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廊台镇》太涩琴

7、第 7 章

　　关思宇是一个打架老手，有人在背后突然蹿过来，那种人体移动带来的阴风，关思宇背后的汗毛再熟悉不过。他敏锐地察觉背后有人，迅速回头，直接就撞上匕首的钢尖，关思宇本能地握住这只手腕。

　　这是一个蒙面人，脑袋上套着黑丝袜还戴了口罩。

　　关思宇刚刚平息的火又蹿了上来。

　　“你奶奶的敢偷袭我！”

　　两人在国道上扭打起来，蒙面人拼命想将手里的匕首推进关思宇的眼睛，关思宇拼命掰扯他的手腕。这人的力气远不如关思宇，关思宇骨节粗大的手像机械钢爪一样又硬又抓力凶残，这人的手腕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血管暴起，手掌因为血液不流通被憋得通红，最后发麻松掉了匕首。

　　匕首掉地的瞬间，这人下意识地想捡，被关思宇一拳打在脸上，关思宇看到丝袜下面有血渗出来，估计是打断了鼻子。这人明白大势已去，转身飞奔。关思宇不肯善罢甘休，也追上去。结果这人居然跑步也跑不过关思宇，关思宇大长腿嗖嗖嗖地几下就追到了，然而就在关思宇要抓住这个人的瞬间，这人突然来了个回马枪，掏出另一把匕首捅进关思宇的腰部。

　　上当了！

　　关思宇感觉腰部一凉，但是他咬紧牙关揪住这人的衣服。这人又踢又拽，膝盖顶到了关思宇腰部的伤口，一阵剧痛导致关思宇手里一软，这人挣脱出来。这人本来想再捅关思宇几刀，但是国道上传来一个声音。

　　“关思宇！”

　　一个男人的喊声，这个蒙面人一点都不犹豫，转身就跑进小树林。夜色之下，树影憧憧，很快这人就不见了踪影。

　　“他奶奶的……”关思宇捂着腰，跪在地上骂道。

　　来人居然是刘洪峰，他骑着一辆自行车。他看到关思宇跪在地上，直接丢了车子从车上跳下来，自行车倒在地上，轮子还在空转。

　　“你怎么了！刚才那人呢？！”刘洪峰想把关思宇扶起来，但是发现血已经浸透了衣衫的下摆。

　　“我不要紧，他顺着这小树林跑了，你快追！”关思宇咬牙切齿地说。“他手里有刀，你小心!”

　　刘洪峰二话没说，果断地追进小树林，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又回来了，摇摇头表示没有追到。

　　刘洪峰把关思宇扶上自行车的后架，驮着他赶往最近的乡镇卫生所。此时卫生所已经下班，一个病人也没有，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值班医生和一个年轻的值班小护士正在那里看电视。两人一抬头看到一个个子高得快到门框的男人扶着一个龇牙咧嘴的帅哥灰头土脸地闯进来，这个帅哥的衣服上还全是血，两人都张大了嘴巴。这间卫生所只有一个房间，用蓝色的帘子隔成两个空间，前面是医生看诊的地方，后面是病床。三个人把关思宇扶到床上，医生用剪刀剪掉关思宇的衣服，露出纤细的腰和结实的腹肌，伤口在右侧，是一道不长但是看不清深浅的伤口，还在一直汩汩冒血，顺着肌肉的纹路流下来滴到雪白的病床床单上。

　　刘洪峰注意到这个小护士一看到这么漂亮的腹肌忍不住“啊”了一声，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捂住嘴巴转身去柜里拿药。

　　“这是被人捅了？”医生一边止血一边有点责怪地问。“和人打架？”

　　“打什么架，”关思宇咬牙切齿地说，“有个天杀的想来杀我。啊……！你轻点啊！”他咆哮道。

　　刘洪峰一屁股瘫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为什么会有人来杀你？”刘洪峰问道。

　　“我怎么知道……啊！你能不能轻点！”

　　医生一脸不悦：“这个就是要用力才能止血。”

　　刘洪峰听着关思宇的惨叫：“我以前提醒过你，遇事不要总是和人闹矛盾，和为贵，不要与人结怨，你总是不听，还是我行我素。”

　　“大哥求求你了，我要疼死了，别教育我了。哎呦！”关思宇面露狰狞地哀求，“他奶奶的，要是下次被我抓到这个孙子，我一定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他捅的是谁……哎哟！”刚才与歹徒搏斗时候的冷静和坚忍早就灰飞烟灭，现在的他折腾得和不想去医院打针但是被家长按着屁股挨针的小孩一样。医生一脸嫌弃，小护士在旁边咯咯咯地偷笑。

　　最后伤口被缝了五六针，腰部被绷带缠得像个排球。医生还要给关思宇打两瓶消炎药，丢给关思宇一床被子，让他今天在这里过夜。

　　刘洪峰和小护士一起帮关思宇铺了床，还把关思宇扶进去。关思宇现在像个娇贵的公主一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睡觉都要人伺候。

　　小护士拿来吊瓶，把针打上，关上大灯，点开一盏床头灯，拿着装着医疗器具的托盘离去，顺手拉上病床前的蓝色帘子。关思宇的手背上插着针和管线，躺在那里一直在翻白眼。

　　“你怎么半路来了？”关思宇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刘洪峰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从随身带的一个文件包里拿出一张复印纸。

　　“你不是想看照片吗？我回所里送车，顺便复印一份带给你，谁知道半路就看到你在和人打架。”

　　“是那个人突然跳出来偷袭我。”关思宇不耐烦地说，他展开复印纸，看着上面的照片。“麻烦你还特地送过来，明天我去你那里拿也是一样。不过幸好你来了，不然我真的可能要被捅死。”

　　关思宇半天没听到刘洪峰说话，一抬头发现刘洪峰低着头，过了一会声音很小地说：“我是想来和你道歉的，我不该惹你生气。”

　　关思宇早就忘记和刘洪峰生气的事情了，没想到刘洪峰这么在意。

　　“不是，是我不好，我脾气太坏了点，有事就急躁，你不要这么在意……”

　　“嗯，你以后不会不理我吧？”刘洪峰问，关思宇愣了一下笑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当然不会了。”

　　“你走了以后我特别慌，想着赶快去安慰安慰你，结果就看到你被人捅。”刘洪峰很担忧地问，“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我不知道。我得罪的人那是太多了，一个个都有可能来杀我。也有可能是罪哥的仇人，不敢报复罪哥，来报复和他有关系的人，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关思宇顿了顿，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也折腾了这么久，耽误你休息了，你回家去吧。”

　　刘洪峰摇了摇头：“我也没事做，来陪着你。”关思宇注意到他的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眼睛里像是有一层黑纱般暗淡。“我太没用了，不仅惹你生气，还没有保护好你，才离开一会你就被人袭击。我刚才特别害怕，你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关思宇放下照片，默默地看着刘洪峰。

　　“和你没有关系，”关思宇说，“我已经成年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而且我命硬的很，哪有那么容易就挂。”

　　刘洪峰看了关思宇一会，露出一个轻轻的微笑。

　　“也是，本来我吓得要命，你刚才叫得那么响，我就知道没事了。”

　　关思宇白了他一眼，又拿起照片。伍嘉佳被烧得漆黑的焦尸就这样蜷缩着躺在汽车的后排座上，关思宇能认出来就是那天他修好的那辆奔腾，因为垫着靠背的毛巾被他拿走了，整个后座都有点塌和歪。他在心里感慨，伍嘉佳为什么会露财给一个陌生人呢？还是这人早就盯上了伍嘉佳？

　　他想起那天，那个叫“张放”的人神色诡异。

　　“我着急赶路……”

　　这句话浮现在关思宇脑海里，他着急赶路？

　　像是有人在关思宇脑袋点燃一盏灯。

　　“刘洪峰，”关思宇突然说，“我觉得伍嘉佳不是死于劫财，伍嘉佳的死和那二十万应该没有关系。”

　　刘洪峰看着关思宇：“这怎么说？”

　　“你前面也说过，这是故意的谋杀。当初这个人来我这修车的时候，就非常匆忙，像是着急赶路，后来没有付钱就逃跑了，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这辆车是被偷的，被偷了一年多才拿出来用。偷了车不立即处理，也没有更换车牌，而是放了一年之后再大摇大摆地开出来，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他把车开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要弃车。”

　　刘洪峰睁大眼睛。

　　“本来这个‘张放’应该与我和红姐都没有交集的，只是车抛锚了他不得不停下来，显然当时他事情还没有办完，不能立刻弃车，只好送到我这里来修，这样留下了一点讯息。如果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杀人呢？如果，他一年前偷了这辆车，就是为了抛尸呢？”

　　“偷完车藏了一年，就是为了这次抛尸？”

　　“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这辆车已经报案失窃了一年多，车主远在河北，这样有充足来路又隔了一年没有被警察找到的车，恐怕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安全。一年多还没有抓到贼，大概率是很难抓到了，而车本身又不是黑车，可以充分调离警方视线。如果真是这样，他筹划了一年的杀人计划，那伍嘉佳之死与那二十万现金显然没有关系，因为他一年多以前是不可能预测到伍嘉佳会偷罪哥的钱。罪哥也说过，伍嘉佳本来不参与买地的事，是付子哥临时起意将伍嘉佳拉进来，伍嘉佳恐怕也是一时起意才卷款潜逃。伍嘉佳的死是因为另外的理由。他抱着这种目的来我这里修车，所以他要从我这偷车逃跑，因为我一般在交车的时候，是会登记他电话的。他应该看到柜台上我的账目了。”

　　刘洪峰一时间没有理解关思宇的思路，不过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他为什么要将伍嘉佳抛尸在农民的大地里？附近村镇旁边都有一些没有开发的山，冬天即将来临，也不会有人上山摘山货，伍嘉佳为了躲避罪哥本来就在躲藏，将尸体悄悄埋了，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人发现。”刘洪峰想了想问出这么一句，也是关思宇提出过的疑问。但是此时，关思宇已经整理清楚了思路。

　　“他是故意想让人发现。”

　　“为什么要让人发现？”

　　“你说过的一种可能，警告。他是想警告什么人。”

　　杀死伍嘉佳不是最终目的，“张放”是想以此警告某些可能会关注时事新闻的人。

　　关思宇眉头紧锁，继续看着尸体照片，他从那天看到照片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一直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刘洪峰担忧地看着关思宇，关思宇已经沉默思考了很久。突然，关思宇喊了一声，猛然坐起来，差点撞翻挂吊瓶的挂架，刘洪峰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

　　“你怎么了？”刘洪峰有点害怕，“你不是被一刀捅傻了吧？”

　　“刘洪峰，”关思宇惊呆地看着刘洪峰，“这个尸体不是伍嘉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