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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轻扫眉间三分愁 ...

  •   东苑一株梨树下,一女子彩衣霓裳,挥舞秀剑,势泰山河,如戏龙领凤,行云流水,招式恢宏大气,扫破风鸣,剑刃开凛。
      青砖之上,明瓦之下,曾拭低吟。
      “剑舞霓裳初相遇,柳泛繁漪絮生因。
      轻扫眉间三分恨,雪霜一落无人知。
      莲却寒池梅去魄,灰烛惭墨愆倾心。
      之死靡它君之幸,浅薄红颜不一文。”
      他身边侍立着一姣容女子,年岁中龄,沉稳大方。
      她言道:“这诗好似怨妇所作,向那花心的丈夫抱怨自己给错了真心,世上红颜皆浅薄,对他们来说,再好的也一文不值。”
      “倒是有这个意味,只是,这词文里还夹杂着别的情感。”
      “本是属下枉自揣测,还恕其间深刻不能理解。”
      “这怎么算是枉自揣测呢?世间情事不都是如此,迷离而模糊,却又真挚而纯洁。”
      “是,属下狭隘了。”
      “唉,说来你我也都未成家立业,半斤八两,熟可相笑。”
      那人再不延说。
      一招舞必,那少女早已是大汗淋漓。
      “素惜,停下吧。”
      那舞剑女子当即利落地收剑腰间,朝他二人奔去。
      “陶姐姐教我这套剑法我苦练了一月有余,终于像个样子了,二哥哥瞧着怎么样?”
      “嗯,”曾拭难得温柔宠溺一会儿,鼓励似的摸了摸曾素惜发顶“素惜素来聪慧,若是搁到你三哥手里,怕不是要半年才能练好。”
      “我才不跟那废物来比,我要和二哥哥比,若是在二哥哥手里,一日便能登堂入室。”
      “你嘴倒是甜,还不快将这剑还给陶坊主。”
      “可是,我还没玩够……”
      曾素惜有些委屈不甘地看着曾拭,见他毫无退让,又扭头看向陶灵。
      “哈哈,二小姐若是喜欢,只管拿去,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瞧见了没!”得了准许的曾素惜立刻眉飞色舞地对曾拭做了个鬼脸,道:“陶姐姐都没说什么,二哥怎么好意思说?”
      “好吧,”曾拭装作无可奈何她的样子,故意道:“你袭青哥哥房里还有一件上好的鹿皮剑套,若你不嫌弃的话,就当是我送你的,不然又被别人说小气。”
      “哼,拿别人的东西送人,还说自己不小气!”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曾素惜还是拔腿一溜烟往袭青住的地方去了。
      曾拭脸上的笑容,逐渐因为那俏皮身影的远离而凝固。
      “她为什么会跟来?”
      “是二小姐自己要求的,大城主也没说什么,二小姐就当默许了,苦央着我带着她……”
      “这女子刁蛮任性,比糯儿简直天壤之别,吵吵闹闹叫人头疼。”
      “城主不理会就好了,我带着人与她一起多出去走走,少了与城主接触,城主自然清净。”
      “也好。”
      “城主,属下有一件事,本早就该讲的,只是,不知当不当做提醒。”
      “尽管诤言。”
      “此次属下在风雨城,除了问到洪衣此行的目的外,还得了大城主的消息,或者说是,旨意。大城主无意让您出现于同舟会上。但是,万事一疏,若曲选会城府夺冠,必然有机会进风雨城参加同舟宴,也算是一个好机会。”
      “怪不得,洪衣对许笙寒别一番态度,定然在心底打了算盘做掉这个人,还好我一时心密让许笙寒替了上去,不然以洪衣手段,必然会背地耍阴招。”
      “鹿梦阁总是会知道沈公子习琴的,城主务必也要小心。”
      “可是月浚……”
      “城主,”陶灵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打断,“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月浚公子和您的处境,无差二别。”
      “嗯,我知道了,定会全力以赴,坐稳这顶座。”
      天气晴好,或许这些日子的阴翳也扫了许多。
      许笙寒昨夜修了几张谱子,一直熬到子时才昏昏沉沉睡过去。于他而言,美梦不过黄粱,要好好给沈惜林把那些积存的巫弦谱皆修正才是正道。谁知一夜劳苦还未得犒劳,便被人拉扯着上了街。
      这几天要到霜花节了,街上那些卖鲜花,卖彩绳和卖香火的也多了起来。
      即便已经比之前行乞之时热闹更多,也比那个时候富裕了些,但是依旧物是人非,哪有心情逛街。
      只是沈惜林目的性极强,并不往闹市去,而是直接进了一家琴舍。
      琳琅满目,眼花缭乱。许笙寒觉得这二词形容再合适不过。
      “你这是干什么?”
      “陪我买把新琴啊!陶灵回来了,我要好好给他炫耀一番,这几日我加紧练习了呢。”
      “……”
      “怎么,有没有喜欢上的?”
      “这些琴……”许笙寒走进去看了一圈,却发现这些琴大多是旧琴,还有的已经磨损,“好像都是用过的。”
      “新琴锐性大,根本无法展示出曲谱的柔和,”沈惜林突然低下声音继续说道:“这些可都是巫弦琴!”
      “这么多!”
      许笙寒惊愕,缇陵有钱人竟然如此之多吗?巫弦琴舍居然能开得如此生意兴广?
      “嘘~有假的,要自己看呢。”
      说着他拉着许笙寒到一面墙角处,指着一把老琴道:“瞧见了吧,八百斤,你沈公子眼光好吧。”
      那琴确实不错,具体怎么不错,许笙寒并不能看得出来。就只有琴角的几多雕刻的涟漪煞是好看。
      “嗯,不错。”
      “那就要这一把吧。”
      “二位客人,可是看好了?”琴舍的老板摸着羊胡须,笑咪咪的朝他们走过来,说道。
      “嗯。”
      “等等,”许笙寒忽然打住,“我们还要再看看,这琴琴弦哪一年造?”
      “啊这……这老夫可不知道,不过老夫知道,二位公子肯定喜欢这把琴,这把琴可是绝世无二的好……”
      “你怎么就笃定我会选这把,而不是那一把呢?”
      许笙寒指了指对面正对着的那把紫木琴。
      “啊……那把琴颜色俗气……”
      “我倒觉得也不错啊!”沈惜林顺水推波来了一句,不过那把紫木琴纹理不错,虽然琴弦看着柔软了些,但是应该也不错。
      “这这这……小陶,快来!”
      说不出来,老板开始冒汗,急忙叫比自己更熟悉这些琴的店小二来解释。
      “来了——”
      小涛说的是个年轻的少年,但是眼睛里却没有年轻人的璞质,反而有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邪气。
      “二位客官,可有什么问题?”
      “那把紫木琴好像是新来的,我看着也挺喜欢的。”
      “啊,”小陶瞧了瞧沈惜林所指,立刻道:“那把琴是新来的,但是这不是巫弦啊,客人是要巫弦还是……”
      “这样啊,啊寒,你瞧瞧那是不是巫弦?”
      许笙寒想着这可算撞到自己手兜里了,这些个油嘴滑舌的商人也得不了什么便宜,本想上前去看的,谁知道那小陶先他一步,叫道:“客人鞋子脏了。”
      还没等许笙寒反应过来就已经蹲下身子,许笙寒以为是什么怪事,也随着蹲了下去,小陶顺势拉住他的手,贴近他耳朵,浅浅言了一句。具体什么他没听清,但一个名字虽然轻,却深刻无比——水副阁。
      水千舒?
      若不是自己做的事亏心事,他自己都快不记得答应那个女人什么事情了。该死,报应来得这么快。
      看来他们让许笙寒拿下第一把琴。
      真是该死。
      许笙寒虽然不知被谁扶着站了起来,但心里却发痒,明明答应的时候觉得挺划算,甚至觉得很容易,但真要做了,自己反倒浑身不舒服起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哪些人在琴里做了小聪明,等到曲选会的时候绝对毕露,到时候……
      “许笙寒?”
      “啊?”
      回过神来,沈惜林正急切地看着自己。
      心里突然就不忍了。
      最难过的莫非过把一人当朋友,而那人却心如坚石,时刻都会伤害自己。
      这可真是为难。
      “许笙寒,你快瞧瞧这把琴怎么样!我就听你的。”
      “哈哈哈,这位公子一定也是懂琴爱琴之人吧,那还请公子好好再看看。”
      许笙寒谁也没看,抬手在那琴身上来回抚摸,试图找出些破绽。随手又拨弦三两声,倾耳细听。
      琴心稍差强人意,但已是绝品。
      “我喜欢紫色,我们就买紫色的琴吧!”
      “这……”小陶与老板皆色变。
      “嗯,听你的。”
      “不不不可……”老板急的如蚂蚁上树,“二位再看看嘛,本店有惠策,买这把巫弦琴可以送很多东西呢……”
      “不了,我家琴师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紫色大气,哪来的什么俗气!”
      沈惜林训了他,就想去抱琴。老板也没什么办法,倒是那小陶,瞪了许笙寒好几眼,却也不能动手打他,不然许笙寒怕是要被当场拆身解了。
      “老板,妙手琴师来了。”
      “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什么?啊……快去请进来呀蠢货。”
      老板不情愿但也只能急匆匆去迎接它的贵客了,小陶也匆匆离开了。
      “妙手来这儿干什么?”
      “不知道呢,说不定也是来买琴?”
      “他不是洪衣的人吗?”
      “是啊。”
      “看着热情度,这琴行的人,绝对也不是什么善辈。”
      “商人嘛,多少也是要为利而往。”
      “二位怎么也在这里啊?”
      妙手气质本就出众,此刻一身青衫白靴的走来,更是一种仙人落尘的感觉。
      “我与玉琴师一同出来看琴。”
      “瞧琴生雅兴,不如我们去隔壁品一杯茶茗?”
      “不必了,我们等会儿还有别的事情呢。”
      “既然如此,妙手定不敢多让。只是不知二位看的是哪把琴?”
      “这一把。”许笙寒立刻退一步把琴让出来。
      “我们本来看的是这一把……”
      “是的,可惜沈惜林俸禄不够,只好忍痛割爱,要了那把紫木琴。”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妙手也皱了眉,叹了口气道:“确实可惜,我瞧着到底还是这第一把琴好些。”
      “唉,世人多无奈。”
      许笙寒说的煞有其事,连老板都觉得有道理的点了点头。只是当事者沈惜林把人拉到一边,悄咪咪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说钱不够了?”
      “这是我的理由,你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
      “玉琴师,沈公子,不如我把这把琴买下来吧,既然你们喜欢,被认识的买去了,总要比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买去好。”
      “好!”“不可!”
      两个声音截然相反却同时响起。弄得妙手一头雾水看谁也不是。
      许笙寒:“这琴极好,很是符合妙手琴师的气质呢。”
      老板:“这琴……”
      他冷汗满额,说好吧,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不好吧,就是前后矛盾,自打自脸。
      “老板怕是觉得我们有什么不满,妙手琴师放心,我们也是极高兴的。”
      “嗯,既然如此,我就买下它吧。”
      许笙寒走出琴行时,赞叹了一下晴朗的天气,心想道:真是皆大欢喜呢。
      可有些人,却并不这么开心。
      鹿梦阁。
      水千舒顶着炎炎烈日高高在上,如鹰猎般紧紧盯着跪在石阶下的一排瑟瑟发抖的婢女。她手中拿着一根又黑又长的蛇皮鞭,令人不寒而栗。
      “好几日了,公子房中行香总是出错,不是送错香就是份量或多或少,你们若是不想干了,只管跟我说,我会厚葬你,不必惹了公子不快,让你我都不得安生。”
      此言如万箭直穿人心,令众人又是一阵瑟瑟发抖,冷汗浃背。
      “今日我且不细细追究了,毕竟你们香园素来也得到公子青睐,但是这并不代表便可免死,若再有下次,决不饶恕,任何一个人。”
      “没听见吗?”
      “是”……
      水千舒并未施令让她们起身,而是隔空甩了几下手中长鞭,十分威慑瘆人。
      她在走廊上踱来踱去,便是要好好吓吓这群招惹是非之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有些人早已坚持不住。
      阁中的传侍从远处缓缓近身,弯腰低眉道:“启禀副阁大人,有密报可闻。”
      水千舒立刻附耳上去。
      不知说了什么,声音低得很。但水千舒反应极大,胸前起伏,似乎气得不轻,五指攥紧了鞭柄,狠戾一挥,在空中撕裂一个巨大的伤口,发出一声竭力的嘶吼。
      在场之人,无不为此鞭声毛孔耸立。
      “若我再看见那个混蛋!我定然撕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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