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廊台镇》太涩琴

19、第 19 章

　　转眼快要过年了，瓦廊台镇充满了节日前的气息，农贸交易市场前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车堵得水泄不通，不是来赶集的就是来出货的。家家户户的门窗上都贴了窗花、“福”和新对子，远处的田野里时不时就传来炮竹声。肖姨超市进了一大批年货，每天超市里也是人满为患。可能是趁着过年前挣一笔，瓦廊台镇作为一个交通节点，来往车辆比平日多了几倍，甚至堵车成了每日常态。

　　东北的一场雪，一冬天都很难自然融化。高纬度地区的冬晴，太阳光明亮且泛白，与大地上的积雪交相辉映，皑皑的白雪在阳光的反衬下，竟然泛着一点鸭蛋青色。在远处的山上，高大青葱的松柏上也挂满了霜雪，白色与绿色层层叠叠，每一棵都像像西方卡通故事里的圣诞树。

　　临近过年，大家都很忙碌，关思宇现在却意外地清闲，店里还有两辆等修的车，但是车主都不是特别着急。关思宇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厚厚的工作服，单膝缩在一辆车的驾驶室里，车门打开，另一条修长笔直的腿伸出车外，手里用一只大得像个小暖壶一样的保温杯喝水，这个杯子上还有蓝梦湾的标志，而老罗坐在他的那把大椅子里，一边抽烟一边和他聊天。老罗今天是来送年货的，带来一条猪腿、两大盒包装好看的进口糖果点心和两瓶当地的好酒。关思宇遗憾没有烟，老罗说，罪哥让他少抽烟，就没有给他送。关思宇用肖姨送的正宗西湖龙井招待老罗，这茶不知道是谁送给肖姨的，肖姨在道上德高望重，可能是某个受过她照顾的后生。茶是好茶，但是关思宇却没有配得上这茶的杯子，只能用吃饭的碗给老罗盛。

　　老罗好奇关思宇喝什么喝得这么起劲，起身一看，保温杯里装的居然是热巧克力。

　　“好小子，你给我沏茶，你自己喝这玩意。”老罗笑，“你喝这么多这玩意不觉得甜得发腻吗？”

　　关思宇嘿嘿地笑了，他刚要说话，红姐走了进来，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吧唧。

　　红姐新烫了头发，抹着红唇，穿着一件精巧的白貂，脖子上和手腕上珠光宝气，下半身穿着紧身包臀皮裤。踩着一双俏皮的羊皮短靴。关思宇上下打量着她的新形象，最后目光落在她只穿了一层网纹丝袜的大腿上。

　　“我的天，现在外面是零下吧？”关思宇震惊地说，“你们女人都这么抗冻的吗？这腿不冷吗？”

　　“女人为了美什么都做得出来，这衣服和鞋子暖和，腿就不怎么冷。”红姐说。

　　老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他的西裤下面还套着暖膝。

　　“我这老寒腿别说冬天穿丝袜了，外面下个雨都会痛，老了老了。”老罗感叹道。

　　“你穿什么丝袜，”红姐露出狡黠的笑容，“难道是罪哥的新审美？要你穿丝袜上班？”

　　一句话说得关思宇和老罗同时僵住，然后老罗哈哈哈笑起来，但是关思宇却脸红了，一言不发地喝巧克力。

　　“我来给你们带礼物了，”红姐说着，将手里的礼盒卸下来，“这两盒小蛋糕是我姐妹做的，你们一人一份。进口奶粉两桶，一桶我给肖姨了，这桶也是小关的。这盒是给罪哥买的，正好你来了给他捎过去。”

　　关思宇和老罗看着那个精致的皮制盒子，看起来像一个高端珠宝盒，但是包装比珠宝盒还严实，他们擅自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有点像戒指的两个圆形宝石，但是后面是一个钉状，不是指环。

　　“这是什么？”

　　“袖钉。”红姐说。

　　关思宇听都没听说过：“那是什么玩意？”

　　“你没看过嘛，电视剧和电影里，那些国外的高端商务人士，西装革履的，白衬衫上都别胸针，袖口有袖钉。”

　　关思宇还是没听懂，而羽绒服配西裤极品乡村混搭的老罗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穿着大棉鞋的脚。

　　“我大概明白了，就是男士珠宝。”关思宇露出厌弃的表情，关上盒子，“太骚气了，确实是罪哥喜欢的礼物。”

　　“那是，他最喜欢这种骚气的小玩意了。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是我还是要关心关心他，送他点‘女友’才会送的小礼物，嗯哼。”红姐说。“你在喝什么呀这么香？”红姐凑过来一看，“嗨呀，太过分了，你天天喝这么甜，还没有长胖！”

　　红姐转头问老罗：“我怎么好久没有见过罪哥了？过年了应酬多吗？他以前不是时不时就要来小关这转一圈？”

　　这时候吧唧摇着尾巴跑到关思宇面前撒娇，关思宇一伸手，它就跳到关思宇的膝盖上，关思宇开始撸它的脑袋，吧唧面带笑容舒服地眯起眼睛。

　　“倒也不是应酬多，”老罗说，“罪哥最近又有新欢，被绊住脚了。”

　　“哦？”红姐挑起一边眉毛，“不可能吧，小关这么快就‘失宠’了？他的情人够多了，那几个有房子的，过年了他不得去照顾一下吗？”

　　“你也知道，我们老板哪是那么有耐心的人。最近这个也是就图个新鲜，估计过不久这个也腻了。”

　　关思宇一直听他们说没有插话，罪哥不纠缠他，他内心是很高兴的，他不想和罪哥这种人有太多牵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说罪哥最近几个月没有来看过他也没有打过电话的原因是另有“新欢”，他心里居然有一点不是滋味。

　　以前罪哥也有过找了新情人的时候，但是基本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化，最近他能明显感受到冷淡，连红姐都感觉出来了。

　　当初拒绝了罪哥的是自己，现在开始闹心的也是自己，人怎么就这么贱呢？关思宇在心里骂。

　　红姐眨了眨眼睛：“那也不是这么个道理吧，情人是情人，小关是小关，小关好歹也是罪哥的朋友，哪有娶了新人忘了朋友的道理，这样不像罪哥的行事，他不是一直奉行情人是身外之物、朋友才是永恒的吗？”

　　老罗压低了声音：“你不懂，那个新来的可厉害着呢，不让老板上别人那里去，那几个有房子的今年也没去看过。”

　　关思宇和红姐同时惊讶了，他们都很了解罪哥，一方面罪哥是个性格强势、我行我素的人，他对情人的态度非常简单，绝不允许情人干涉他生活和事业上的事情；另一方面，那几个罪哥给买了房子的情妇并不是一般的情妇，而是罪哥需要小心维持社会关系的人物，每一个社会背景都不平凡，换言之，她们表面上是“侍奉”罪哥，其实是罪哥在“侍奉”她们。这个“新欢”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居然能改变罪哥的行事风格，上一个有这么大能耐的就是关思宇。关思宇心里更加不爽。

　　“怎么个厉害？”红姐问，“这人背景很深吗？”

　　“背景我也不清楚，说实话老板是在哪里认识的我都不清楚，感觉是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人。但是脾气真的大得很，天天往办公室来打电话要这个要那个，还时不时来蓝梦湾检查。我平时帮老板干正事就够忙了，现在还要专门腾时间去安抚他。”

　　“这人男的女的？”红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么龟毛？”

　　“男的，可是他把自己当正宫一样。说句心里话，我跟了老板那么久，他对我不赖，为人也没的说，但我有时候也有些意见:他玩的花样太多了，还有男人，这太不正常。”

　　关思宇已经尴尬得无地自容了，只想找个借口离开，老罗并不知道关思宇和罪哥还有一节故事，但是红姐知道，她看了一眼关思宇赶快圆过去:“嗨！罪哥还年轻啊，以后他玩够了就该安稳下来了，谁不趁年轻多玩玩，老了有钱身体都跟不上了。”

　　“他年轻个头，我看他就是不想结婚而已。”

　　“现在是新社会了，也不一定要结婚，个人选择嘛。而且他一直也没有遇到合适的是不是。”

　　“也不是，”老罗像个惆怅的老父亲，“之前有过想嫁给他的女人，也有过愿意给生个孩子不要名份的女人，但是他都没同意。他分的很清楚，双方各取所需，不会逾越半步。”

　　“这是我比较佩服罪哥的地方，”红姐叹了口气，“他玩归玩，责任拎得清楚。”

　　然而话音刚落，吧唧突然对着门大叫起来，从关思宇膝盖上跳了下去。三人同时向门口看去，走进来一位个头高挑、身材瘦削、形态窈窕、走路还有点婷婷袅袅的女子。她手里领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女，少女眼睛大大的，脸圆圆的，非常可爱。两人都穿着旧式的棉衣，洗得已经发白，但是干净整洁且讲究，衣服上破了的地方不是单单打了补丁，而是绣上了精致的花朵。二人的发型都简单且精心，女子盘了一个光滑的发髻，女孩梳着一根麻花辫。二人的发饰都很简单，都插了一朵红绒花显示过年的喜庆。干净讲究的二人出现在这个到处都是黑黢黢一地零件的修车店中，显得特别突兀。

　　老罗红姐和关思宇都愣了一下，感觉她们不像是顾客，一时判断不出她们是来做什么的。

　　“狗狗！”少女喊起来，吧唧走到她面前，女孩蹲下来开始抚摸它的脖子。

　　女子问道:“请问这里是关思宇老板的店吗？”与她温婉的外表形成对比的是，她说话声音有点低沉。

　　关思宇愣了：“我就是老板，你是？”

　　少女好像听到什么一样，她抬起头看着女子:“我们找到爸爸了？”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在这个店里炸开。

　　红姐和老罗大惊失色，同时看向关思宇，关思宇吓得差点从车座上滑下来。

　　红姐震惊地问道：“我滴个妈呀，你什么时候生的女儿？”

　　老罗也摆出一副“此人不可貌相”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关思宇脑袋里嗡嗡响，花了一秒钟把自己稳住，然后迅速找到了破绽。

　　“怎么可能，我才二十多，她看上去有十一二岁了吧，我十岁就生孩子了吗？”

　　说是这样说，有那么一瞬间关思宇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也不敢确定起来，他仔细看着少女，想试图从眉眼里找到自己的基因。不过很快女子的话打消了这个行为：“请问关老板认识梁功全先生吗？”

　　梁功全是罪哥的大名。

　　关思宇有点想给自己一巴掌，刚才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女子很有礼貌地说：“我是他妻子，我听说从这店的老板那能联系到功全。”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引发的效果还大，红姐和老罗的表情几乎可以用被震撼到来形容。

　　关思宇张大了嘴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地反酸。

　　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那她是……？”

　　女子说：“这是我们的女儿，叫梁孟琪。”

　　女孩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老罗手里的烟屁股掉到了地上。