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错寒》红绫不是菱

3、路方远

　　天色不早，错清带着陆九思在一家旅店歇下了。旅店内留宿的人少，连街上的行人都神色匆匆。

　　掌柜一瞧，两个清秀的小伙子。更不用提稍前的那个艳艳之姿，霜肤面白，眸中眼波流转，骨子里似乎都透着潇洒与慵懒。

　　还没等陆九思开口，掌柜的便忙不迭地地将价格告诉了他，说只要五十文。

　　“客官是从哪儿来的？”那掌柜似乎小心翼翼，拿起账本，眼神却向旁边瞟着。

　　错清没有回答，从腰间取下一吊钱，细细数了五十文。

　　“从东边来。”陆九思笑着回答。

　　掌柜接过铜钱，也没数，随手放在了柜台上。只是眼睛咕噜转了一圈，嘴里似乎嘀咕了些什么，没等陆九思听清楚，转而应道：“好的嘞，客官的房在第二层右侧的第二间。可千万别走错了，最近招呼了几个脾气大得很的客户，小人怕那群凶神恶煞的一个不高兴就砸了这客栈，也怕他们给您带麻烦。小本生意，赔不起，赔不起。还望客官谅解。”

　　“那是自然。”陆九思微微颔首，取了钥匙，拍拍还在发呆的错清，示意他跟上。

　　上了木梯，陆九思才发现不对劲。且不说这家旅店装潢富贵，连招待客人的桌子上摆着的植物都是名贵品种，在银贵钱贱的大梁，五十文钱甚至不够普通人家一顿饭吃。

　　随着走动，木板吱咯吱咯地响。

　　陆九思并没有在他们定的房前站定，而是稍稍往前走了走，在左侧第三间停下，碾了碾脚下的木板，神色不明：“错清，这木板下面是空的。”

　　“九思，你也觉得有诡异之处？”错清试了试，发现木板下果真是空心的。再踱一踱，木板的声音由轻而厚重变得响而清脆。

　　陆九思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有鬼？刚刚神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

　　他说：“鱼符虽说近几年才开始普遍使用，可如此规模的客栈，人要住进来，应当是要查看的。你不觉得，这儿是为了给某类人提供方便吗？”

　　从木梯到最后一间房间，一共约莫十寻，走道长而窄，蜡炬的正面冲着木梯，反面被陶瓷遮掩。烛光自前向后映照，这使得人们一眼望去，走道长不见底。掌柜说是里面住了人，可一点声息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且让我先观察观察。”错清再回头想要踩一脚，却猛然发现掌柜又折回，站在台阶上，神色焦虑地看着他们。

　　“客官，是否对屋子有不满的地方？为何不进去坐着？”

　　“并无，”陆九思的眼中饱含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们这就回房去了。”

　　陆九思扯着错清的袖子，进了房，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片寂静。可等安置完行李，错清欲言又止，似是实在憋不住：“九思……”

　　陆九思握住他的手臂，将他的话头给生生掐断在嗓子眼里。他将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口型：掌柜在门外。接着又转头翻找东西，语气蛮横地说道：“小李子，你把我的花鸟纹银香囊放哪儿了？”

　　“这……”错清本不知所措，被一个眼刀剜去，一哆嗦，改了口，“小的也不知道啊，不是给您整在行李内了吗？”

　　听错清颤抖的尾音，陆九思手上动作不停，将墨和笔给摆上了桌，状似漫不经心地应道：“这不应该啊……爹爹说怕我给弄丢了，所以让你挂在身上。哟，不会是你给顺了去吧？我可怜你一路上吃着尘土，所以才施舍你在房里打地铺睡，若是被我发现你私藏了什么，我现在就把你扔马厩里，没被马踢死算你命大！”

　　陆九思越说越觉得好笑，竟有些上头。他边捂着唇忍笑边胡扯，扯得天花乱坠，愣是把自己堆成了个不学无术，从膏粱锦绣里长出来的的纨绔公子，而错清便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听训，愁眉苦脸地等着门口的掌柜离开。

　　过了一会儿，像是听到什么似的，陆九思向门走去，贴在门上听了一阵，这才收起玩笑，又是一翩翩公子的做派。

　　“呼，他走啦？”错清长吁一口气，“你刚刚说得也太真了吧，我差点以为是我失忆了。”

　　他突然转头：“你是怎么知道掌柜没走的？”

　　“我猜的。”陆九思掀了掀眼皮，接着将手从行李里拿出来，还真拿出个小物件——花鸟纹银香囊。这个香囊有些像铃铛，外面一圈镂空铜身包裹着，里面放了些扩香石。貌似是很久没有拿出来了，只隐隐冒着墨香。

　　“嚯，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花鸟纹银香囊吧？我当是你胡诌的呢，没想到还真有这玩意儿。以前我怎么没看到？”错清对他这句话半信半疑，可马上就被他手上的银香囊给吸引住了。

　　“就放在桌上砚台旁边。哎，你别乱动啊，这宝贝金贵得很。”陆九思剜了一眼，把香囊别在腰间，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颗药丸，向错清扔过去：“赶紧吃了。”

　　错清也不问缘由，手忙脚乱地接了过去，一口吞下。

　　随着香囊拿出来的时间，本来淡淡的香气逐渐变得浓郁，隐隐有些让人头晕。错清将药丸咽下肚后，过了片刻才昏头晃脑地回了意识，眼前重影叠叠。可四处一看，陆九思跟着那香囊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桌上摆着一张字条，墨迹还尚未淡去，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字：

　　勿动，等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