　我来时，屋里就只有三姐的两个贴身丫鬟，稍大的那个叫墨珠，小一点的是碧痕。
　　“你们主子呢？”我随口问道。
　　墨珠给我到了杯茶，又让碧痕去取些干果点心来。
　　“夫人到药房去了，说是如果七爷来了就先用些茶点，稍等片刻。”见她俩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我勉强抑止了嘴角的抽搐，干笑了两声。
　　正用着茶点时，三姐从里屋出来，手里拿了好几包药，发现我脸上那再明显不过的嫌恶表情后，笑了笑，吩咐一旁的侍女，“墨珠，去把药送到七爷园子里，记得跟拢春说，三碗煎成一碗，一日三次，切记不能少了，吃完了再过来拿。”
　　我暗暗撇了撇嘴，就知道那话是说给我听的。瞧着墨珠拿了药准备出门了，赶紧又把她给叫了回来。
　　“七爷，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若是无什么要紧的事，奴婢可是要赶着过去给您送药呢！”嘴里嗤嗤地笑着，说时还故意在药字上加了重音，惹得我是一阵气恼。
　　“好你个墨珠，合着你主子一块儿来戏弄我，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想来我这次带回的东西你是不想要了。”我故意在脸上摆出一副恼怒的神情。
　　听了我的话她笑不出来了，扭过头见自家主子也没有回护之意，只得讨好的蹭到我身边，“好七爷，这药可是咱主子给您准备的，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们这些下人计较，好七爷，求求您了，您这次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行了，逗你玩的，把碧痕也带上，看中了什么自个儿拿就是了。” 弹了弹她的额头，不去看那副捂着额头娇嗔的样子。
　　“谢七爷，就知道您最好了。”她闻言高兴的不得了，忙拉着碧痕出去了。

　　见她二人走了，起身把三姐按坐在椅子上，给她到了杯热茶。“三姐，喝茶，吃点心，我刚刚尝过了，这个不错，是赵大娘新做的吧！”满眼期待的望着她，却不料张嘴就是对我重重的打击，“整个冬天，你都不要指望能断药。”再悠闲不过的喝了口茶，“你也别抱怨，谁让你回来的这么晚，临走前带的药应该早就吃完了吧？明知道天气太冷你身体会不舒服，再加上这毛病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治得好的，靠的就是长时间的细心调养。可你在这种事上向来是能懒则懒，也只有拢春丫头才治得住你。”
　　“完了，一个美好的冬季就要葬送在药罐里了，可悲，可叹啦。”最后一句是用长音唱出来的。可能是过于夸张，导致历史重现，额头也被重重的弹了一下。“三姐，很痛的。”揉了揉额头，哀怨的叫着。
　　“你这个鬼灵精，别演戏了，老实交代吧！”
　　心里撇了撇嘴，还是来了。“交代什么啊？”我继续装傻。
　　“好了，别闹了。”三姐提起茶壶帮我把杯里的水加满，“你都想办法把我身边的人给支开了，还能不知道我要说些什么？”
　　“嗨，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在路上捡了个人回来嘛！虽然这孩子被我碰到时，是大半个身子进了阎王殿的人了，按说救这种人无疑是和阎王老子抢生意，风险大的很，可偏巧我手里有药，再加上病人自己也有着强烈的求生意志，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的了。”双手一摊，痞痞的看着她。
　　“你可知那孩子……”急切的话语中是再明显不过的担忧之意。
　　“三姐，我都知道。”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言。面前这个女子是真正的关心我，至此我如何能再有半分含糊。“我是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商人，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所以在一开始救起那孩子时，就已经断定他的身份不寻常，再加上后来看到他那一身伤，我也知道这是麻烦啊！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事我既然已经插手了，总不能再撒手不管啊？”
　　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愉之色，又接着说，“我知道您是怕这孩子的身份会给我带来麻烦甚至是带来危险，但我既然敢救他那就已经做好了去应对一切的准备，想我凌七这些年来大风大浪的倒也是见过的。再不成，还有你和大哥他们呢！好三姐，万一真有个什么扛不住的了，你们哪儿会坐视不理啊？”说到最后竟不自觉的开始撒娇耍赖起来。
　　“你呀！”三姐无可奈何的瞪了我一眼，却也不再说什么了，径自去了里屋，我心中自知这一关算是过了。
　　“拿去，按这方子上写的帮那孩子调养。外敷和内用别给混了。”三姐递给我几张纸，抬头看了看我，“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再多加干涉，你向来是个做事极稳重妥当之人，我们对你也都放心的很。只望你能记得你今日所说，真要出了什么事，还能想的起来我们这些个哥哥姐姐不是用来当摆设的。”看她的情形，似乎是交代到这份上，才算是真真的安心了。
　　“我的好三姐，谁家用的起这么昂贵的摆设啊？”接过她手里的那几张方子，赶紧闪出了门，要不然那弹指神功非得再好好招呼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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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中寒风阵阵，偶尔拂过人面时稍觉刺骨，却也让头脑更加冷静。我把玩着一枝折自枕霞院的梅花，心里却在盘算该如何对大哥说起这件事，毕竟大哥可不像三姐这么好说话。快要到曦华园时忽听得有人叫我，可还没待我回过身看仔细，便被来人扑了个满怀，踉跄之下几欲摔倒在地，定神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三姐的儿子遥夜。
　　“夜儿，是你呀！吓了我一跳！跑那么急做什么？”唤着他的小名，伸手替他理了理散乱的发丝。拉着他的手进了曦华园，叫来下人递条手巾给他擦擦汗。
　　看着眼前这位儒雅青年，遥夜心里止不住的一阵激动，细算来二人已有大半年未见，今日一见满腹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瞧夜儿一副拙拙的样子，我忍不住有些好笑。“干吗这样看着我，该不会我这次离家时间太长，就不认识我了吧？亏你小时候我对你那么好，你却……”
　　“怎么可能！”遥夜急切的为自己辩护着，“我前些日子随四叔去城里处理商行的一些事，本来是昨日就要回来的，可被雪隔住了。听说你回来了，我一大早就往回赶，下雪路滑，马车不好走，我可是一路跑上来的，一进庄哪儿都没去，就直接来见你了。”
　　“逗你两句，还当真了呀！”好笑的拿手里的梅花敲了敲他的头，却被他气恼的夺了过去，起身随手找了个花瓶插了起来。
　　细问了他近期的文武功课进程及生活上的一应事情，二人很是聊了一阵，直到他看我面露疲色，才起身离去。待他走后，我只觉一阵困意上涌，在拢春她们的伺候下吃了药，就睡下了，为晚上的洗尘宴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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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弥漫着浓密的雾气，伸手不见五指，一片寂静中只余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又来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个平日里做起来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如今却变得困难无比，身体如同陷入了沼泽一般滞重。挣扎着挪动脚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依稀透出一丝光明，步伐也渐渐显得轻松起来，可就在一颗紧提的心还没来得及放回原位时，身体像是受到大力的拉扯，迅速向前飞行，迎面而来的强大气流迫使我紧闭双眼，只觉耳边风声呼啸不断，正疑惑这次怎么不遵循惯例时，整个人却不知撞进了什么东西里，一种黏稠与窒息感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我努力缓解着周身的不适，却自耳边传来说话声。
　　“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过来随我回去，我记得曾经告诫过你，不要企图试探我的底线，还是说你已经把我说过的话忘记了，幽姬？”低沉的语调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和其他说不明的情绪。
　　我受惊吓的忙把眼睛睁开，这才发现在身前大约三四十米处站着一个男子，刚才的话应该就是他说的吧？正准备四下寻找他口中的幽姬是何人时，却发现嘴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你设计夺我圣教密宝，毁我圣教根基，我不恨你，因为自古权势相争凭借得就是各自手段的高低，你赢了只能说明你够本事，可我却没法不恨我自己，若不是这双眼睛识人不明，怎会引狼入室，不仅害得我圣教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更害得阿爹阿妹死于非命。想你我往日里朝夕相处，一些不解之处今日细思来皆是破绽，可笑我当时竟一味沉溺于你编造的谎言，连那些再明显不过的漏洞都看不穿，你心中定是得意的紧吧！你乃当朝名门公子，若不是为了你主子的大业，像我这种人平时只怕是难入你的贵眼，至于许以真心那就更是个天大的笑话，照这样说起来其实一切都是我究由自取怪不得你啊！你放心，成者王败者寇的道理我是知晓的，圣教落的如今这般局面我自会下去向死去的弟兄们领罪，不会对你多加纠缠的。今日我在此向幽明大神发下血誓，如有来生，我只愿……只愿来生相见不相识……”
　　心中是越听越惊，这悲戚绝望的声音是我的吗？
　　那幽姬是谁？
　　我又是谁？
　　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
　　与我又有何干系？
　　……
　　一阵剧痛打断了纷乱的思绪，低头只见手中持有一把匕首，而那匕首却正正的插在了自己的心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