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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奔驰在乡间的国道上一路狂奔,不仅速度极快,还横冲直撞,拐弯走直角——每次都在快要冲出护栏之前惊险地折回来,躲避对面行驶过来的车辆也是如此,吓得对面的大货司机拼命按喇叭。罪哥似乎对距离和方向不是很敏感,经常车头快要撞到什么才急打方向盘,车里的人跟着急速甩尾的车体像布娃娃一样被甩来甩去。坐在副驾驶上的李哥勒紧安全带,两只手紧紧抓着车顶扶手,疯狂尖叫,老罗和关思宇坐在后面紧抓着扶手,脸色铁青,牙关咬紧,关思宇抓得手背上都冒出青筋。

      最后他们停在一间上世纪计划经济时期留下的民宅前,这间民宅是旁边七一三机械厂的家属楼,如今机械厂已经搬迁,家属楼里的居民也已经很少,除了一些老人,其余人都跟随厂房搬走。罪哥意气风发地下车,关思宇下车的时候感觉腿都有点打颤,李哥一下车就跑到旁边的草丛里吐起来。

      关思宇对老罗说:“求求你下次和他出门别喝酒。”

      关思宇心里很纳闷罪哥怎么带他来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前后左右都是荒地,连个小卖店都没有。家属楼的样式还是老式的筒子楼,一共三层,每层十几户人家共用厨房卫生间,也没有阳台,衣服被单都晾在院子里。而今楼里空荡荡的,几乎都搬空了,院子里也只有一件孤独的被单在晾衣绳上随风飘扬,上面全是灰尘,似乎被人忘记在这里很久。他们刚走进一楼,楼里阴暗又潮湿,还有厕所独有的骚臭味,熏得关思宇差点出来。他们刚走上二楼,离他们最近的那间木头破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面色黝黑的老太太,慢慢地向楼梯旁的厕所走去,路过他们的时候还看了他们一眼,她的眼神充满警惕和审视。

      “难得你找到这么个鬼屋,”关思宇说,他快要被厕所巨大的臭味熏得喘不过气了,“带我来这干什么?”

      罪哥嘴角冒出一个冷笑:“当然是带你看看你的小伙伴藏身的窝点。”

      关思宇有点莫名其妙,他们来到二楼靠中间的一间房门前。罪哥将头一点,李哥先上去敲敲门,里面没有人回应,李哥二话不说一脚将门板踢了个窟窿,将手伸进去从里面打开了门。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邻居出来看看。

      里面只有一间屋子,大约三十多平米,家具也都相当老旧,屋子里面乱七八糟,地上全是吃剩的速食食品包装袋。被褥和衣服都胡乱地堆在床上,看得出来主人在这里藏身了很久,不敢出门买菜,只能吃快餐。而他本人离开得很急,什么都没带走。

      “这是……”关思宇惊呆了。

      “伍嘉佳这段时间藏身的地方。”罪哥冷静地说。“他带钱逃跑的时候,我就叫人把泊陵泉县和下面乡镇的各个路口都看守起来,他一直都没有出现,我就知道他还在这县里。昨天你走了之后,有人告诉我伍嘉佳有个远房表哥在机械厂上班,那个机械厂几年前就搬走了,员工也都有了新集资家属房,这个老厂址因为偏僻一直没人收购。我立刻知道这里有文章,我让人去联系张宏伟,他一查果然这里一个月前挂出租的房子少了一间,少的那间正是伍嘉佳表哥的房子。”

      张宏伟是泊陵泉县房屋租赁和二手房买卖中介“爱多家”的老板,泊陵泉县只有这一家正式挂牌的房屋中介,地位几乎是垄断,张宏伟也算是罪哥的生意伙伴之一,两人一起投资过当地的房地产,张宏伟做生意也经常倚靠罪哥的人脉。关思宇在一些场合见过这个张宏伟,长得矮矮胖胖,脸上满是痘痘,笑容可掬但是眼神里充满生意人精明的闪光。和发疯的罪哥不一样,张宏伟有家室,与妻子感情很好,他妻子是个比他个子高很多的白皙美女,他们还有一个上中学的女儿。

      老罗和李哥进去翻箱倒柜地找起来,将三十多平的小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算了,我猜到他逃跑肯定会把钱带走。”罪哥轻蔑一笑。这时候有个手里拿着尿盆的大爷路过,好奇地向里看了一眼,老罗问他:“住在这里的那个小伙子什么时候走的,您知道吗?”

      大爷看了一圈他们这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摆出一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的神态:“不知道,我很久没见过这个小伙子了。好像两周前吧,他出过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啦。”

      “您怎么知道是住在这里的人出门?”

      “那小伙子一个多月前来这,不上班也基本不出门,偶尔上厕所能碰见。这楼里没有年轻人啦,也就我们几个老骨头,我们都互相认识,所以记得这人。”

      关思宇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情复杂。这时候李哥搜出来一个东西:“这是什么?”

      罪哥先接过来看了看,甩手丢给关思宇,关思宇接到手里,发现是一本相册,他翻开第一页第一张照片就是他和伍嘉佳的合影。那是伍嘉佳还在蓝梦湾做保安的时候,与关思宇一起在蓝梦湾的酒吧吧台喝酒,找当时的服务员照的。照片上的伍嘉佳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青年,戴着平光眼镜,苍白和有些神经质的脸颊因为喝了一点酒而带点潮红,眼睛也有些湿润。

      关思宇记得当时是自己请的客,伍嘉佳和他说,他来到泊陵泉没有一个朋友,关思宇算是一个,他现在没有钱,如果有一天他发达了,他就会请关思宇再来这里喝一杯。伍嘉佳的酒量很差,喝了一杯就有些不行了,抱着关思宇哭起来,说自己的命太苦了,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又是一个只知道酗酒不知道挣钱的无赖,父亲得了绝症,姐姐远嫁,他不得不辍学出来打工供养他的父亲。而今他父亲已经得病多年,这个病就像慢性吸血的寄生虫一样,知道是绝症,知道钱扔进去也只是延缓病人的生命而已,知道这病会慢慢吸干他们全家的财富,但是毕竟是他的父亲,他还是要将每月的工资扔进去大半。如今他已经二十五六,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结婚的希望,社会上的姑娘都很现实,一听说伍嘉佳的家境,都不愿意再谈。

      他红着眼睛看着关思宇:“我很羡慕你,你爸和你奶奶都没有拖累你。”

      关思宇当时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其实在心里是羡慕伍嘉佳有家人的,虽然贫穷,虽然非病即残,但是毕竟是活着的家人。每当他孤零零地回到自己汽修店的住处,看着冰冷毫无人气的房间,桌子上还放着早上的残羹冷炙,生病和痛苦也没有人能倾听,朋友只是朋友,毕竟不是家人,尤其是在社会上大家都很忙。

      他难以评判到底哪一种更加幸运。

      奶奶已经得病很多年,一直在生死之间挣扎,他大专毕业的那一年奶奶去世了,关思宇觉得她坚持了这么久,可能就是为了照顾自己到自己能独立挣口饭吃。她看到了,她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也不要孙子的孝敬和回报,就这样走了。她活着的时候就是付出,等到孙子能回报她的时候,她又不愿意连累。每每想起来,关思宇都痛心疾首,他永远也没有回报机会了,他后悔少年的时候没有多陪伴和照顾奶奶,也后悔年少时轻狂不懂事,奶奶无私的付出就这样成了他永久的伤痛。所以他难以接受将“拖累”两个字用在家人身上。如果奶奶还活着,他一定好好照顾她,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绝不会觉得是拖累。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孝”,“孝”不是为了老人,其实为了年轻的子女。

      “老板,要是这样咱们也不知道钱哪去了,伍嘉佳都已经死了,钱可能被抢了。”李哥说。

      关思宇犹豫着要不要把伍嘉佳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罪哥,这时候又翻了一页,他看到伍嘉佳和一个女生站在一个中学门口,是泊陵泉中学。这个女生他知道,是泊陵泉中学的一个保洁,两人以前谈过恋爱,但是后来分手了。关思宇记得他说过,他很怀念以前上学的日子,感觉在学校是最平静和心无杂念的时候,只有玩,学习和谈恋爱。如果有一天他能选择,他要回到学校。他还说他喜欢在学校上班的姑娘,相比社会上的姑娘,常年与孩子们在一起的女孩更加简单善良。

      关思宇已经明白了伍嘉佳为什么要杀死“张放”,之前的猜测在罪哥这里得到了证实。

      因为罪哥派人看守了泊陵泉县的全部出入口,伍嘉佳无法离开泊陵泉县,他身份证又没在手上,也无法转移那二十万。他只剩下一个办法,让罪哥以为他死了,而偷车的“张放”成了一个很好的下手目标,因为他从外地过来,还带着窃贼的身份,在泊陵泉没有任何社会关系。

      他只要在警方的鉴定出来之前从泊陵泉跑掉,就能离开罪哥的势力范围。

      而中间缺失的一环就是,伍嘉佳是怎么认识“张放”的?

      罪哥突然说话了:“我倒是觉得,他不可能随身带着钱。就算他死了,钱应该还在。”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关思宇,“你觉得如果你是伍嘉佳,你会把钱怎么处理?”

      关思宇幡然醒悟罪哥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他为什么要请自己吃冰淇淋。罪哥还真是心机。

      关思宇看着照片上的女孩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罪哥笑了一下:“走吧,这里已经没用了。”

      和对刘洪峰一样,关思宇非常了解罪哥,他知道,罪哥其实已经明白,自己心里有数了但是不愿意告诉他。

      可是罪哥永远都愿意等关思宇自己开口,在任何事情上,他从来不逼迫关思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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