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刘洪峰像只搁浅的鱼一样张了张嘴。
“你说什么?”
“这尸体不是伍嘉佳。”关思宇将复印纸怼到刘洪峰的脸上。“我之前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现在我知道了。我记得这个车型后排座的长宽,对比起来这具尸体太高了,不是伍嘉佳的身高。”说着他伸出一指比划着,“这个人蜷缩起来,脚也伸出车门了,这个尸体身高至少在一米七五以上,但是伍嘉佳只有一米七出头,就算尸体被焚烧过会缩小,还是比伍嘉佳本人要高一点。如果你们能做那个什么鉴定,这个人应该不是伍嘉佳。”
“但是我们为什么会在尸体身上搜出伍嘉佳的名牌?”
“可能是掉落的……也可能是故意放的……为了误导警察……他应该不知道现在就算尸体被烧毁也能做身份鉴定。也可能他知道,但是知道咱们县局和市局做不了这个技术,要送到省里去,中间会有时间差。”
“那这个死者是谁?”刘洪峰听得目瞪口呆。
“从身高上看,我觉得死的人才是‘张放’。咱们之前一直都搞反了。”他比划了一下,“他我和身高差不多,比我矮一点,大概这么高。”
刘洪峰眉头紧锁。
“那这样看,伍嘉佳才是凶手。他为什么要杀这个‘张放’?”
关思宇很慢很慢地说:“我猜是因为罪哥,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抛尸在大地里的原因。”
关思宇抬头看着刘洪峰:“你说的没错,罪哥的确是一位报复心很强的人,伍嘉佳偷了他的钱,一定没有好下场。他是希望罪哥看到这具尸体,让罪哥以为他死了,在身份鉴定出来之前,他好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说着,关思宇自己也冒出一个疑问。
如果是这样,那“张放”是来做什么的呢?
“如果是这样,那你和红丽宾馆老板娘是最重要的证人了。”刘洪峰坐直了说,“现在已经找到的人里只有你们见过他,有必要可能要做个模拟画像。”刘洪峰转头又问道:“这个罪哥,他涉黑吗?”
关思宇一时语塞。
“他应该不。但是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他想教训不听话的手下,有的是办法,至少能让他在泊陵泉混不下去。灰色地带的人,谁也说不清楚。”
关思宇抬头看到刘洪峰一脸困惑,知道他又没听明白。在刘洪峰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无法理解什么是灰色。
“听你这么说,这个人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刘洪峰说,“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他送进去。”
“但愿如此。”
刘洪峰在卫生所陪关思宇过了一宿,睡在另外一张病床上。第二天关思宇醒过来的时候刘洪峰已经不见了,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八点多,刘洪峰应该是上班去了,因为自己睡着了没有打扰自己。
关思宇一觉睡到现在,感觉浑身舒爽,甚至开始膨胀,连肚子上的绷带都不想要了,然而现实打了他的脸,他刚一坐起来,缝合的伤口就开始发出钝痛。
“这个孙子一定别让我找到你。”关思宇暗自骂道,他刚掀开被子,卫生所的门就被推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进来,关思宇一看感觉肚子更痛了。
“罪哥?”关思宇惊呆了。
是罪哥和那天那个来催问的中年男人。关思宇其实不认识这个中年男人,只知道他是罪哥的新小弟。
关思宇突然想起来,那天这个男人也应该见过张放。
“速度挺快,”罪哥嘴角带着嘲弄的笑容,“和警察刚从我那离开,就被人捅了?”
关思宇差点气炸:“我为什么会被捅,你心里不应该有数吗?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被捅了,来看看你啊。”罪哥还是一脸轻蔑的微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病床上
“消息挺快。”
“和你有关的消息,哪次不快。”罪哥说着掏出一包烟,拿出他的dupont,这时候那个小护士飞奔进来:“卫生所禁烟!”
罪哥斜看了小护士一眼,小护士似乎被这个眼神吓到了,但是罪哥将烟又放了回去。
“他能出院了吗?”罪哥一指,小护士一脸不满地说:“能,已经缝针,伤口不严重,没有捅到脏器,以后每隔三天来消毒一次伤口,两个月之后就能拆线了。”
“那穿衣服走,”罪哥站起来说,“我听说你被捅了腰子,还寻思陪你在这躺几天,没想到你小子这么硬。”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啊。”关思宇气鼓鼓地说。“要去哪?”
“请你吃点东西,顺便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还真是我的福星,昨天你来见我之后,我一直找不到的东西就找着了。”
关思宇跟着罪哥走出来,卫生所外停着一辆奔驰s320,老罗正靠着车门抽烟,见罪哥走出来急忙把烟掐了:“这么快?”说着为罪哥打开车门。罪哥和关思宇坐在后排,老罗开车,那个中年男人坐在副驾驶上。老罗说:“小关是不是还不认识他?他姓李,你就叫他李哥好了。”
关思宇板着脸说:“其实已经认识了。”
罪哥接话道:“我最近一直让他来盯着关老板。”
李哥憨憨一笑。
一路上李哥和老罗互相东拉西扯闲聊,罪哥一直看着窗外,时不时插两句。车走了十多分钟,来到泊子洞村小学附近,这里除了小学,还有一处乡政府办公地和一间砖瓦厂,算是最近几个村之间比较热闹的地方。关思宇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看到熟悉的地方,才忍不住坐直了起来。
罪哥带关思宇下了车,来到一间小房子前,是一家新开的小甜品店,卖各种甜品饮料和切好的水果,此时学校没放学,工厂也没下班,店里没什么人。
甜品店老板一看是罪哥来了,急忙出来迎接。老罗表示他不爱吃这些,让他们聊,自己去街对面的小酒馆喝一杯。老板亲自为他们选了个宽敞靠窗的座位,关思宇和罪哥两人对坐,李哥看了看自己坐到邻桌。老板拿出菜单,让他们随便选,全算他赠送的。
关思宇看着罪哥,罪哥点上一根烟:“这家店是我投资开的,你随便吃。”说着看了老板一眼,老板从围裙里拿出一沓票放到关思宇面前。
“这是我店开业优惠券,正常优惠是五折,这是贵宾劵,一折。”
关思宇踌躇着不敢点,罪哥直接对老板说,你们这里最好吃的都拿出来,吃不了我打包带走,关思宇这才赶快随便挑了一个。一会儿东西呈上来,关思宇的是一份用小盆子一样大的碗装的水果酸奶冰淇淋,里面还放了很多薄脆,罪哥要了一杯橘子汽水,但是他没有喝,只是一边抽烟一边看关思宇吃。
李哥看到这碗东西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你们还吃这个,但是他看到罪哥的眼神没敢说出口。
罪哥一直默默地看着关思宇吃东西,眼神是李哥从未见过的温柔。
三个人很久都没说话,关思宇心慌得很,想赶快吃完了事,但是东西太多,越吃越急。这时候罪哥把一根手指伸过来,关思宇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他勾走蹭在关思宇鼻尖上的一块奶油,放在嘴里吃了。关思宇和李哥同时愣住,罪哥嘿嘿地笑了,继续抽烟,让他快吃。
李哥惊愕万分,他感觉有点坐不住了,对罪哥说他想去个厕所,然后赶快从甜品店溜了出来。他逃到街对面的小酒馆里,看到老罗一个人在那里喝啤酒嗑瓜子看电视,老罗一回头就看到李哥像是见鬼了一样跑进来。
“你怎么出来了?他们吃完了?”
“还没呢。”李哥一头扎在老罗旁边的位置上,说话都结巴了,“那个,那个,这个关老板是咱老板的那啥……?”
老罗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不是。”老罗轻描淡写地说,还有一点“我以为你要问什么”的口气,“不过咱们老板确实很喜欢他。”
“那,那怎么……”李哥有点回不过味,老罗说:“那家甜品店是咱们老板专门投资为小关开的,今天新开业,带他来吃点。那家店来拉赞助的时候,本来咱们老板不屑于投资这种小店,但是一想到小关喜欢吃就直接答应了,基本是白投,只要每月送小关一点优惠券就行。”
“咱们老板这么喜欢他。”李哥瞪圆了眼睛,“那为什么现在不是——那个什么——情,情人?咱们老板应该有很多吧?咱老板不是只要他想就……”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不过小关也确实是个好人,虽然刺头了一点。”老罗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所以你责任重大啊,”他拍了拍李哥的肩膀,“咱们老板,钱被偷了不恼,小关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是会杀人的。”李哥打了个哆嗦,他想起今早老板听说瓦廊台镇“大宇汽修”的关老板被人捅了时候,表情非常可怕,脸颊上的肌肉都在抽动。他一脸阴沉地让李哥和老罗备车去瓦廊台镇卫生所,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进了卫生所看到关思宇还活蹦乱跳的才眉头舒展。
关思宇吃完感觉自己体重增加了八斤,罪哥笑嘻嘻地问:“好吃吗?”
“好吃好吃。”关思宇敷衍着。
“以后还吃吗?”
“暂时不想了。”
罪哥把烟头按在一边老板专门为罪哥拿出来的烟灰缸里:“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甜的?”
“个人喜好,还有人喜欢吃辣的,我就吃不来。”
罪哥呵呵一笑:“说的也是。”
话虽如此,但是关思宇的脑海里却浮现出父亲的影子。
童年的记忆一直伴随着饥饿和穷困。他刚上小学的那一年秋天,在外打工的父亲突然回家,对他说他上学了请他吃点好吃的,然后从邻居家借了一辆自行车,载着他骑了十几公里来到一间冰棍厂,给他买了一支大雪糕。
幼小的他知道父亲是特意请假回来带他吃雪糕。父亲太忙了,没时间陪自己,就连自己第一天上学他都送不了。他也知道,父亲是出于愧疚,决定带自己吃点好吃的。他没想到父亲会特意坐车从城里回来带他吃东西,非常高兴。
从来没有吃过零食的关思宇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高糖加高热量,简直是他贫瘠生活中的奇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当时父亲就在旁边陪他一起吃。那个艳阳高照的初秋,带着夏季的余温,在梧桐树层层叠叠叶子的荫凉下,父子二人嘻嘻哈哈地吃雪糕。他还记得明亮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流淌到他和父亲的脚背上,流金细碎,随着树叶的晃动,斑驳的光片像鱼一样在大脚和小脚上游动。那时候的甜味成了关思宇永远都抹不去的记忆。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甜味带给他的幸福。
和甜味有关的记忆就是父亲黝黑满是沟壑的笑容。
关思宇和罪哥走出甜品店,老罗在小酒馆透过窗户看见,急忙拍了拍李哥的肩膀,两人结了账出去迎接。罪哥凑近老罗闻了闻:“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不影响开车。”
“那也不行,”罪哥说,“做事要严谨,”说着他自己拉开驾驶室的车门,看得出他今天很开心,“我也好久没有开过我这辆大奔了,你们都上车,让我也服务你们一把。”
李哥一脸困惑地看着关思宇和老罗同时露出惊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